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的文章写得很是鼓动人心,官府与百姓也都认为林繁、秦胤不会在如此要事上扯谎、造假,但是,还缺个“印证”。
皇太后让黄太师写的文章,以及朝廷让官州出兵的旨意,就是那个印证。
是自保,是撇清,也是乱刀斩乱麻的无可奈何。
这一手没有所谓的对错,是当下所能想到的最迅速的应对法子了。
只是,他们确实没有料到,祁阳那儿,还有一个震天大雷。
此刻待大雷震耳欲聋、传遍天下,还有人会怀疑其中是不是掺假了吗?
那厢说二十年就是二十年,四十年它就是四十年。
皇太后无法反驳,更何况,她其实都不知道答案。
“哀家……”皇太后扶着几子,缓缓道,“皇上打算让谁守城?”
地道事情出了,已经很难阻止林繁的迅速东进,应对之策拖不得……
皇上却道:“不劳母后费心。”
说完,他一摔袖子,大步往外走。
殿外廊下,淑妃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冲皇上行了一礼。
皇上的脸依旧很冷,倒也没把火气冲着淑妃去,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淑妃恭送皇上,而后,随王公公进了内殿。
皇太后靠着引枕坐着,脸上写满了疲惫。
淑妃看在眼里,自是清楚,这母子两人不欢而散。
第377章 你做得很好
御书房外,赵启正候着。
见皇上仪仗,他急忙上前,老实规矩请安。
皇上意外地扬了扬眉。
赵启不是个喜欢往他跟前凑的。
往日,只有他把赵启叫来训斥一通,几乎就没有赵启主动来御前请安的时候。
今儿倒是难得。
“进来说话。”皇上道。
赵启跟了进去,立在一旁,等皇上换下了朝服,收拾妥当后,他才开口:“儿臣有一事想求父皇。”
一听这个“求”字,皇上就忍不住皱眉。
八成,没什么好事。
“儿臣想去见见母妃,”赵启低着头,没有看到皇上的表情,只自顾自往下说,“儿臣自己当了父亲后,才头一次知道为人父母的难处。
安儿体弱,哭起来比耗子叫都轻,虽有嬷嬷们看顾,儿臣与舒儿亦不敢放松,就怕有个什么……
舒儿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儿臣看着心里也难受,也时不时想起母妃。
母妃生儿臣时,父皇已经登基,政务繁忙,无法时时顾及母妃与儿臣,是母妃日夜照顾儿臣。
可儿臣以前很不懂事,总惹母妃不快,给她添了很多麻烦。
儿臣很是愧疚,想与母妃赔礼,又不能去见她。
所以,恳请父皇让儿臣去见母妃,与她说说话,她也很担心安儿,儿臣……”
许是想到了顺妃,想到了晋舒儿与他们的女儿,赵启的声音哽咽着,隐隐有些哭腔。
皇上接过纪公公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而后,他在心里埋怨了皇太后两句。
不满意晋舒儿归不满意,但孩子已经足月,本该活蹦乱跳,却因皇太后之手,成了那么个样子。
仅仅是为了处置邓国师而已。
幸亏是个姑娘,若是个皇长孙,那真是太可惜了。
想到眼前的赵启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皇上难得的,对他生了几分同情之心。
“顺妃是你的母妃,”皇上道,“你想去见她,亦是人之常情,去吧。”
母子见一见而已,也不算什么要不得的事。
说起来,赵启能为了女儿,说出些像模像样的话来。
忠勤伯为了顺妃,想要再建功,倒也不稀奇。
得了准许的赵启千恩万谢出了御书房,快步赶向冷宫。
袁嬷嬷出来迎他:“娘娘今儿精神不错。”
“那就好。”赵启道。
他迈进殿内,看向坐在窗边的顺妃。
顺妃冲他笑了起来,道:“都还顺利吗?”
赵启点头,走到近前,道:“父皇那儿,我照着您交代的都说了一遍,父皇应了我过来,看他那意思,我往后也是想来就能来了。”
顺妃闻言,轻轻一笑。
这些时日,顺妃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以前,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滋味。
哪怕是被皇上打入冷宫,她都不觉得日子难捱。
她很清楚地知道,晋舒儿腹中的孩子就是她的希望。
即便最初时,顺妃对晋舒儿有千万个不满意,但既然婚事成了,她也不做那等惹人厌烦的事儿。
接受现状,并积极适应,是顺妃自认的一项长处。
等晋舒儿生产了,不论男女,总归是皇上第一个孙儿辈的,顺妃极有希望就此走出这冰走出这冰冷的西芳宫,就算一时半会儿间走不出去,假以时日,一定可以。
可是,皇太后的狠心举措,几乎绝了顺妃的这条路。
从安国公夫人口中得到真相,顺妃当机立断,有了抉择。
只不过,摆在她眼前,最大的麻烦是,她的“与世隔绝”。
想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想借着各种时机做些什么,都成了痴心妄想。
为此,顺妃必须破局。
不得不说,她遇上了一位心善的皇后娘娘。
她想要见一见娘家人的请求,终是得了皇后的应允。
顺妃的母亲、忠勤伯夫人进宫来,母女两人大哭一场后,也把后头事情安排了个七七八八。
永宁侯与定国公一定会起兵。
皇上需要有人守城。
这就是他们忠勤伯府要抓住的机会。
不得不说,顺妃极其了解皇上,她很确定常年不参与朝堂要事的忠勤伯主动请缨,不会立刻得到皇上的信任。
因此,她安排上了赵启。
她把赵启该说的话,交代给了伯夫人。
忠勤伯府里头,要见到赵启,可比顺妃在冷宫里想见儿子一面,容易多了。
安排好了之后,顺妃就一直在等。
等得一日如隔三秋。
今日,她等到了。
皇上在金銮殿上询问守城人选,忠勤伯站出来,积极争取。
果不其然,皇上并不答应。
而赵启在得到这消息后,便去御书房外候着,对皇上说了那么一番话。
有情有义、有理有据。
皇上疑心再重,也不会怀疑赵启想见顺妃的心思,同时,也正是赵启对母妃、女儿的关心,让皇上能试着去相信忠勤伯的立场。
忠勤伯也是一位父亲,为了冷宫里的女儿,为了焦头烂额的外孙与体弱到要夭折的曾外孙女,他当然会努力。
再说了,在不久之后,秦胤一定会祭出“皇太孙”的大旗。
皇上要担心其他将领转投,他就更应该相信忠勤伯。
一旦皇位易主,忠勤伯哪有什么后妃女儿,皇子外孙?
顺妃只要让赵启去一遍遍示弱,就能一遍遍提醒皇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之后,赵启能三五不时进出西芳宫了。
顺妃能尽快掌握外头状况,也能把所思所想通过赵启、传达给父母,而不是一座孤岛,而她在岛上迷雾里,看不清左右。
她总算,把最难走的那一步棋,走顺了。
深深地看着赵启,顺妃柔声道:“你做得很好。”
赵启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被父皇、母妃夸赞过了,反而是回回被指出这里不对、那里不该。
虽然他已经这个年纪了,都当了爹,可难得被母妃夸一回,还是让他很是激动。
“母妃,”赵启问,“秦家和林繁打回京城来,外祖父当真能拦住他们?外祖父去守城,真能行吗?”
顺妃握住赵启的手,道:“母妃也好,你外祖父也好,我们做的选择都是为了活得更好,让你、让你的妻子、女儿,让我们翁家每一个人,都活得更好。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去做了什么牺牲,母妃没有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