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一张废旧的课桌前。这张课桌是仓库里的旧物。陆将军不等小哈把那句话说完,直接冲着课桌就是一脚。哗啦一声,桌子散架了,灰尘扬了起来,非常呛人。
整个仓库都安静了。
小哈的瞳孔猛然一缩,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说:“所、所以啊!所以啊,陆哥真是比我亲爸亲妈还负责啊!陆哥,你对我真好。我爸妈都放弃我了,你还督促我学习。我、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陆将军点了点头,说:“行了,表忠心的话不必多说,你坐下抄单词吧。”
小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好他机灵啊,赶紧改了口,他这辈子就指着这么点机灵劲活着了。
别的优点不知道有没有的野狼er却有一个识时务的优点。大家看了看那散架的破桌子,纷纷走到新课桌前坐下,开始像小媳妇一样地委委屈屈地做起了作业来。但景玉啄本身就是学霸,不需要陆将军这么督促,他自己就有一套学习的方法。他看着陆将军,说:“我的作业早做完了,我先回家了?”
野狼er用眼角的余光偷看着景玉啄和陆念先。
陆念先手边有一个塑料袋,他从中取出了一瓶看上去包装朴素、特别像是三无产品的药膏,递给景玉啄,说:“这药很管用的,你使点劲把药在皮肤上揉开,明天就没有那么酸疼了。你拿去用吧。”
景玉啄接过药说了一声谢谢。
“要不要我先帮你涂一下?”陆将军问。
景玉啄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陆哥你看上去不太像是会伺候人的,可别把我揉坏了。”他低头研究了一下药,果然找不到生产日期、保质期等信息,犹豫了下,问:“这不会是你弟弟配的吧?”
在景玉啄现有的认知里,陆皇帝和陆神医是一个人,陆将军是一个人,他们是双胞胎兄弟。
陆将军的脸立刻就黑了,谎言总有被拆穿的时候,可类似于“我其实是和那两个丢人的东西共用一个身体,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这样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啊。如果他真有那么一个双胞胎兄弟,他肯定早就把兄弟收拾利索了。只可惜,他们不是。于是,这种很想把自己揍一顿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是家里一位认识的老先生配的。”陆将军说。
“哦哦哦,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啊!”景玉啄笑了两声,“我这就……嗯……回家去了?”
“行吧。记得按时吃晚饭,早点休息。”陆将军嘱咐说。
景玉啄心里一软,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真诚。他和野狼er们打了招呼,就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轻飘飘地离开了。野狼er们在这一刻恍然大悟,他们自以为看破了军师的套路!怪不得人家能当军师啊!
正因为军师脑子好,所以军师回家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写作业。野狼er们后悔不已,他们刚刚为什么要多嘴说要写作业!藏獒同学小声地问吉娃娃,说:“如果,我现在和陆哥说,我明天也要参加国旗下的讲话,那陆哥会不会也放我离开了?”背书什么的,这种事情难度太大,他的脑袋都开始疼了。
“就你?”吉娃娃上下打量了藏獒一番,“你不如说你明天要上主席台念检讨书。”也许军师说的话不全是瞎编的,军师肯定不会真参与国旗下的讲话,说不定他是要念检讨书。吉娃娃在心里如此想到。
藏獒正思索着这个主意的可行性,已经离开了的景玉啄却又回来了,手上拎着好几袋子的鸡排和饮料。他笑着对大家说:“我忽然想到……我留在这里休息也是一样的。”家里没有人,他不想回去。
比起冷清、没有人气的家里,景玉啄更喜欢和兄弟们在一起。更何况,以他对野狼er的了解,就成绩和学习态度而言,藏獒他们确实都是差生,基础差、学习能力一般、还都不爱学习。如果没有他在这儿进行调节,万一陆念先被大家气得想揍人,那可怎么办才好?景玉啄便又忧心忡忡地回来了。
把吃的东西分给大家,景玉啄盯着藏獒背课文,陆念先则在一边辅导吉娃娃做数学。如果贴在墙壁上的关二爷有灵,当他看到了这一幕,他可能会觉得自己抢了孔子的供奉,这儿分明该贴孔子啊!
野狼er的脑袋都大了。
景玉啄觉得这一幕非常搞笑,但他同样觉得这一幕很有意义。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可以很幼稚,景玉啄曾经想过要狠狠地叛逆一回,要彻底堕落去让父母后悔。但是,当他想到姥爷生前的期望,他到底没有放弃自己的成绩。堕落不过是一时痛快,未来总有后悔的时候。学生嘛,念书终究是主业。
“虽然你们基础差了一点,但我相信,后天的努力是很重要的。希望你们能够坚持。”陆将军说。
“等等,后天周二,我要上学的!”藏獒连忙说。他宁可去学校念书,也不要在短时间内加训了!
“对啊对啊,我们后天上课呢!”野狼er纷纷说。这行为可以说是非常欠揍了。
景玉啄连忙起身拉住陆将军,动作夸张地抚着他的胸口,说:“气大伤身!陆哥,你千万不要和这帮臭小子一般见识。”他又看向藏獒几人,说:“又没拦着你去上学!你们也是!陆哥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陆哥总不会害你们。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放学后,大家都来这里聚会,大家一起写作业。”
藏獒莫名觉得这一幕看上去很熟悉。他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恍然大悟了。以前他妈妈还在世时,每当他犯了错误,他爸爸要揍他,他妈妈就是这么拦着他爸爸的……可是他妈妈已经不在了啊。
藏獒低下头,觉得眼眶有点湿。他想妈妈了。
“陆哥身手这么好,他又用心教我们,只要我们用心学,肯定受益无穷。等我们战斗力上去了,以后这片地方就肯定由我们野狼帮做主了。”景玉啄给大家画了一个大饼,“至于写作业,那是陆哥怕我们训练太辛苦,给我们安排的消遣呢!陆哥把仓库租了下来,又添置了东西,我们别让他白花了钱。”
陆将军面无表情,景玉啄面上带笑,可以说是很严父慈母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野狼帮名义上的老大叫胡萌,江湖人称猛哥。
胡萌是唯一知道景玉啄学霸属性的人,因为他们两家就住在楼上楼下。在景玉啄还没有转学过来之前,一直都是胡萌带着野狼er们一起玩的。他这个人手头有钱、很大方,也讲义气,藏獒、吉娃娃等人都是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而跟着的。结果胡萌初中毕业后,被他父母花了点钱、托了点关系,送进寄宿高中里严格看管起来了。藏獒他们顿时群龙无首,景玉啄就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撑起了场子。
野狼帮这个称呼是在景玉啄手里才有的,他还制定了一系列帮规。
胡萌一个月才能出一次校园——野狼帮er们权当老大坐牢去了,一个月才有一次放风的机会——野狼帮的实际掌权者就成了景玉啄。景玉啄一心一意要把野狼帮发展起来,结果他还没来得及一条街一条街地扫地盘——倒是已经有过不少小打小闹之举了——野狼帮又吸引了陆念先的眼光。景玉啄肯定打不过陆念先,而他又特别想要从陆念先那里学点功夫,于是陆念先很快就在帮派中有了话语权。
景玉啄有一点点小心机。在训练野狼er的时候,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他们必须要有策略。他和陆念先两个人,一个负责唱红脸,一个负责唱白脸。他选择扮演那个友善的角色,陆念先就只能当严厉的、被人讨厌的角色了。如此一来,他的手下终究还是会忠于他的,肯定不会被陆念先抢走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脱离了景玉啄的控制。
景玉啄肯定不知道,他这样的小心机使得他、陆念先和野狼们之间营造出了一种严父慈母傻儿子的友好家庭氛围。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自己卖了还要帮着数钱,自己主动挖坑往下跳。
陆念先平时不用去学校上课,他每个学期只在学校里出现两次,分别是参加是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而学校里之所以允许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的情况确实很特殊,也是因为陆爸陆妈给学校捐了一栋实验楼,还因为陆念先成绩很好,就算不跟着同年级的学生一起上课,但考试成绩从来没有落下过。
已经念高中的陆念先完全有能力辅导还在初中里挣扎的野狼er们。
但是,陆念先很快就失去耐心了。
因为,野狼er们的基础实在太差劲了。他们根本听不懂陆念先的讲解。
“我的兵怎么会这么蠢?!苍天负我!”陆将军仰天长叹。他打了个电话叫人送了几套初一的课本来,说:“初三、初二的作业都先放放,我觉得你们需要从初一重新学起。我们的要求是文武双全。”
“文武双全?”小哈同学惊呆了,“陆哥,是我耳朵坏掉了,还是你脑子坏掉了!”
景玉啄在一旁没有说话。他有些不好意思。手下太蠢,他这个军师也面上无光。
陆将军没有理会小哈的冒犯,说:“从现在开始到本学期结束,每天下午放学后,大家都在这里聚会。我会训练你们的身手,也会留出一部分时间给你们补文化课。等到这学期结束时,如果你们中有谁能在我手底下撑过十招,或者文化课大有进步,那么你们将获得一份非常特别且很有意义的礼物。”
景玉啄忙说:“陆哥,礼物什么就算了,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这礼物不是能用钱买得到的。”陆将军说。
野狼er们立刻就议论开了。通过这两天的相处,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陆哥绝对不会缺钱。如果礼物是用钱买的,他们反而就不好意思收了,显得他们占陆哥便宜似的。但如果这礼物不是用钱买来的,那会是什么呢?莫非是陆家不外传的武功招式?还是陆哥亲传弟子的名额?大家都兴奋起来了。
能被陆哥特意拿出来说的,这礼物肯定不简单啊!
“我、我继续抄单词,大家都不许打扰我了啊!”小哈嗷了一声,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了。
藏獒和吉娃娃却不怎么期待礼物,或者说,比起拿到礼物这件事,他们更想不用读书。然而,藏獒和景玉啄一样,家里的气氛并不好,他不愿意回家,更喜欢和兄弟待在一起,因此继续拿着语文书装模作样地背着。而吉娃娃呢,他不期待礼物,却是真的想要学武,于是不敢当面反驳陆念先的话。
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野狼er至少看着都像是在读书了。
景玉啄好奇那礼物会是什么,忍不住朝陆念先看去,目光就和陆念先对上了。陆将军已经(单方面)任命景玉啄为自己的副将,为了展现自己礼贤下士的风度,他友好地说:“需要我帮你涂药吗?”
景玉啄正想摇头说不用了,陆将军又说:“至少,你要允许我帮你按一按两条腿,还是说,你更想要在明天用僵尸跳的姿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上台?”这会儿天气还没有彻底冷下来,上药还是方便的。
见陆念先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景玉啄也就点头同意了。
吉娃娃对着藏獒同学挤眉弄眼的,没想到陆哥还真被军师骗到了,竟然真相信军师会参与国旗下的讲话。这就叫一物降一物。陆哥厉害吧?他们都没能骗过陆哥去,陆哥偏偏要在军师面前掉智商。
景玉啄和陆将军找了椅子坐下。景玉啄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他直接把裤腿撩上去,卷到了大腿根。他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按说会缺乏运动,又长期坐在室内念书,所以皮肤会很白。但景玉啄以前跟着姥爷,下河捉鱼虾、上树逮知了的事情没少做,他的皮肤就是那种被太阳偏爱的健康色。
薄薄一层肌肉使得景玉啄的腿型特别好看。
大家这会儿都很纯洁,就算景玉啄光着两条修长的大腿,也没有人会想歪。陆将军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景玉啄把脚抬起来放到他的腿上。等景玉啄照做了,他就用手挖了一块药膏,放在掌心焐热了,顺着景玉啄的大腿根往下涂。一边涂,他还一边告知了景玉啄腿上有哪些穴位是需要多揉揉的。
陆将军的手法不轻,景玉啄觉得有一点疼。不过,这点疼痛是可以忍受的。
忽然,陆将军捏了捏景玉啄的小腿肉,然后就没动作了。景玉啄等了几秒钟,见陆将军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就动了动自己的小腿,用以吸引陆将军的注意力,还笑着问:“怎么了?你这是在发呆?”
陆皇帝低头看着架在自己大腿上的属于景玉啄的腿,又看着自己手里的药膏。嗷,他堂堂天子何曾给别人献过殷勤?为什么将军那该死的家伙要帮人涂药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该如何收场啊!
陆皇帝又抬头朝景玉啄看去。
在陆皇帝的心里,景玉啄最是恃宠而骄,要是他现在继续帮他涂药,只怕会把景玉啄惯得越来越不懂事。话又说回来了,即使皇帝和将军是不同的状态,但他们归根究底还是一个人,所以他们在很多方面是有相似点的,比如说他们都是那种非常骄傲的人。骄傲如将军,为什么会帮景玉啄涂药呢?
陆皇帝的目光中渐渐染上了些许怀疑。
陆皇帝和陆将军的记忆是能够共享的。
从记忆来看,是将军主动要帮景玉啄涂药的,景玉啄似乎很无辜。但陆皇帝不可知道陆将军具体的心理状态——如果心理状态也能相通,那他们这几个状态就会彻底合而为一了,不会一个个泾渭分明——陆皇帝现在很怀疑,陆将军说不定有断袖之癖!呵,他都已经把小景子的裤腿撩到大腿根了!
陆皇帝有些羞恼。他和将军可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将军竟然拿着他的身体去搅基!
景玉啄不知道陆皇帝具体的心理活动。在景玉啄看来,陆念先始终是陆念先,但陆哥忽然捏着他的小腿开始发呆了,这一呆就呆了好久。景玉啄眼看着陆哥的耳朵渐渐红了,就好像他害羞了一样。
为什么你要捏着我光裸的小腿害羞啊!景玉啄在心里咆哮着。
独狼军师觉得整个事情怪怪的。
景玉啄想要把自己的腿收回来。
陆皇帝深深地看了景玉啄一眼,似乎想要把这个男狐狸精牢牢地记住。若有一天,陆将军真用他们的身体和这男狐狸精共赴巫山云雨,那他就……他就……算了,他就给小景子一个妃子的分位吧。
万不可轻易把他封为皇后,像这种容易恃宠而骄的人,必须要在分位上适当地压一压。
陆皇帝深谙平衡的技巧。╭(╯^╰)╮
一般情况下,陆念先身上的几个状态都是随机切换的,也是不可控制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状态冒出来。但大致的规律却是有的。比如说,每天早晨起床时的状态一般都是陆将军。而且,当明面上的那个状态的情绪过于激动,他可以自主沉入潜意识里,把别的状态踢到明面上去。
不过是区区一妃子而已,陆皇帝觉得自己不能给这妃子太大的脸——才不是因为他害羞了呢——于是他迅速沉回了潜意识里,然后把别的状态中的一个踢了出来。陆皇帝就这样又切换成了陆神医。
因为陆皇帝出现时一句话都没有说,景玉啄并不知道陆哥身上换过状态了。在景玉啄看来,陆哥始终是在发呆而已,还是摸着他的小腿在发呆。景玉啄浑身都不自在了。他朝藏獒他们看过去,只见野狼er们一个个都不做作业了,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和陆念先两个人。景玉啄越来越不自在了。
“陆哥!”景玉啄的声音刻意高了一点。他又扫了野狼er一眼,想看戏的野狼er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陆神医终于过了那几秒钟的意识混沌期,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他激动地抚摸着景玉啄的小腿,用自己的指尖一处一处摸过去,每一寸的肌理都没有放过,就像是一个变态一样。这其实是一位医者对病患肉体的研究欲,但在正常人看来,这更像是变态色情狂对美好肉体的贪欲,简直让人没法忍!
要不是眼前的人是陆念先,景玉啄肯定二话不说就揍上去了。正因为是陆念先,景玉啄一来揍不过他,二来已经接纳陆念先当自己兄弟了,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兄弟会是变态,于是就等着陆念先的解释。这时候的景玉啄,他心里连同性恋的概念都没有,因此没有想歪,只是觉得整个事情怪怪的。
“陆哥!”景玉啄又高声叫了一句。如果陆念先再不给他一个解释,他真的要生气了。
陆神医终于抬起了头,眼中含着一抹热切,说:“我、我这就帮你涂药。我一定好好涂。”
景玉啄隐隐觉得陆哥的状态不对劲。
“学医这么多年,我终于能亲手帮别人抹一次药了。”陆神医的眼眶微微有些红。
景玉啄:“……”
您这么感性真的好吗?还有,别以为你哭了,我就会原谅你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情的走向变得非常诡异。
涂药本来是件简简单单的事情,但在陆念先不同状态的切换下,事情变得不再简单了。景玉啄不能理解陆神医突如其来的激动,陆神医也克制不住自己那“医尽天下人从给景玉啄涂药开始”的决心。
看着陆神医一脸狂热的样子,景玉啄忍不住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独狼军师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的脚从陆念先手里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