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道:“谁守都一样。”
永宁侯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说的,很是自大狂妄、很不把守军放在眼里,但永宁侯知道,林繁没有看不起哪位将军的意思。
林繁所说的“都一样”,指的是对方面临的状况。
遗诏一出,京师此时人心浮动。
守城的将军不止要面对兵临城下,还有面对赵隶的猜忌,黄太师这样已经“投”了的重臣也不会闲着,势必会弄些动静出来,坚决效忠赵隶的人亦是顾了这头、失了那头,观望的官员看着如此动静,只会愈发谨慎,千步廊里乱糟糟的,最后受到影响的就是守军与守将。
安北侯也好,冯将军也罢,又或者是其他人,谁都躲不过那些“糟心事”。
永宁侯摸着胡子,笑道点了点头:“谁守都一样。”
说完,他吩咐秦治道:“告诉众将士,明日天明拔寨启程。使人往商城带个话,孔知府若是个机灵的,别来凑热闹。”
秦治领命去了。
商城那儿,孔闻生看着手中檄文。
好家伙,真就让人想连呼三声“好家伙”。
于同知猜对了,又没全猜对。
修缮吴王庙就是为了起兵立誓,吴王有没有儿子,也是永宁侯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们愣是没猜到,那个儿子是定国公本人。
永宁侯更是把先帝遗诏都搬出来了!
第389章 于商城起兵
遗诏是真是假,孔闻生没有亲眼看过,就算真给他看一眼,他也分不清楚。
他就是觉得,永宁侯作为先帝麾下第一猛将,不会做“侮辱”先帝的事。
更何况……
孔闻生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檄文上。
定国公、不对,是皇太孙殿下,这篇文章写得真不错啊。
对养父的感激,对亡父的追思,对病母的孝心,情感澎湃着跃然纸上。
这种真情实感的表达,是华丽的措辞文采所比不了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能落在看这篇文章的人心里。
毕竟,天下百姓对祁阳颜氏开私矿、瞒出产,生气归生气,议论归议论,可那挖的到底是国库,没伤到自己的钱袋子。
而提到父母,谁人没有父母呢?
反正,他孔闻生,看得非常触动。
正感慨着,外头跑来一小吏,给孔闻生行了一礼。
“怎么了?”孔闻生问。
“有人送了封手书到城门口交给守备,说让转交给大人您,”小吏答道,“那人穿着兵甲,应是城外驻军的人,守备当即给送来了。”
孔闻生一听,倏地跳起来。
驻军来信,定是皇太孙与永宁侯的意思。
他们想做什么?
问他商城借兵,还是借粮?
他给不给呢?
倘若是问他要不要“弃暗投明”,他要不要投呢?
孔闻生越想越紧张,拆开信来看了一眼。
只见上头就简简单单两行字,意思很明确,大军明儿启程,让他该干嘛就干嘛,别瞎凑热闹。
没劲。
他又坐了回去。
上午时候,他与两位同知分明商量好了要“装死”,可现在怎么琢磨着,这“装死”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夜色浓了又淡。
天明时分,河道旁的大军拔寨,正式北上。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入了京城、直直到了宫门口,内侍从驿官手中接过这千里加急、日夜兼程送达的文书,三步并两步往金銮殿跑。
大殿上,早朝气氛沉闷。
皇上抬声问着:“还没弄清楚他们率兵去了哪儿吗?调查敌兵行踪,就是这么难的事儿?”
这一声“敌兵”,让董侍郎听着很不舒服。
他瓮声瓮气道:“根据回报,他们应是抵达了商城,驻扎在城外。”
“商城”两字,让皇上的脸色倏地泛了白。
他不是没有推测过林繁他们的行军路线,他也想过泰山、商城、皇陵等等地方,可当他的猜测被证实之时,皇上的心跳万分剧烈。
毫无疑问,林繁要把杀手锏露出来了。
他们会说道些什么,有多少证据,猜想中的遗诏到底存不存在……
各种问题蜂拥而来,让他坐在龙椅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种沉默,反倒叫董侍郎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皇上会问大军停驻商城的缘由呢。
他就要大声地回答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缘由,更不知道,该不该把永宁侯与定国公他们称为“敌兵”。
诚然,老侯爷他们现在的举动,确实不应该,可那不都是被皇上逼出来的嘛。
大殿一时静默,那内侍在此时出现了。
许是被殿内凝重的氛围给惊了胆,他脚下一沉,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下,几步踉跄,摔在董侍郎身边。
董侍郎把人提溜了起来。
内侍颤颤巍巍着,声音都在抖:“永宁侯、不不不,反贼秦胤、林繁等人于商城起兵,进发京师,这是反贼的宣战布告,以及告天下书。”
余音绕梁,久久的,在列的文武大臣们谁都没有出声。
不管信不信永宁侯与定国公的,眼看着局势走到今日,比起惊讶,更多的反倒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龙椅上,皇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朕就说,他们早有反心,清君侧,也不过是一个由头。”
董侍郎咬着牙关。
由头?
祁阳颜氏犯的事儿,明明白白的。
工部与其他衙门配合着,与黄太师、范太保一块,把祁阳矿采的内幕查了个遍。
从头到尾,没有人诬陷颜氏。
真要说是个由头,也是颜氏犯事在先,被抓到了把柄。
话说回来,没有所谓的“造反”、“起兵”,定国公回到京城后,一样要把祁阳矿采的事情摆出来,赤衣卫也好、三司衙门也罢,势必查个明明白白。
大周岂能养着那样的蛀虫?
董侍郎心中情绪激荡,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把内侍手里的布告书都拿了过来。
他先展开的是那篇告天下书,只看一眼,他的眼睛就瞪成了铜铃。
抬头看向皇上,他低头看向檄文,董侍郎心一横,张口就念。
声音响亮,字字清晰。
大殿内余音阵阵,似江水滔滔,一遍一遍冲击着所有人的心。
百官的目光毫无掩饰地,直直看向圣颜,满是惊愕、不解、彷徨。
黄太师亦然。
他自认为,自己是最运筹帷幄的人。
他知道林繁的真实身份,知道永宁侯手握遗诏,知道他们这一路的目的就是商城吴王庙,可他并不知道,当年先太子的死是一场阴谋。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为了皇位,兄弟阋墙,这不新鲜,史书上见得多了。
黄太师看多了尔虞我诈,可他从来没有把先太子的死往这一处想。
是他天真到看不穿吗?
是林宣坚定不移站在“坠马是意外”的这一侧,而他轻信了对方吗?
不。
是他没有认真去想过而已。
当时,他的心偏向皇上。
先太子身死,皇上是唯一的、也是最合适的继位者,他作为皇上的拥趸,怎么会去想那些不利于皇上的事情呢?
自嘲似的,黄太师摇了摇头。
另一侧,冯仲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日祁阳城外,他和安北侯、永宁侯交谈的那些话语,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
他曾说过,倘若老侯爷以后无法给出一个说服他的理由,即便当时行了方便,彼时依旧会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