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那些动了手的都还活蹦乱跳着呢,他一个还没来得及加入战团的却一时情绪激动,起猛了,晕倒了,然后就直挺挺的朝着身后地板砸下去了。
这一砸,他直接就彻底闭过气去了。
若是当时他的狐朋狗友注意到了,及时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馆,他其实也不至于立时就死。
但当时这群人的注意力无一例外地全都集中在赵宗荣的两个庶子身上,一直到台上的花娘一眼扫到,尖叫着喊“死人了——”,这群纨绔子弟这才后知后觉的顺着花娘的视线回头张望。
看见他们的倒霉同伴直挺挺倒在地上,他们倒是第一时间让人去给对方请大夫了,可请大夫毕竟也是需要时间的,尤其现在还是绝大多数医馆都已经关门休息的傍晚时分。
等到大夫被人砸开医馆大门,拎上马车送到花楼,他们的倒霉同伴都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花楼的管事怕惹事,第一时间让人报了官,然后这群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就被带到了京兆府衙门。
审问之后得出死者并非他杀的结论,京兆府尹就让这些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各回各家了,然而他的这个处理办法,死者家属却是不认同的。
死者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在家一向格外受宠,不然也不会被家里人娇惯成那副样子。
他这一死,他们家就没儿子了,他的父母、祖父母只觉天都要塌了,如何肯与包括赵宗荣两个庶子在内的那群纨绔子弟善罢甘休?
死者的父亲、祖父仗着自己也是官身,私下找上京兆府尹,要他务必为死者“主持公道”,务必让杀人凶手血债血偿。
京兆府尹又不是活腻了,在谢渊的眼皮子底下,他可不敢搞收受贿赂的那一套。
他明确拒绝了这对父子,然后又看在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面子上,委婉劝了他们几句诸如“节哀”“保重身体”“不要冲动行事”之类的话。
他是一片好心,奈何受了别人挑唆的父子俩坚持认为自家独苗苗的死,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他们把包括赵宗荣两个庶子在内的所有纨绔子弟全都写在折子上,参奏他们联手行凶,参奏他们的爹教子无方。
谢渊相信自己京兆府尹的办案能力,但他从不会只凭相信二字去判断一件事情。
他点了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查案,要求他们务必查清事实真相。
第453章 思路清奇
大理寺和刑部联手办案,这规格已经高的仅次于审查谋逆大罪了,死者家属的丧亲之痛得到安抚,心中对谢渊愈发感激、愈发忠诚。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大理寺和刑部得出的最终结论,依然还是和京兆府得出的结论一样。
京兆府尹摘掉了徇私枉法的帽子,被参奏的那几名纨绔子弟也摆脱了杀人嫌疑,死者家属再不情愿,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也只能接受自家孩子确实不是他杀的这个事实了。
他们府上哀声一片,赵宗荣却趁此机会,带着他的两个庶子入宫找谢渊哭诉了。
他是被自己两个庶子提醒,这才想到他们其实是“受了委屈”的。
用他两个庶子的说法,他们好歹也是异姓王的亲儿子,可不能就这么白白被人冤枉了。
两人这话可以说是正好搔到了赵宗荣痒处,自从入了京,赵宗荣可不是就一直在担心自己一家被人遗忘、被人轻视,乃至最终被谢渊随意清算嘛!
现在他清白无辜的两个儿子被当成疑凶各种盘问,甚至还被死者家属直接上折子参奏,他为自己儿子抱屈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可是他理直气壮找谢渊诉苦,名正言顺在大齐达官显贵面前刷存在感的好机会!
当然,若是在刷存在感的同时,谢渊还能因此再多给他们顺王府两个恩荫名额那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赵宗荣立刻换下常服,带着自己两个庶子进宫了。
而谢渊,听到掌事公公进来说,赵宗荣哭着来找他给自己两个庶子主持公道,不懂他脑回路的谢渊整个人直接懵掉了。
掌事公公见谢渊一脸茫然,忙低声提醒他之前的那桩案子。
谢渊听了之后才想起来,赵宗荣的两个儿子好像确实掺和进去了。
可问题是,赵宗荣的两个儿子就算掺和进去了,衙门也没有故意针对他们不是?
只是例行审问而已,连他们一根手指都没碰,他们有什么公道是需要巴巴进宫找他主持的?
不得不说,赵宗荣的这个说法把他好奇心给勾出来了。
他让人把这对父子放进来,然后就开始一脸好奇的盯着赵宗荣父子三人。
赵宗荣被他看的不自在,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有所图,赵宗荣其实是很不乐意和谢渊面对面的。
在他看来,他和谢渊原本都是站在同一层面的人,甚至谢渊的起点还不如他呢,他好歹有家族在背后支持,谢渊却一切全凭自己。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祖父赶出家门、只能自己白手起家的年轻小辈,现在却成了牢牢压在他头上的那位九五之尊。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赵宗荣心里就难免不太得劲儿。
可他又不能不来,他现在一无兵权二无官职,手里是一点儿权力也没,偏偏他又生了一堆儿子,儿子又给他生了不少孙子。
他为了儿孙,只能强迫自己来找谢渊刷存在感。
他希望谢渊看在他年事已高(还不到五十岁),又没了继续折腾的心气儿(其实是没了继续折腾的资本)的份上,能够大度一些,仁慈一些,给他的儿孙们多放几个恩荫的名额下来。
哪怕只是虚职呢,哪怕品级不高呢,只要能让他的儿孙们身上有个官身在,那他的儿孙们就不能算白身。
只要不是白身,他们就能在他死后守住他留给他们的丰厚家财,就能过的富足、体面。
等熬过三代,谢氏皇族不再对他这个异姓王的所有后辈实行严防死守策略,他的曾孙、玄孙们就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出仕为官了。
届时,他们赵家就又可以凭着祖辈留下的深厚底蕴重新站起来了。
赵宗荣为自己一时快乐导致的后果(儿孙众多)操碎了心,然而谢渊却打定了主意要把“吝啬”进行到底。
虽然他看出了赵宗荣的示弱、示好之意,可赵宗荣的示弱、示好却并不能成为他手松的原因之一。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既然把给予恩荫的条件不嫌麻烦的一条条写进了律法里面,那他这个主导修订律法的开国之君就必须时时刻刻遵守律法,切切实实以身作则。
不过为了安抚赵宗荣,谢渊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给他。
他把赵宗荣的两个庶子丢去了海军军营历练,海军初建,里面的一应物质条件自然是不如其他军队的,但正因如此,那里却也是个最容易立功的地儿。
赵宗荣的两个庶子虽说才干方面并不是十分出挑,但却都是能够脚踏实地做事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没资格挑拣什么,于是不约而同高高兴兴感谢了谢渊给他们的这次机会。
本来还想跟谢渊讨价还价几句、为他们讨两个恩荫官职的赵宗荣心里暗骂“混小子”,多么难得的面圣机会,这两个混小子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和他们亲老子打配合。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两个儿子已经被他用胡萝卜吊怕了,他们生怕自己这时候如果不把机会落定在自己身上,等出了宫,他们的爹就会再把这两个进入海军军营历练的名额“斟酌”到他们其他兄弟的脑袋上。
他们已经受够了每天听赵宗荣不断画饼,就算谢渊给他们的确实只是一个买饼的机会,而不是一块现成热乎的喷香大饼,他们也愿意先把这个买饼的机会抓到自己手中。
两人直接跪在地上谢了恩,心有七窍的谢渊不仅痛快地受了他们的礼,而且还当场让人把他们的名字报去了兵部备案。
如此一来,这桩差事就算是彻底落到了赵宗荣这两个庶子的脑袋上,赵宗荣就算出宫之后改了主意,他的两个儿子也能把谢渊搬出来做借口,让他没办法继续行使他的家长权威。
这时候的赵宗荣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两个儿子是在跟他耍心眼儿。
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因为赵宗荣脑子不聪明,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沦落到连一个去海军当大头兵的机会都想牢牢抓在手中。
第454章 顺水推舟
他们走后,掌事公公轻手轻脚走进来,给谢渊换了一盏温度正好的茶。
谢渊接过茶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顺王府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有了赵宗荣这两个庶子开的好头,赵宗荣的其他庶子肯定就会跟着有样学样,这也是为什么谢渊直接把这俩丢到容易立功的海军军营。
海军军营是长安和裴怀玉一起管着的,有他俩看着,赵宗荣的俩儿子翻不起浪。
翻不起浪的同时他们又能凭本事立功升官,赵宗荣的两个庶子如果没想联合他们老子整什么幺蛾子,这安排他们确实该满意了。
眼看着他们得了好机会,顺王府的其他公子不心动就怪了。
他们心动了,自然就会跳出来各施手段,为自己争取利益以及机会。
这么一来,因为有赵宗荣压在上头而勉强维持着的和平假象,自然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们自家乱起来,赵宗荣精力被牵扯,自然就也没了得陇望蜀、想东想西的时间。
只是一个转念,谢渊就顺水推舟给赵宗荣一家埋了个能够引爆火药桶的引信进去,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挑事儿天赋也是没谁了。
处置好这件事,他拿起朱笔正要继续批阅奏折,忽然脑海里又有一个小身影浮现出来。
他搁下笔,问正准备悄悄退到勤政殿门口守着的掌事公公,“对了,安乐侯是不是也到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掌事公公闻言忙道:“回陛下,确实差不多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确实也该说亲了,只是安乐侯毕竟身份特殊,谢渊如果不给他指婚,他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亲了_(:3」∠)_
要知道安乐侯在成为大齐的安乐侯之前,可是大周的傀儡皇帝,他这种身份,做任何事都必须慎之又慎。
而他虽说年纪小,但却因为幼年的经历很能分辨别人的善意与恶意,也很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自从被谢渊加封安乐侯,这孩子就一直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侯府,能不外出就不外出,也从来不与任何可疑的人接触。
裴怀玉怜他年纪小却格外乖巧懂事,再加上在和谢渊的亲妹妹定亲之后,他和谢渊说话就也少了些顾忌,所以趁着某天谢渊心情好,他建议谢渊给这孩子请几位师傅以示恩宠。
治国理政这些当然是不能教的,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之类的风雅事,还有与政事毫不相干的天文地理、记账算数、竹编木工等杂学,裴怀玉觉得这孩子完全可以多少学上一些。
也不指望他学的多好,只是给他个有意思的事情打发时间,让他不至于每天都跟坐牢似的,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府邸里无聊的熬着一天又一天。
谢渊也很满意安乐侯的安分守己,比起时不时就要秀一下存在感的顺王赵宗荣,谢渊反而更愿意加恩安乐侯这种能够体察帝心,从来都不会让他这个皇帝为难的。
他不仅答应了给安乐侯请师傅,而且还把这事儿直接分派到了对安乐侯心怀善意的裴怀玉手里。
甚至他还主动提出,如果安乐侯想学,裴怀玉也可以给安乐侯请个武师傅,让对方教教安乐侯如何通过打拳耍剑保养身体。
言下之意,厉害的武功他是别想学了,但养生的拳法剑法什么的,谢渊不介意他学一学。
裴怀玉是个聪明人,更何况谢渊这话说得其实已经相当直白,他笑着领了谢渊的吩咐,然后又亲自去问了安乐侯本人的意见。
安乐侯小时候虽然占的是皇帝的位置,但当时执掌大权的太后娘娘却从未让人教过他任何与治国理政有关的内容。
他短短的学习生涯里,他的那些老师让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毫无意义的背书,而且还全都是背的诗经、礼记之类。
这就导致了,这孩子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读书——他实在是怕了每次上课时那种压抑、沉重、枯燥的学习氛围。
裴怀玉能够理解这孩子对读书这事儿的下意识排斥,他想着,反正这孩子已经学会了绝大多数常用字,接下来就算这孩子再也不读书,这孩子的生活其实也不会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种情况下,他与其劝说这孩子多读书,还不如就顺着他的心思,让他去学那些自己感兴趣的。
然而让他比较无语的是,安乐侯对他举例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居然一样感兴趣的都没有。
他以前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除了每年的宫宴,他就再也没有听过别人弹琴了,可偏偏每年的宫宴又都是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好好配合太后演戏的场合。
那种时候他紧张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欣赏什么歌舞乐曲。
围棋他以前经常见到太后和人一起下,现在只要看到棋子,他就会再度回忆起当初在太后宫中时经历的种种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