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毕松这个太子,据说自少年时便体弱多病,本不是个皇位继承人的合适人选。但东陵王儿子本就不多,在成长的过程中又陆续减少,死的死,犯罪的犯罪,最后就只剩了这么一个。但是这个禄毕松也不知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常年躲在房中不见人。乐安公主来东陵王宫一年有余,就从未见过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听宫里的人说,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宫人,没人见过太子的样子。即便是早已嫁来的太子妃,也不知太子的庐山真面目。
此时的另一处,东宫寝殿内。
殿内没有掌灯,黑暗中,有声音自床榻处传出。是男人压抑的重喘,和女人柔柔的嘤-咛。
这是太子妃的寝殿。
男子的重喘由一个长似喟叹的低吼做结,床榻上一时间没了声息。
良久后,男子为身下的女子盖好被子,翻身躺到了一侧。
黑暗中,男子静默的看着女子美丽的睡颜,似乎是想在黑暗中极力辨认出她脸上的每一处,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涩的要流泪。
尽管这样的亲-热已非第一次,可他还是常常会觉得这只是个梦,奢侈的美梦。
他是个戏子,自幼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一直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备受欺辱。
直到那一日,他的人生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转变。
他之前在梁都受辱,幸得一个路见不平的富家女相助,并赠了银子给他。
那些银子,本可以让他寻一处乡下居所,谋个过活的营生。
可他心中有牵挂。
康平公主称病入寺。他怀揣着一颗惴惴的心赶去求见。只因感念康平公主曾在太后面前为他求情,免他死罪。他竟全然忘记了是何人害得他招惹了太后?那始作俑者,分明就是康平公主。
结果可想而知,康平公主那时的心情糟透,跟本没有见他,直接差人将他乱棍打下了山。
他一路带伤前行,心内沮丧,不顾方向。临近东陵边境时,遭遇流民,被搜抢了他身上的所有财物。
那一日,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他行至一座大山脚下,饥寒交迫,精疲力竭。背靠一棵老树瘫坐下,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日落,余辉漫天,满眼苍凉。
一时间,万念俱灰。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黯乡魂,追旅思……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他想在自己死时,有歌声相送……
歌声断断续续,在山间飘飘荡荡,唱腔凄婉悲凉。
在山间赶路的一个坐轿,因着这飘忽的歌声而停了下来,里面坐着的人,是东陵国的太子妃——庞箐。
自此,便开始了一幕美貌太子妃与落魄戏子的,不可思议的,爱情传奇。
这个戏子的名字,叫梁成文。
梁成文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和庞箐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起初,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又遇到了一个戏耍他的贵妇罢了。他听之任之,不推拒,不主动。直到真的与庞箐上了床,他才惊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庞箐当时虽已嫁给太子七年,但一直未与太子圆-房。如今跟了他……若他日被人发现……必是死罪……不对,即便不是因为失了处-子之身,与人通-奸也是死罪无疑。庞箐是妃,与梁都的公主大不同。
公主与人不轨,杀了那人便是。公主依旧是公主。
妃子与人通-奸,杀无赦。
梁成文渐渐发现了庞箐对他的真情实意。这令他开始不安。
庞箐乃是东陵国忠臣庞太师的长孙女,名门贵女出生,这样的女子,若是因个戏子而死,梁成文觉得,太不值了。
庞箐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醒来,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身旁,摸到了,心才又安稳下来。
庞箐年过双十,人虽是美貌,但在女子之中,已非妙龄。她出嫁七年,守了七年的活寡。没人关心过她在这深宫中过得怎样,只有她自己孤影自怜。她心里清楚,她的日子会这么一成不变的继续下去,直到她人老珠黄。
容颜易老,无人怜惜。
每日对镜揽妆,她都不知自己精心打扮是为了给谁看。
黑暗中,她轻轻侧身靠近梁成文的肩膀。
梁成文出身如何,身份如何,她都不在意。他的样貌,他的性子,都是她喜欢的。原本她是没什么计划的,欢心的日子过一天就赚一天,只要这辈子开心过,哪天死了都甘心。
但是真的得到了,又不甘心了。
梁成文醒着,但他没有动。庞箐常常会在夜间这样子醒来,然后依偎住他。
过了不知多久,庞箐的呼吸渐渐绵长。
梁成文慢慢起身,披衣,轻声退出房门。
贴着墙壁悄声快步行至西宫的苑门外,他止住步。
“你又来迟了。”
门廊处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
梁成文赶紧抱歉道:“梁都卫见谅,我……”
他总得等庞箐睡了才好出来。
梁桐也没再深究。
两人最早在东陵王宫里相遇时,便都有心想与对方结交。
为什么?因为彼此都是梁都人?又都姓梁?他俩也说不清具体原因。
梁姓如今听来,像是北梁的国姓。但梁国的建国时间都还没有他俩的年纪大,他俩的姓氏在前齐可算不上什么。但是很多人在前齐改国号为梁后,都相继主动改了姓氏以避讳。像他俩这样继续叫着的,真是少之又少。所以,如今在他国遇到同姓,心理上自然就有了些不同与旁人的感情。
这样的深夜见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梁成文抬头,见梁桐坐在门廊的屋脊上,月亮在他的身后成了背影画,将他映成了一个黑色的轮廓。
梁成文是武生,登上屋脊并不在话下,他躬身踏墙,几步窜上来,坐到梁桐身旁。
梁桐抬手递了一壶酒给他。
梁成文接过来,借着月光看到酒壶是青瓷的细嘴式。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梁桐这个人做事如同他的外貌一样,得体讲究,人长得玉树临风,喝酒也喝得这么文雅。与他不同,他觉得喝酒不如用大碗大坛来得爽快,不过,他也不是和喝酒能海量的人。
梁成文仰头喝了一口,觉得这些都像他俩的感情一样。
梁桐有生之年做得最出格的事,一定就是爱上了乐安公主,在乐安公主以为人妇的情况下,与她相恋。据他所知,他们现在……好像也是睡在一起的。
梁桐内心一定是挣扎过的。
他就不同了,他曾想着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死活都无所谓的。但是现在,突然也想着可以挣扎一下,说不定就能争取到什么。他又不敢深想,庞箐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屈就于他呢?而梁桐和乐安公主真的很般配,更何况乐安公主那么小,爱上他一定愿意跟他一辈子。
“你敢不敢上战场?”梁桐开口,打断了梁成文的思绪。
梁成文看着梁桐,没有立刻回答。
梁桐说:“很快就会打过来。”
边境线上正在打仗,梁成文也知道,他问:“会发到这里?打进王宫?”
梁成文觉得不可能打那么大。
梁桐很肯定的回答他:“会。王宫一定会被攻破。”
梁成文沉默,片刻说道:“我们既然已经杀了老国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太子尚未登基,把他也……”
梁成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眼中是认真的决绝。如同那夜他撞见梁桐在千钧一发之时杀死老东陵王一样。
话说杀死老东陵王本不是蓄谋行事。只因那日老东陵王自己作死召见乐安公主,并欲非礼施-暴。梁桐暗中相随,一时心急,将老东陵王一脚踹翻在地。
梁成文几日来一直希望有机会接近梁桐,这会儿见有太监慌张跑出,抓住那太监拎回去。见到房内情形,为表向梁桐投诚,当即掏出匕首杀掉太监。然后过去掐住老东陵王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3月28日
青城味江。
第81章 北梁新帝
梁桐在一旁搂着哭泣的乐安公主, 看着梁成文的动作,知道已无退路,于是干脆过去一脚踢在老东陵王的太阳穴处, 本还拼命挣扎的老色-狼当即毙命。
梁桐闷声喝酒。
梁成文说:“我能活到今日,已是赚了。只要是为她好的事, 我没什么畏惧的。”
梁桐偏头看他,忍不住道:“想不到你还够痴情。”
梁成文自嘲的笑笑:“为什么想不到?因为我是戏子出身吗?”
梁桐摇头, 随后说:“不用你上前线的战场, 我们接下来在这宫里需要做的事更多。”
梁桐仰头喝光壶里的最后一点酒:“这里很快就会乱的。”
通往东陵国的官道上。一队快骑疾驰而过。
展云风骑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怀中搂着一名娇秀的女子。叶婉柔窝在他的怀中,抱紧他,不声不响的不打扰他。
几名男子各骑一匹快马紧随其后。
改换轻骑是展云风今日一早的决定,时局迫人,他必须尽快赶到云州。
潭云十三州的军情紧急, 眼下由向思和几名罗刹门的弟子领军, 罗刹门的弟子刺杀独斗是好手, 领军作战,经验尚且不足。如今能一举拿下五个州, 已是不易。
另一方面, 梁都必有惊变, 为防不测,他昨日遣了两人回去,将赵玉和沈芳菲从邢州接去云州。
日夜兼程,抵达云州是在换乘后的第五个黄昏。
展云风来不及食宿休息, 立即召集几名在此的将领,连夜了解军情,部署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紧急。因为当夜他又收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来自梁都,周沣驾崩,周炎烈在周沣驾崩的翌日抵达梁都,稳住朝局。三日后,登基为帝。
话说这个周炎烈,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换做别人,怎么也得走个形式,找个由头,等到众大臣群臣觐见,极力推举其为皇帝时,再以一副不好再推脱,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坐上龙椅,这岂不是前人成事的现成例子。
哪有他这样的,毫无顾忌,理所应当的坐上皇位的?
况且周沣死前有准备,一道诏书命周炎烈戍边不准回京,若返京,以谋反论罪;又一道诏书立了六岁的长子为太子,命国丈为辅政大臣。
结果,这些先帝遗诏周炎烈全不在意。以一句彻查皇兄病因为由返京。以清君侧为由将国丈打入天牢。又以皇侄年幼,不适理政为由自己登基。
好吧!他这也算是理由。
朝中众臣还没反应过味呢!新皇已经坐在龙椅上,虎视眈眈的开始审视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