符察只当听不出忠勤伯话中的嘲弄,义正言辞道:“为了守住京师,当然要事事谨慎,不能有任何纰漏。”
忠勤伯没理他,只问下属:“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了吗?敌军行至何处了?多少兵力?各兵种又是怎么分配的?”
那下属赶忙汇报。
符察听了一嘴,没听出滋味来,转身就走。
娘娘说得对。
他们担心顺妃的复起,顺妃与忠勤伯也绝不想看到四皇子背后的外家得功绩。
这次守城,在忠勤伯手下,他定然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必须要自己多找些事情做。
随着京畿附近兵力与粮草的调度,京城中的气氛也渐渐凝重起来。
原本,民间还讨论三府出京到底有什么内幕,忠心耿耿的秦家绝无造反可能,又赞许西州城大胜,近两天,无论是茶楼酒肆,再无一人把这些挂在嘴上。
战事在前,不谨言慎行,谁知道会不会拿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祭旗。
而千步廊左右,亦是沉闷至极。
只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御史,依旧激情澎湃。
几道折子递上来,被黄太师全部截了,这要是送进御书房去,皇太孙的大军还没到京城脚下,京城里就要冒冲天血光。
不止截了,黄太师还得一位位去好言相劝。
否则,等大朝会上御史们出列,逼问先太子死因、皇太孙身份,金銮殿大柱不够他们撞的。
当然,这劝说的活儿,很不好干。
吃闭门羹算是客气的了。
还有好几位,请他进去,劈头盖脑就是一顿骂,骂人风格各不相同。
“太师亦受先帝之恩,岂能不顾先帝遗命?莫非太师嫌当年先太子不如皇上敬重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太师和不妨看看徐太傅?”
“皇上谋害先太子,鸠占鹊巢,老太师敢说一点都不知情?”
“登基已经二十年多了,遇事还要太师您来擦屁股?”
“先帝若泉下有知,见到太师这么为皇上着想,一定很欣慰吧?”
“皇太孙是真把令孙当好友,才让人随安北侯回京,若是扣在手上,老太师现在焦头烂额了吧?是向皇太孙磕头保孙子的命,还是向皇上自证绝对没有一脚踏两船?”
“遗诏是真是假,让我等亲眼看看。先帝当年十五块印章,全随他入葬了,根本无法造假。倘若永宁侯手里圣旨上的印正是先帝曾用过的印,那就是先帝活着的时候盖的,真正的遗诏!”
黄太师全听了,受了,还得舔着脸耐心地劝。
脸皮这东西,厚有厚的好处,被人怎么刺都还扛得住。
就是回到家中,在书房里坐下来时,疲惫不已。
黄逸见祖父如此,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您也有这么使不上劲儿的时候,”黄逸道,“我还当您做什么事,都运筹帷幄。”
“臭小子就别说风凉话了,”黄太师道,“老夫就是不想看着他们白白牺牲。”
黄逸笑道:“欲扬先抑,跟写文章似的,您再忍忍,等扬的时候,您突然出来表态,吓死他们。”
黄太师吹起胡子,哼了一声。
缓了缓精神,他才道:“老夫听忠勤伯那意思,大军应是明日就能进京畿地界了。”
一旦进了京畿,兵临城下也就在眼前了。
第394章 粮仓
大军从商城往京畿,走的是官道。
一路北上,可谓是畅通无阻,顺利极了。
顺利到,永宁侯看到那地界碑时,心中生了不少疑惑。
不过,他还是就地安营扎寨。
主帐扎起。
秦鸾泡了一壶茶,倒了一盏递给永宁侯。
秦胤抿了一口,看着舆图,全神贯注。
良久,他才放下抿完了的茶盏,揉了脖子缓神:“年纪大了啊……”
秦鸾听他嘀咕,扑哧笑了,抬起手,啪得拍在了秦胤的肩膀上。
永宁侯侧头睨了眼,见肩后多了张明黄色的东西,不由喜笑颜开:“还是阿鸾贴心。”
“您分明是在说我小气吧啦,”秦鸾笑着道,“您不开口,我就不主动拿出来。”
永宁侯听她打趣,哈哈大笑,干脆伸出右手掌,平平摊着。
秦鸾二话不说,又取了几张,按在了祖父的掌心。
“老夫可得收好了,”永宁侯乐着道,“一个个的,尽眼红好东西,不藏好,全给他们搜刮了去!”
秦鸾闻言,乐不可支。
“哪儿就是‘一个个的’,谁又是‘他们’,”秦鸾毫不留情地拆穿永宁侯,“能从您这儿搜刮好东西的,也就只祖母一人。”
永宁侯被说得老脸一红:“你祖母,女关公,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这话里,有得意,有夸赞,几分揶揄,满满自豪。
秦鸾笑得不行。
这些时日,赶着行军,自然也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做日课。
原先攒下来的平安符,用得多,画得少,便不如先前那般随手就给好几张。
当然,也没到需要扣扣搜搜的时候。
祖父这儿,少说也藏了十几张,偏他就要喊“少”,图个乐子。
“您先前在琢磨什么?”秦鸾笑够了,问起要紧事。
“我们这一路,顺利得有点反常。”永宁侯道。
秦鸾对此,亦有些体会。
从商城起兵之后,沿途州府反应不及,愣是没有一处站出来的。
“京城那儿,听说是忠勤伯指挥?”秦鸾又问。
永宁侯颔首。
先行的斥候陆续送回来些消息。
京城这几日守备森严起来,百姓进出城亦不如往时方便,城门里外排起了长长的队列,官兵一個个检查。
秦鸾还想问几句,外头传了声,说是“殿下回来了”。
很快,林繁掀开帘子进来。
他的身上还穿着战袍,秦鸾顺手把他摘下的银盔接过去,道了声“辛苦”。
林繁悄悄冲她眨了眨眼,走上前去,与永宁侯行礼。
“陈家仓调运的粮食都扣下来了,”林繁道,“冯靖看着,押回来。”
永宁侯颔首,指着舆图与林繁道:“看来,京里是打算死守了。”
此番起兵,京中会有几种应对,他们先前都做过设想。
或调兵出城迎击,或固守城池。
对赵隶来说,迎击主动些,摆开架势,且随着后续调集的各州府兵力,以及催促飞门关、以及南境出兵擒贼,倒也不失为一个应对之策。
不过,从林繁与永宁侯的立场来看,这就多了不少麻烦。
倒不是打不过,而是,交战就有损伤。
同是大周的将士,永宁侯希望把各种损伤压到最低。
而固守城池,看似有高大城墙为依托,能拖延时间,等其他地方兵力来救,但却太被动了。
困守,繁华如京师,易守难攻如西州城,面临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援军到底来不来,什么时候来?
城中的粮食可以撑得住吗?
西州接受了劝降,京师在人心惶惶时,又能挺多久?
在秦胤来看,忠勤伯选择守城,并不是什么好想法,反倒是对己方更有利。
因而,前两天,永宁侯调兵遣将,分散了人手出去接管京畿一带的粮仓。
年初时候,林繁抓了奸细马贵。
马贵把大周境内粮仓的分布、储量摸了个透。
未免后续风险,当时把储量分布都调动了一番,林繁主理马贵的案子,对这一次调粮的结果也算是心里有数。
虽说过去了半年,但数量变化不会很大,只要添上新的秋粮入仓而已。
这地粮草收成的大致状况,旁人未必能答上来,平阳长公主却是如数家珍。
远些的、如江南、两湖那儿的粮仓,根本不用管。
他们要盯住的,只有从发兵到包围京师前,这么短短时间内,能够把粮草送进京城的那几座粮仓。
除了由林繁带人去的陈家仓,其余粮仓亦派兵前往。
一直叽叽喳喳叫着要大展拳脚的秦鸳,跟着永宁侯夫人与季氏去了一处。
秦治带着侄儿秦沣,去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