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受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浓烈香气,刑如意打了个喷嚏。
喷嚏刚落,就看见朱昌喜神色复杂地站在会客厅外,目光亦落在了刑如意的身上。
“这不是如意胭脂铺的如意姑娘吗?”
“朱公子好。”刑如意捏了下鼻子:“朱公子身上喷的是我家的香杉吧?看来是如意的错,没把这使用方法给公子你说明白了。你这味道也忒浓了点儿,容易把人给熏晕了。”
“是吗?”朱昌喜尴尬的笑了笑:“那小生回头还得多向姑娘你请教请教。”
“这位如意姑娘是神医的亲戚,是过来帮神医忙的。至于这两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常捕快,盛捕快,都是为了我兄长的事情来的。”
“岳父只是生病,这怎么还惊动衙门里的人了。”
“我兄长究竟是生病,还是被人谋害现下还是两说。你也别愣着了,人家神医来一趟咱们府里也不容易,赶紧带路。若是耽搁了我兄长的病情,我就去衙门告你,告你蓄意谋害,试图贪没我兄长家的财产。”
“大伯父说笑了,昌喜从不敢有此打算。几位请!”朱昌喜伸手,同时将身子弯下,退到了一旁。
朱老爷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看起来,这双脚似已经走到了鬼门关口。
趁着朱昌喜上前去给朱老爷说话的功夫,常泰快速地给朱广志使了个眼色。朱广志点点头,一下子冲到朱昌喜跟前,用手揪住他的衣领就往屋外推去:“好你个朱昌喜,还敢说没有谋害我兄长。你看看我兄长的样子,分明就是被你给害的,我若是再晚来一些,怕是连我兄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大伯父,有话好好说。岳父患病,小婿也十分心急,这城里的大夫不知请了多少,却都是束手无策,小婿也……大伯父,你是长辈,小婿不会与你动手,但也请大伯父不要失了咱们朱家的颜面。”
外头闹得挺凶,卧房里却是静悄悄的。刑如意靠近小盛子低声问了句:“这朱广志真是朱老爷的堂兄?”
“千真万确。”小盛子点头:“这位朱广志朱老爷搁以前,也算是咱们洛阳城里的名人。这人打小就混,说话混,做事儿更混。要不是朱老爷伸手拉了他一把,现在没准儿啊就在咱们府衙大牢里待着呢。虽说这些年,有朱老爷压着,性子是改了许多,可真要动手,十个朱昌喜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如意姑娘你看看,那朱昌喜是不是被折腾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也是常大哥安排的?”
“是,来之前,常大哥把话都给这位朱广志朱老爷说了,让他见机行事。这位朱老爷,那也是人精里头的人精。这不,还真把朱昌喜给困在了外头。”
这边,刑如意与小盛子低头讲着话。
那边,常泰走到伪装成神医的狐狸背后,直接开口问:“神医,朱老爷的情况如何?”
“很严重!”
“是病得很严重吗?”
“是中毒很严重!”狐狸将手从移开,转身看着常泰:“这位朱老爷中毒已非一日两日,且毒素已经在他体内脏腑蔓延,就算是我,也只能控制,而不能将这些毒素从他体内全部排出。”
“朱老爷能醒过来吗?”
“能!”狐狸点头:“只是醒来,也不能下地行走,只能勉强说话。朱老爷余下的日子,怕是要在这床上度过了。”
“我知道了,多谢神医。小盛子,出去,告诉朱广志别吵了,让他跟那个朱昌喜一起进来。”
“神医,神医我兄长如何?还有救吗?”
“朱老爷是慢性中毒!”
“慢性中毒?这中毒还分快的慢的?”朱广志问,不解的看向常泰。
“如果中毒者每次摄入的只是微量毒素的话,就属于慢性中毒。这慢性中毒跟中毒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这个毒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的,一点一点引起中毒者身体变化及其反应的。”刑如意帮忙解释着:“打个比方,同样的两只碗,我在甲碗里放了一整包的砒霜,却在乙碗里只放了一点点。结果会如何?结果是甲可能喝粥喝倒一半就七窍流血当场暴毙,而乙或许只是感觉恶心,有些想要拉肚子的感觉。可如果我每天都往乙的碗里加一点点,再加一点点砒霜,他就会持续中毒,然后突然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场合里暴毙身亡。这个时候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死了呗。”朱广志的反应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没错,对于中毒者来说,是死了,因为这个时候,砒霜的毒已经侵入了他的奇经八脉,各个脏腑,就是大罗神仙,都没办法让他起死回生。可对于害人者,也就是凶手来说,他却有了十分充足的不在场证据,将自己摘除的干干净净的。”
“朱昌喜,你还敢说不是你害得我兄长?”
朱广志说着,就朝朱昌喜扑过去,就在大家以为,会看到朱广志暴揍朱昌喜的画面时,朱广志却突然止步,且用手指着朱昌喜说了一个“你”字之后就倒了下去。
“哼!呵呵!
朱昌喜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刀,站在门口冷笑。
“朱昌喜,果然……果然是你!”朱广志躺在地上,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指着朱昌喜。
“是我,就算你知道是我又能怎样呢?我死了,你也活不了,黄泉路上,你老还得等着我呢。”
“小盛子,金创药。”常泰用剑指住朱昌喜。
“普通的金创药怕是不管用,还是让神医来吧。”刑如意跑到朱广志身边,查看了一下伤口:“伤到了动脉血管,需要及时止血。”
狐狸变出一瓶止血药来递给了刑如意,银白色的粉末撒上去,那咕咕往外淌着的血顷刻间就被止住了。小盛子蹲在一旁,都看傻了。
“真不愧是打从长安来的神医啊,这止血的药也太好用了吧!”
“大伯父,看来你运气不错,竟死不了了。”朱昌喜将手里的刀子扔掉:“没错,我的岳父的确是被我害的,不光是我的岳父,还有我夫人连同那个出家的姑母都是被我给害的。可那又如何呢?我用我一个人的命换了他们几个人的,我觉得值。”
“朱昌喜,你也真够丧心病狂的,朱老爷一家对你这么好,你竟伤害他们,你良心何在?”小盛子气咻咻的:“你是朱家唯一的女婿,这朱家偌大的产业,迟早都是你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你们以为我是为了朱家的这些产业?”朱昌喜冷笑:“不是的,我是为了我自己的脸面,为了我的做人的尊严。”
“脸面?尊严?我看你这张脸不是生的好好的,这朱家上下也没把你怎么着吧。”
“你知道什么?”朱昌喜突然变了脸:“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朱家女婿吗?是因为我在街上路过的时候,无意中被外出逛街的朱小姐,也就是我的夫人给看中了。就因为我家里穷,我就只能委屈自己给他们朱家当赘婿。朱昌喜,你们当真以为,这是我给自己改的名字吗?不是的,是朱老爷跟他的那个女儿逼着我改的,若我不从,他们就把我从朱家赶出去。
自从我进了这个家,就时时小心,处处谨慎,家里家外的事情全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可就算这样,我还得每天像狗一样的被他们呼来唤去,赶来赶去,不是羞辱就是打骂,更可悲的是,我还不能有一点点自己的情绪,我还得每天陪着笑脸去迎合他们。”
朱昌喜的表情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你们也知道,我幼年丧父,是母亲将我带到舅舅家里,依靠着舅舅才将我养大的。我舅舅在我心里,就如同父亲一般。半年前,我舅舅生了重病,需要一笔钱去请大夫。我舅母变卖了家中所有的东西,还是凑不够。你们知道缺多少吗?五十两,区区五十两银子。舅母上门来求我,我就从账房支取了五十两银子给我舅母。
对,我身为朱家的姑爷,身上却没有半文钱。
我也知道,这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不算是一笔小数目,可对朱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钱。况且我每日在店里忙活,所挣银钱,怎么也是多过这五十两的吧?可我夫人知道后不依不饶,我这个岳父,更是让人去我舅舅家,逼迫着让我舅母将这些救命银子给拿出来。我舅舅,就是因为缺少了这五十两银子,死了。我舅母,抱着我舅舅的尸体,在院子里大骂了我三天三夜,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三天后,她也死了,就在我舅舅的尸体旁,喝下了如意姑娘你刚刚说的砒霜。
你们肯定要问我,那个时候我在哪儿?我被他们关在朱家的地牢里,身上全是伤,全都是伤。”
朱昌喜将自己的衣袖掀开,那胳膊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被鞭打过的痕迹。
“他们打我,说我吃里扒外。他们骂我,说我是狗,而且是吃里扒外的狗。他们笑我,说就算我给了我舅舅银子,我那短命的舅舅还是死了。你们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我不能。更可恶的是,他们在打了我之后,竟还想要将我一脚踢开,理由是我夫人,也就是堂堂的朱家大小姐看不上我丑陋的身体,觉得我身上的这些伤痕让她倒胃口。”
朱昌喜疯执拗的笑着:“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好了,你们统统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