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走了十位。
自两界山一战后,魔域家家户户扬白幡,哭嚎遍野。
魔域魔修心里又多了道不可言说的阴影,比起人人咒骂的仇灵均,谢无霜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出现在魔域。
他们恐惧,甚至有魔修认为谢无霜长了三头六臂,是魔神转世,百战不死,偷偷给谢无霜立了生祠,魔修崇拜力量,哪怕是风辞月,都有人崇拜,以他为图腾信仰。
韩老魔的一句话流转甚广,魔域十一位尊者,竟然还杀不了一个谢无霜。
第46章 神机门(6) 救你
乐生仙尊到最后拼死护住了神算子, 坠落在极北之地,出现在了一个凡人小镇。他浑身被炸的破破烂烂的, 无时无刻不在往外泄露灵力:该死,同是尊者境,韩老魔叫他们去死,他们就去死?离了个大谱,不修养千年是好不了了,堂堂一代仙尊狼狈的像个乞丐, 老头,老东西,你还好吗?
神算子**被炸没了,他寄神于乐生仙尊随身带的一个法器里:暂时死不了。可也活不了多久了, 当时战况紧急, 你见我家小辈了没?
沈春归好像也重伤了。
乐生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家客栈, 在店小二发飙赶人前丢过去一块金子:准备一间上房, 备好洗澡水。他回忆了下,他跟着谢无霜,应该问题不大。
等等, 他倒吸一口气, 我才发现啊, 你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沈春归近些年是不是一直跟着谢无霜,你又确定了?凭什么不是我宗裘立人!
神算子声音虽然很虚弱但还是带笑:为什么不是裘立人?他叹气,谢无霜才百岁,那一剑那一剑, 至少也要五百年修为才对。
这个潮汐的局势实在有些诡异, 他都估不准了, 后生可畏。也是多亏了谢无霜转移了下魔域的注意,否则他这次必死无疑,说着,魔域这次突袭,实在不像是韩老魔的一贯作风,他没这么果决。乐生,若不是有谢无霜,我已经死在两界山了。
乐生仙尊也是一默。
他叫了二两黄酒,几碟小菜:老家伙,直说吧,别整这些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
神算子道:魔域也出了个谢无霜。
他心神不宁,此事韩老魔绝不是主导,乐生,我们沧澜危险了。
乐生皱眉:什么我们就危险了?这个潮汐,我仙修不也是人才济济。
不是自夸。
各宗各派的确出了许多英才俊杰。
不一样。神算子声音苍老,他连肉身都没了,勉强吊着一口气,乐生,我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听谢无霜吩咐吗?
小辈,还是差了几千岁的小辈。
乐生都不用考虑,也很直接:不会。
神算子是修仙界的智者,少有的大家都叹服的人,是沧澜的精神领袖之一。其他人,哪怕是风辞越也没神算子有凝聚力,他一陨落,修仙界会更加分散:魔域会。
魔域绝对出了一个君主级人物。
他有过怀疑人选,一是摩多耶,二是今日在两界山上看见的少年,乐生,等我道陨后,你去取走我留在长留山的信物,哪怕跨界也要杀一个人。
乐生听出了严肃:谁?
神算子:忍冬。
忍冬。乐生不解,不应是摩多耶?
掀起这次两界山之战的罪魁祸首就是摩多耶,是他派四位尊者屠了仇家才导致后来这一切的发生,不得不说,是个人物。
神算子已经有些疲累了,直觉告诉他:就是忍冬。
*
*
魔域败走。
厮杀声不断的两界山多了些难得的安宁。
裘立人抱着刀沉思:我是不是也得搞一把仙器?谢无霜那把剑,绝对是仙器级别的。他们这个修为,按理说用灵器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谢无霜呢?
这是要卷死他们。
弈洛灵一脸兴奋,崇拜道:我谢师兄无敌!
裘立人:
秦妙妙也来了,也难得有些郁闷:谢道友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拉下他们太多了。
他们也是有尊严的,同一个时代的人,实力差这么多,叫人情何以堪?
黄醉一边走一边念叨:幻觉,肯定是幻觉。谢师兄这幻术修为简直炉火纯精。
不知道谁低声嘟囔了一声,又疯了一个。
黄醉:
他恼羞成怒,什么叫疯了,我这是合理质疑!
歌云彼时也走了下来,她和众人不怎么熟:弈洛灵。
弈洛灵有些意外:叫我?
歌云点头,她道:不知我可否转投你剑宗?
她感觉是剑宗风水好,前有仇灵均后有谢无霜,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想法,就此萌生了加入剑宗也不错的想法。
一旁的御兽宗弟子:
他们直接尔康手,歌师姐,歌师姐!不可!绝对不可!
他们御兽宗就歌云这一个招牌。
裘立人也有些意动,他摸下巴:我也觉得不错。
他笑眯眯看向黄醉,黄兄,我也有意入你剑宗,不知黄兄能否代为引荐啊?
你们这些不忠师门的叛逆。
秦妙妙看不起裘立人和歌云,立马远离二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随即她脸颊微红,笑盈盈道:洛灵,接下来百年我都可以陪你住在剑宗。
凌询接到信才赶过来,仔细打量着裘立人与歌云,还有这等好事?但一下子挖走玄清宗和御兽宗的根,就算是他们剑宗也吃不消啊。
关键不是他们,他神情忧虑,走到风辞月身侧,如何?
主要是神算子。
风辞月掩下血迹:乐生带神算子逃了,应该无性命之忧。
好,那就好。凌询大笑,此战,我修仙界大捷!
风辞月嗯了声,他又看了眼两界山:
谢玉和沈春归已经不见了。
沈春归性命垂危,呼吸都有些浅薄。他的脉搏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是药石罔效了。
他费力的掀开眼,唇间还有着温和笑意:要去哪?
没提死亡,好像是问一件很寻常的事。
谢玉也受伤很重,经脉寸断。
但这在他的预料之内:救你。
救我?
大概是赌错了,沈春归有些后悔,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尊者就是尊者,哪怕有保命的法宝,只是被擦到了一点,就要命不久矣。
他这样,即便能活,活下来了也是个废人,还不如去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山洞里光线阴暗,石壁潮湿,干草点了好几次才冒出了点火星,
沈春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谢无霜,白袍沾上了泥泞,一点斑驳的血迹,清冷的眉眼带着融化不久的水汽,睫毛都有些湿润。
谪仙走下了瑶台,沾了半身烟火。
沈春归一时间有些怔愣。
谢玉阖眼休息,浓墨似的睫毛在眼睑下映了一片浅淡的阴影。
神机门千年一现世,有缘者得之。这个潮汐,就是在龙渊附近出现的,具体方位是在南边。谢玉不擅长卜道,他应该是不知道的,这是沈春归告诉他的。不止如此,谢玉还知道神机门许多机密,那时他们还是好友,他们在修炼上几乎无话不谈。
沈春归从神机门出来后,一手卦象,神鬼莫测,祸福吉凶都在一言之间,那时候,若有人能杀了他,一定是谢玉。
不知为何,沈春归突然想起来谢玉喜欢吃凡间的食物,人命不久矣的时候大概会放纵一点。沈春归吃了颗保命丹药,他翻身起来:无霜?
他喜欢谢无霜,在最后这段时间在一起也不错。
该努力就努力,该洒脱的时候,他也不会怨天尤人,见谢玉睁眼,他微笑,你是喜欢吃鱼吧?
谢玉其实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是那个村子给人的感觉格外温暖,他还记得那些人,那几个孩子,以及那个渺小的不能说是愿望却永远实现不了的遗憾,他垂眸:是鱼汤。
离山洞二里的地的地方就有个湖。
沈春归抓鱼还是不费劲的,他手艺很好,刮鳞去腮,开膛破肚,清理鱼线,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惊异的熟练:我竟然还没忘?
他其实没煮过几次,还都是在几十年前。
谢玉抬眼,沈春归没有那段记忆他还有,七苦幻境里,沈春归经常做鱼。他们住的郊外有个很深的湖,一到冬天,结了冰的湖水下会有很肥的鱼。
他还记得那时的结局。
鱼汤是奶白色的,闻着就很鲜。
沈春归洗干净手,玩笑道:野生鲫鱼,很补的。他去凡间学的鱼汤,是个老婆婆教他的,还问他是不是要给自己的娘子做,说他这样的富家少爷是不会下厨的,喝了会长命百岁。
说完,他又一笑,错了,是长命万岁。
百岁对他们而言,是短命。
谢玉看向沈春归,青年脸色还很苍白,眸色还是很温和,流淌着温柔的爱意,有些赤。裸了。他好像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很干脆就不藏了。
沈春归还有些羞涩,他没有仇灵均那样大胆张扬。咳嗽了几声,脸庞浮现了两分病态的红晕:你不喝?他拿不准谢玉知不知道,应该是知道了,可谢玉的瞳色还会那么黑,冷的像化不开冰,没有一丝动容。
没问,他知道答案,趁热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仇灵均,他,哪怕是风辞月,他们的爱就没有不卑微的,都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有什么办法,谁叫他们爱的是谢无霜。
故事还未开始,就预告了结局。
第47章 神机门(7) 可你不是爱我吗?
修整一夜, 两人继续前进。山野茂密,百里内人迹罕至, 毛色油亮、神态飞俊的野马打了个响鼻,围着两人转圈,似乎很不舍得离去。
野马脾气又倔又烈,哪怕是经验老道的驯马师傅都不敢贸然接近,然而被瞄了几个月、无比健壮的野马王前肢屈地,半跪着低下马头, 鼻子里喷出乳白色的雾气,温驯无比。
沈春归轻抚马头,他喜欢有灵性的动物,平日里也照顾了许多灵宠, 涉猎的方面很广:想跟着我?他的身体吸收不了保命灵物的药效, 灵气在逸散, 不说是野马, 哪怕是老虎狮子这等猛兽,都会十分喜爱他。
两人修为尽失,在荒山野岭靠步行也不太好前进, 侧头, 他询问道, 无霜,骑马吗?
谢玉沉默了下,他不会骑马,身边唯一的灵兽是那只肥的飞不起来的火雀。又瞥了眼对上他视线就有些畏缩的乌云踏雪马:不了。
这匹马会受到惊吓的。
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马一般被称为乌云踏雪。
它的确畏惧谢玉。
沈春归和谢玉几乎是两个极端, 沈春归温柔妥帖, 要更讨人喜欢一些, 就连动物也更喜欢他一点,谢玉身周冷意弥漫,剑意凛冽,看一眼就会有种被冻伤的错觉。
要不就试试?沈春归知道谢玉的性子,他笑了下,无霜,除了修行,世上还有许多新鲜有趣的事。摸着野马不太柔软的短毛,凡人虽然命短,只有百年,但其实比修仙界有意思多了。
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日光下透着玉一样的色泽,我牵着你走走?
沈春归是沈家少主,青年眉眼有着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淡泊宁静,宛若翠绿的青竹和山谷间徐徐而过的清风。
风光霁月,与光同尘。
柳三就是猎马的老师傅,专门在野外寻找健壮优秀的野马卖给王公贵族们取乐,他在外行走多年,早就养成了谨小慎微性格:七月七月?
七月是他孙子,今年十六,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柳七月回神:嗯。他眨了下眼,爷爷。
指着不远处的两人,他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挠了两下头,他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都生得这么好看。
无论是青衣公子,还是白衣公子的,都跟神仙似的。也不怪他们追了几个月的野马一见人就跪下去了,要是他,他也愿意。
说什么呢?柳三见七月有些坐不住,拉着他低声道,忘记我教你的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要是强盗怎么办?
才不是强盗。七月嘟囔,肯定是神仙。
柳三很有名气,连着七月都从小混迹在王公贵族之间,那些皇子公主他都见过几次,说实话,跟前面两个人比起来差远了。
柳三纠正七月:没有神仙。他教训道,别再整天看那些没用的话本,脑子都癔症了。
七月不服:我真的见过。会飞的,一下子就从天上飞过去了。
柳三跟七月说着说着感觉有些不对,一回头,那个白衣人正在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不见一点光,像是掉进了腊月里结冰的河里,他浑身冰凉。
很难形容的眼神,他嘴唇抖了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气息凛冽,剑意肃杀。谢玉这等修为,哪怕刻意收敛了,也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他也发现了,微微错开眼,退了两步。
就是在修仙界,都很少有人敢接近他。
沈春归其实早就注意到这对爷孙了,老人面容沧桑,一身短打精炼,应该是习武之人,他皮肤微微发红,眼里透着精光。那少年白白净净的,一双杏眼明艳,有几分可爱。
他虽有些不喜柳三眼里的惊惧,但笑容仍旧温和:我们迷路了,两位,可否带我们去附近的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