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捏着自己的指尖:“这不怪任何人,是阿兄他自己,咎由自取,你有什么法子?肃王亲审的,官家定了罪,刑部都不用复核,你能有什么办法?”
顾怀章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她讲什么大道理,免得刺激到她。
素日里她明事理,那些道理,不过三五日,她自己就能想明白。
说不得眼下也是想明白了的。
只是骨肉至亲,要被满门抄斩,一个都留不住,她就是再明白,心里也会难过。
“还有一件事……”
魏氏面色一沉,咬紧了下唇不说话。
顾怀章的叹息声很低,几乎听不真切的:“元瞻要去幽州了。官家怕幽州兵乱,战事将起,定了元瞻为幽州大都督,统帅三军,云代等六州兵力,也尽归他统一调派,防止幽州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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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宛宁在替姜元瞻收拾行李。
她哭过一场,眼尾红红的。
可还是要亲自帮姜元瞻收拾行李。
姜元瞻去跟姜护夫妇说完了话回来,她还在忙着。
他打发了屋里当差的丫头们退下去,缓步进门,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这些事情让丫头们去做就是了。”
周宛宁刚从黄花梨的大立柜里取了他几套中衣出来,听见他说话,身形一顿,把手上的衣服抱进怀里:“上一次南苑叛乱,你领兵出征,那时候我就在想,也不知道你的行李收拾的怎么样,去南苑平叛,会不会缺衣少食的。
我知军中行走艰苦,你是主帅,三军将士若辛苦,依你的脾气秉性,必定是要与众将士同苦的,否则也容易动摇军心。
但那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从来也没怎么吃过苦的人,哪怕是在幽州军中历练了一年,那终究不是真正的战场。
刀剑无眼,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好。”
她转过身,手上的中衣放到了床边去,深吸口气,缓步踱至姜元瞻身侧去:“我们是夫妻了,你要出征,还不叫我亲自给你收拾行李出来吗?
原本我该给你缝制铠甲,是我惦记你挂念你的心意。
婆母说,公爹每次出征之前,她都会给公爹缝制铠甲。
只是官家旨意下的突然,赶不及,我方才取了你的铠甲,只动了两针,也算是我的心意。
我只盼着,魏家事情败露之后,一切能够平息下来,幽州不会生出变故,更不会有战火纷纭。”
她抬手,去拉过姜元瞻的手,握在手心里:“你为三军主帅,官家信任,云代等六州兵力皆可调派,元瞻哥哥,你肩上的担子这样重,从这一刻起,公爹从前所背负的,都要交给你了。
家国天下,我只姜家儿郎心性与责任。
可你也要记得,你成婚了,不是孤身一人了。
就算真的起了战事,哪怕你仍要带先锋部队去冲锋陷阵,也要记得,我还在家里等你回来。”
她抿唇笑起来:“咱们才成婚不久,你该很挂念我才对。”
姜元瞻是心疼她的。
就连这些话,她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与他说出口。
她的脾气性情,他当然知道。
从小到大,她有话直说,从来是最直爽的性子。
才成婚不久,他要奉旨往幽州镇守,这一去分离不知多久,他何时能从幽州还朝是未知的。
若是真的起了战事,自然是要待到战事终了,可打仗的事儿本就是最没有定数的。
倘或说幽州没有异动,自魏家事败之后,北面反而收敛,战事未起,那恐怕最少也得半年时间,等到一切真的稳定下来,官家才会把他召回京来。
她是读过兵书的人,小时候无聊会缠着他给她讲,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元瞻上前两步,把人带进怀中:“好,会挂念你,若无要紧事情,我写信给你……”
“不要。”
周宛宁依偎在他怀中,双手环在他腰身上:“别给我写信。若无事,你自然有很多时间给我写信,可万一有什么……我是怕你忙起来,顾不上写信给我,我反而心中不宁。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我写信。
你去幽州,不知归期,没有消息,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消息。
至少我知道你是平平安安待在幽州的。
倘或真有什么,朝廷也会……”
他若战死沙场,为三军主帅,兵部一定会接到奏报。
她话音稍顿,没有继续说,反而顿了顿声,须臾才又笑着说:“其实说这些显得矫情,元瞻哥哥少年英勇,你的本事我最清楚了,难过的无非是我要与你分离这样久。
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
你曾经说过,你保家卫国,征战四方,叫我们留在盛京好好享受这太平,这是你,是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搏命辛苦换来的。
珠珠还在呢,我可以去蜀王府找她玩。
况且清沅阿姐也与世子定下婚约,在盛京养病,她也不走。
有人陪我,你这一走,我还乐得自在呢,不用管你的衣食住行,连公爹婆母都心疼我与你分离,保管格外体贴我。
这是好事儿,我才不难过。”
她嘴上说着不难过,头却越发埋入他怀中去。
姜元瞻揉着她后脑勺,心头酸涩,却不知还要说些什么。
她是乐观的,会逗自己开心高兴。
幽州不得不去,说再多都是无用。
这样……这样也好。
他收紧双臂,把人抱的更紧,却再没说什么。
第457章 议和
姜元瞻从西郊大营带了三万人马出发往幽州去。
然而出发不过十日,突厥的议和书就送到了晋和帝的御案上。
议和书是先送至幽州,由幽州府衙八百里加急送至盛京,呈送御前的。
而突厥的议和使团也已经动身启程,怕不日便会抵达京师。
晋和帝御极之初,诸王异动,那个时候突厥就不安分,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他在位这么多年,突厥一直都是心腹大患。
而且突厥不似南苑。
兵强马壮,又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彪悍异常。
如果不是大邺兵马富足,怕突厥早就起兵了。
就连当初南苑叛乱那会儿,如果不是姜元瞻在短短数月之间平定战乱,后果一样不堪设想。
突厥显然没有打算与大邺两败俱伤。
所以现在派了议和使团进京。
因为南苑这个最好的盟友没了。
安插在朝廷里的内奸眼线也被拔除了。
之后若是再要贸然用兵,他们也不一定能够讨到好处。
况且姜元瞻又是正值年轻时候,有一腔热血,用兵又奇,总能打人个出其不意。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了。
实在犯不上。
众人站在福宁殿中,如今要商量着的,是两件事。
一是姜元瞻要不要回来。
二则是……
晋和帝拢着指尖,落在眉心,揉了两把:“议和书写的很明白,突厥那个公主——”
突厥送了公主一起进京,说是议和,无非是送公主来联姻的。
十八岁的突厥女孩儿,不知道性情,不晓得品行。
是个烫手山芋。
而且大邺与突厥针锋相对了几十年,议和固然是好事儿,至少对百姓都好,往后辽东边境也不用再怕突厥人骚扰,就算没有姜家人镇守辽东也无妨。
可对于朝廷来说,这个突厥公主怎么安置呢?
“突厥大可汗亲生的公主,宗室子是肯定不行了。”
不然昌平郡王府那么多孩子呢,赵然要娶裴清沅,他还有三个弟弟呢,从年纪上来说,他家二郎三郎都成,就算比突厥公主小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议和书上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要嫁的是皇子,而非宗室子。
他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贵妃肚子里那个就算是个男孩儿,那不也还没出生。
二郎跟姜莞又是那样好的感情,哪怕是把突厥公主娶回去摆在王府里当摆设,只怕他也是不肯的。
那便就只有——
晋和帝深吸了口气,抬眼去看赵禹:“大郎,你怎么说。”
“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赵禹对这些似乎从来都不在意:“但她不能做儿臣的正妃。”
册立东宫的事情已经提上了章程,今年年前一定有个说法,最多到明年,出了年就要册封。
他做了太子,难道他的太子妃竟是突厥公主吗?
岂不是将来大邺的中宫皇后是异族人。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道理都不用赵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