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夫人此时恨不得装昏躲走, 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省得日后会被牵连。温宜青却非常镇定。
虽然没人说到她面前来,可见其他人疏离避嫌的态度, 再看到不远处忠勇伯府的位置,祁大夫人目光担忧地看过来,隐有歉意,她就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能让祁家在她身上做文章的,定是与善善的身世有关。
在云城初见钱管事, 此人奸猾势利, 又常常打听温家底细, 她就猜到这事瞒不过去。云城是个小地方, 只要起了疑心, 细心打听,总能打听出善善的来历。
京中世家最看重脸面名声,女儿家的名声又至关重要,温宜青平日里结下的好人缘,在此事面前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她倒也不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四下无人找她说话,索性就在脑中回想自己未处理完的事务。
另一边, 高老夫人急急拦住身旁几人的议论:“这些空穴来风的事, 也叫你们传成这样。”
“忠勇伯府传出来的,倒不是空穴来风。”旁边人低声道:“太后娘娘恐怕还不知道此事。”
“还有长公主。长公主的女儿与温家的孩子交好, 怕是长公主也不知。”
怎么会不知道?高老夫人心说。
作为少数知道温家母女俩身份的人,高老夫人心中憋得慌。
眼见众人越说越多,她提醒:“宫中耳目众多, 你们不管好你们的口舌,也不怕话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去。太后娘娘虽在宫中, 可知道的总归比我们多些。”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又想起先前温家与高家的事。
若说谁与温家有旧怨,除了忠勇伯府,就属高家结怨最多。高家一个子嗣断腿被送走,可高老夫人非但没有出手报复,反而在此时处处为温娘子说话,众人免不得又想起了先前无疾而终的猜测。
“高老夫人,照你的话说,此事还另有隐情?”
高老夫人端起茶盏:“老身什么都不知道。”
可在她身旁的几位都是人精,光从她模棱两可的话,就猜出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隐秘。只是奇了怪了,这温娘子是祁家的女儿,还能有什么能翻了天的身份不成。
这边的声音止了,其他人的议论却没停下。
众人平日里爱惜名声,却万万没想到今日会与一个名声不洁的人同邀赴宴,赴的还是皇宫里的宴。这其中滋味难以言说,细言碎语在殿中传了个遍。
待所有人到齐,宴席也开始了。
善善是与太后娘娘一起来的,一回到殿中,她便松开太后的手,回到了娘亲的身边。
宫女们端着流水般的菜肴入席,温宜青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中:“你的礼物送出去了?”
“没呢。”善善摇头。“我没见到皇上叔叔。”
“不是他叫你去的?”
“太后娘娘说,皇上叔叔临时有事走了。”善善乖乖把小碗里的菜吃了,还说:“太后娘娘还问我,今天要不要住在宫里。娘,我可以住吗?”
温宜青瞥她一眼:“由你。”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住了。
善善抿嘴一乐,脑袋上的小揪揪也快活的晃了起来。
皇宫里的御膳可真好吃呀,虽然家里的厨子也是宫中出来的御厨,可善善还是吃的肚皮滚圆。她一边听着乐师弹的曲,小脚在桌下跟着摇晃,鞋面上的小金鱼也游了一晚上。
吃过了宴席,众人又移步御花园。御花园也设了流水宴席,摆着茶水糕点,全是善善爱吃的口味。
而御花园各处又设立各色趣玩,供人打发时间取乐,连孩童们都没落下,人人都能在此处找到自己的兴趣之物。
善善快活极了,就像是入了池塘的游鱼,她一招手,在青松学堂里上学的小朋友们便一呼百应,乌泱泱一窝蜂涌进提前布置好的地方,高高兴兴玩了起来。
孩童的嬉笑声从御花园的角落里传出,连坐在亭子里都能隐约听见,天真稚嫩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任谁听了都要心口柔软。
太后侧过头问:“我好像还听见了嘉和的声音。”
长公主含笑道:“是,与善姐儿一起玩,嘉和也活泼不少。”
“可惜太子不在此处,今日热闹,本该让他也过来好好玩玩。”
“太子在忙正事。”
“等人走了,他倒要怪事情太多,没空陪妹妹们玩了。”
嘴上是埋怨,可太后说话时眉眼带笑。
偏偏这时候还有煞风景的人。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有人小心翼翼道:“此事有不妥之处。”
太后面带笑意看过去:“有何不妥?”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如今京城里都传遍了。温娘子的女儿出身不太光彩,若是文小姐与她待的久了,只怕是对名声有碍,百害无利。”
此话一出,长公主视线锐利地看了过去。
“你说什么?”
另一边,善善也遇到了难题。
她与自己的小伙伴们玩的正开心,都是一个学堂里的学生,平日里天天上课,大家关系可好啦!玩到一半时,忽然有一个老嬷嬷出现,火急火燎的把自己家的小主子叫了回去。
善善离得近,善善听见了。
老嬷嬷说:“小姐是不是忘了夫人的嘱咐?不可以与温善一块儿玩,小姐会被她拖累的!”
善善茫然极了。
第97章
善善对京中的风言风语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 她全副心思都盼着即将到来的宫宴,连白日里在学堂学了什么也顾不上,放课后便急哄哄回家, 哪知道外头将自己传成了什么样。
而平日里与她最要好的是文嘉和与石头,更不曾疏远她。学堂里的小朋友照旧与她玩,没听见谁说过一句不是。
乍一听老嬷嬷的话,她满头雾水。
拖累?
难道老嬷嬷知道她最近在学堂不用功,还差点被夫子打了手心?
哎呀!她倒也不想的!
只是外头的东西样样都有趣, 就算是坐在学堂小桌前, 她的脑袋里也是想着家里的马, 天上的云, 屋檐下的燕子, 街市口的糖葫芦……总是很难将注意力专心放在课本上。
说到功课,善善就心虚,也不去细想那个老嬷嬷的话了。
只是玩着玩着,在此处玩闹的孩童便一个接一个的少了,与善善差不多年纪的女童都被自家人领走,直到善善左右都找不到第三个能与自己玩的小姑娘,才发现, 不知不觉, 这儿就只剩下她与文嘉和了。
文嘉和发现的比她更早一些。
打从出生起,文嘉和就鲜少有过这种待遇, 那些被家里人带走的小姑娘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另一处。有个与她玩的好的,忍不住转过头来往这边看, 可视线一对上,对面就马不停蹄地转回了头。
这可实在是稀奇!
不管是文嘉和还是善善, 在学堂里都是数一数二受欢迎的小朋友,还从来没被这样排挤过呢!
可没人将那些话说到她面前,家里也无人提醒她,就算她平时聪明,也无法凭空想出原因。
善善也不介意,她在旁边花丛里薅了一大把花,用石头以前教她的编花环的方法,笨拙地编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要戴到文嘉和的头上。只是刚举起来,编在上面的小花便扑簌簌掉了下来。
一朵小花落到地上,很快便一只脚踩住了。
善善抬头去看,竟然是江惠柔。
她是宣平侯的女儿,也在宫宴的名单里。虽然善善与她同在学堂上学,但从来关系不好,一天到晚也说不了一句话,更别说江惠柔主动来找她。
江惠柔有些趾高气昂,“温善,你怎么还在这儿?”
善善不解:“我难道不能在这儿?我来好久了。”
江惠柔:“你没发现,已经没有人愿意跟你玩了吗?”
文嘉和立刻道:“江惠柔,难道是你做的?”
江惠柔对善善态度不好,对她倒没脾气,只是仍旧不怀好意:“又不是我说的,大家都知道了,温善她没有爹,她娘没嫁人就和别人厮混,生下了她这个野种。”
善善一呆。
文嘉和急忙站起,着急的让头上的花环都掉了下来,但她却顾不上,严厉地道:“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乱说这些话!?”
“我又不是乱说。”江惠柔撇了撇嘴:“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家里也叫我不要和温善玩呢。我们学堂里从来没有过她这样的学生,等夫子知道了,肯定也要把她赶出学堂的。”
善善小声辩解:“我有爹爹的呀!”
江惠柔看她:“你爹爹是谁?”
“我……我……”善善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爹爹在京城,但她还没找到。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来,就不说了。
江惠柔还在说:“温善,你怎么好意思呆在这儿呢?我要是你,早就应该和你娘一起回家了。她做了那么丢脸的事,大家躲还来不及呢。”
善善下意识去找娘亲。
温宜青就坐在不远处,遥遥望着这边的方向。照理说,那些传言在今夜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她本应该带善善离开,可小姑娘期待了那么久,她也不忍心断了小孩的兴致。离得远,她虽然什么也没听见,当善善白着小脸看过来的时候,她立刻站了起来。
她身边没有人。不像善善身边还有文嘉和陪着,温宜青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另一边。
在太后面前说话的,是位大学士的夫人,姓柳。
柳夫人与温宜青素来无甚交集,即便是先前,太后娘娘看重温家,京中不少人与温宜青示好时,她也不曾让府中人去光顾温家的商铺,仅有一子已经入仕,与温善也不相识。
她与温宜青不曾有旧怨纠葛,纯然只是方才在宴上听说了几句风言风语。不只是柳夫人,太后身边还坐了几位世家妇,便是先前没听说过的,今日也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
太后眉眼间的笑意淡去,长公主放下茶盏,厉色道:“温娘子孤身带着孩子讨生活,日子实属不易,这些话岂能乱说?”
若今日被嚼舌根的换做其他人,无论太后或长公主都不会去计较。可偏偏事关温家母女,温善是皇帝唯一的子嗣,说她出身不光彩,岂不是还骂了皇帝?
长公主正了正脸色:“话是从哪传出来的?
众人迟疑道:“似乎是从忠勇伯府传出来的。”
正因前些时候温娘子与忠勇伯府的事情传的满城皆知,便无人怀疑此话真假。更何况温家有太后撑腰,说假话岂不是更容易被拆穿?
可看太后与长公主的态度,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众人心思百变,说话间,远处孩童的笑闹声不知不觉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