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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这段经历给ss市场部的人讲过,对方表示,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香水故事”。对于实话实说,沈懿行也没有意见。
  没错,嘉懿公司的创新药,已经在不久前重新上市。嘉懿的研究员发现,凝块主要是由某种杂质所引起的,于是他们通过改变过滤时真空泵的压力、少量多次地加溶剂等等方式,将那种杂质过滤到了可接受的范围。嘉懿公司还减小了胶囊——每粒胶囊粉末含量只是原来二分之一,并将用量从一次一粒调整为一次两粒,解决了之前面临的考验。因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cfda认为不需要重做三期临床。在创新药再次上市之后,沈懿行本以为销量会遇寒冬,没有想到许多患者一直在等着那款药!他们对嘉懿公司十分有好感,批评的对象反而是那些不看说明书的“受害者们”,在“吃药读不读说明书”的大讨论后,嘉懿公司的知名度反而还高了些。
  记者给符晓的第二个问题是:“能否简单说说,它是如何被调制出来的?”
  这个符晓也准备过。她将佩兰的专利吹嘘了一番,将最主要的原料念叨了一遍,又描述了这些香气所构成的意境,美轮美奂。
  第二个问题是:“你想要在‘龙泉寺’中表达一些什么东西?”
  符晓笑了一笑:“我想表现的是,两人在大都市的喧嚣纷乱中,寻找内心深处那片刻的宁静——不被旁人左右,而是探寻自我。”
  发布会的最后阶段,ss公司的人将众多香水小样分发给了参与发布会的记者。
  当天下午,符晓便在各网站的时尚频道看见了有关于发布会的报道。ss是个强势的新兴品牌,“逼格”不低,这次的阵容显得很新鲜。
  符晓觉得,为了“龙泉寺”,她也真的是豁了出去了……
  嘉懿公司召回的事太有名了,她在发布会上讲的第一段话,清楚地表明了和懿行的关系,她知道自己是一定会被“扒”的。
  果然,报道一出,符晓便在“北大学霸男神”上面看见一条:【男神老婆、人生赢家露了脸了。】
  “……”简直无地自容……
  说来奇怪,她在学业上、事业上似乎从来都不会因为赞誉而不安、羞涩。但是,她还有沈懿行,都会在交往中把自己摆在较低的位置,因此对于能否比肩沈懿行这件事,符晓总是显得不是很有信心。
  为了配合一些列公关稿,ss将水墨广告推了出去。在一系列的宣传攻势下,“好看又好闻”的“龙泉寺”上市首周过后,销量竟然隐隐有超过“浪淘沙”的趋势。
  符晓感到不可思议。
  在本土公司连续不看好之后,符晓真的以为,“龙泉寺”没市场。她完全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想要轻轻嗅嗅“清空安宁”。
  ss市场部的人告诉符晓,“龙泉寺”一听就是味道清新的香水,十分符晓亚洲人的喜好。
  至于法国那边,表现则是平平。ss安慰符晓说,法国人的确不爱淡香水,“龙泉寺”的下一站将会是日本和新加坡。
  第77章 “天山草”
  “龙泉寺”的“狗屎运”依然在被众人羡慕着。ss对“龙泉寺”很重视, 项目推进极快, 在日本、韩国等国家都召开了发布会, 介绍这款与传统的香水概念背道而驰的“低调、不张扬、自省、重内在”的新创意。与欧美鼓励“work”“leadership”的“出风头”文化不同, 亚洲一贯讲究“修养德行”“孤芳自赏”的“不在意”文化,要默默地牛逼, 甚至还有“枪打出头鸟”的说法。因此, “龙泉寺”在欧美大牌香水中是一股“清流”,正好击中众多消费者的靶心。
  事实证明, stephan simon还挺会抓时机的。最近这一两年, 一反常态地, 小众品牌香水开始受重视了。资生堂收购了小众品牌serge lutens, 雅诗兰黛收购了bykilian,欧莱雅也收购了atelier cologne。这些举动并非没事找事,而是市场趋势所驱使的,因为许多奢侈品牌香水销量已经开始下滑。顾客开始拒绝街香,甚至认为撞香就如撞衫, 在这种背景下,jo malone、sergelutens成为网络争相推荐的新品牌, 众多沙龙香水也以定制香水为宣传点吸引了众多爱香人。stephan simon虽然是个新兴品牌, 但也常常被人推荐, 知名度并不低, 在这种背景下,它果断地杀入了唯一还在增长的亚洲市场,并推出了一款真正扎根于文化的, 结果打开了些局面。
  有的时候符晓觉得,一切像在做梦一样。
  她常常“虚荣”地在网上看评价,有时高兴傻笑,有时生气跳脚,只有沈懿行能让她安静下来。
  ……
  至于沈懿行……事业也重新回到了正轨,一如既往地优秀、出色着,不再迷茫了。
  在哮喘创新药重新上市之后,沈懿行的“水逆”终于是结束了。其实,说“水逆”其实也并不一定正确——沈懿行一向运气非常好,这次也有一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味道在里边。在患者及家属群体当中,“新药”时常是众人讨论的话题,因为召回事件,许多人在医院和聊天群里吵来吵去的,让本来没听说过这款药的患者们也都知道它好用了。药的销量不断爬升,迅速地突破一千万、两千万、三千万、五千万、一亿,按照增长势头来看,年销量额突破三亿绝对不是问题。
  沈懿行之前早就看到了哮喘药前景。由于空气污染、环境恶化,国内哮喘病的发病率、死亡率正在逐年上升,而且患者从一线二线三线城市迅速地向四五六线蔓延着,由于难治愈、费用高,十年、二十年前不少症状轻的患者得过且过,近年来却是越来越愿意将钱花在健康上了。另外,对于这病来说,传统的中成药没有多大作用,因此若能开花结果,未来各种利润将会非常可观。
  ……
  只是,作为一个企业,再顺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波折。
  某天,龚家宁给沈懿行的微信转了一篇文章:“懿行,你看一看,这保健品号称也能抑制哮喘。”
  沈懿行点开了文章:“……”
  保健品的名字叫“天山草”。作者将其吹得十分夸张,说这款保健品对于哮喘患者能达到怎么样怎么样的疗效,可以与嘉懿医药公司那著名的哮喘药达到生物等效,而且,没有毒副作用。
  没、有、毒、副、作、用。
  沈懿行完全不在意,甚至感到十分可笑,他唇角向上挑了挑:“家宁,别管了,不可能。”
  “可是……”龚家宁继续说,“可是,我加的那几个2000人qq群,还有qq微信群,都在推荐这个,据说疗效非常显著……我见那些人聊得欢,才去网上搜了信息。”
  “医托儿吧。”沈懿行道,“我再说一次,不可能,你去科普一下,让患者别天真。”
  这并非是由于沈懿行太自负,而是他清楚目前人类的能力——与嘉懿的药物达到生物等效,却无毒副作用,太扯。
  何况,这只是一个保健品。
  国家对于保健品的管理远远不及药品严格,因此许多无法通过审核的“药品”便摇身一变,以保健品的身姿上市。曾经有一阵子,保健品的虚假宣传非常厉害,一个个听着比药品厉害多了,从头发到脚趾什么病都能治,后来政府逐步出台相关政策,总算是将不良风气压了下去,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保健品企业虽然不再在电视上打广告,却改成到处派发小册子,还在网上发表文章并且购买搜索引擎排名,或者找问答网站的“专业医生”推销,照样搞得风生水起。许多医院禁止小册子的人进入,然而那些东西简直无孔不入,一个没有看住,便被扔进病房。沈懿行曾经拿起来看过,看着看着,一向冷静的他也压抑不住怒气了——那些册子都在教人不要到医院看医生,不要采用正规疗法,别打针,别吃药,买点保健品就好了,还搞出无数人“现身说法”。沈懿行忍不住觉得:利用绝症、重症患者以及家属最后一点点的希望欺骗、赚钱,将本就不多的生命拿走,这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呢。当然也并非所有保健品企业都这样,只是这个市场的确有些过于混乱了。
  沈懿行根本没把这个插曲当回事,没想,一个月之后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汇报的依然还是龚家宁,周国富在他身后紧跟着。
  “懿行,”龚家宁心急火燎地说,“真的是不对劲!”
  “……什么?”
  “那个叫‘天山草’的保健品!今儿我和周国富在几家药店溜达了一会儿,发现‘天山草’卖得特别好!我还故意和买家搭讪了,他们将对方好顿夸!这总不会都是托儿了吧,人家真情实感地买‘天山草’。”
  沈懿行皱了一下眉。
  周国富接着道:“其中几个人说,他们本来吃我们的,后来却改成‘天山草’,换药之后发作频率没有上升,‘天山草’很便宜,而且无副作用,他们群里的人都在吃‘天山草’。药店老板也说,最近‘天山草’卖得很不错,嘉懿的药倒是有所下滑……”
  “……”
  “我们买了几盒,喏,你看看……”周国富将一个塑料袋放在了沈懿行的桌上。袋子是半透明的,里边隐隐约约地有几个绿色的盒子。
  沈懿行伸手接过了,拿出一盒翻到背后,首先查看了下说明。果然,盒子写着可以抑制哮喘发作,而且安全无副作用,用貌似冷静实则自鸣得意的口吻告诉患者放心食用。
  沈懿行将盒子推给了龚家宁:“做个毒理实验,看是不是真的。”
  “好。”
  龚家宁和周国富离开后,沈懿行也点开了聊天群。
  他装作患者家属的样子问了下“天山草”,立即便有好些患者、家属表示“很好用”。
  几个很热情的、帮过沈懿行不少忙的大爷和大娘介绍起“天山草”,还对沈懿行说,第一次购买能享受五折,嘱咐沈懿行千万不要忘了提是第一次购买,别花冤枉钱。
  根据沈懿行的经验,若无疗效,会有群友攻击那些“药托儿”的。患者、家属最憎恨的就是药托,不可能静静地看着别人被骗。
  应该,真的有用?
  可是,为什么是保健品呢……
  倘若生产“天山草”的企业可以做到这样,怎会甘心只默默地流通于保健品市场?
  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大概是毒性太大了,无法通过cfda的审核吧——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
  又是两天之后,龚家宁拿着化验单走进了沈懿行的办公室,语气颓丧:“毒理实验结果刚出来了,‘天山草’……真的没毒性。”
  “没毒性?”沈懿行抬眼看着龚家宁,眸子冰凉得如两极冰川,“不、可、能。”
  “真的……没有毒性……”
  “化验单放那吧,晚上我自己做。”
  “哦……”
  没有想到,沈懿行自己做毒理实验的结果依然是:没有毒性。
  第78章 天山草(二)
  手握着“没有毒性”的毒理实验数据, 沈懿行拨通了龚家宁实验室的分机号:“家宁, 等有空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是。”
  再出现的龚家宁看着有一些颓唐甚至丧气。他挂着两个很严重的黑眼圈, 问沈懿行, “知道严重了吧?顾客马上要被‘天山草’抢光了。”
  沈懿行若有所思的,右手指节轻轻叩击桌面:“再去做个动物实验, 确定一下‘天山草’的疗效。”
  “我也猜到你会这么讲了, 不过最好别对结果太乐观了。既然那么多客户都在买,百分之九十九……它是有疗效的。”
  “我知道。”沈懿行停止了敲击的动作, 又是十指交叉, 轻轻顶着下颌, “还是做个动物实验, 看看结果再说。”
  “嗯。”
  动物试验的结果是……“天山草”这款保健品,对于哮喘这种疾病只能极轻微地抑制。
  龚家宁进行了一系列的试验。他将“天山草”通过抽取粉末、溶解、灌胃的方式喂给了好几只小白鼠。小白鼠们都正经历哮喘,其中有的是由磷酸组胺引起的,有的是由so2引起的,有的是由其他原因引起的。龚家宁喂了好几天, 小白鼠还是喘不停。他又用猴子等等试了试,结果和大鼠小鼠差不多。最后, 龚家宁停止了实验, 将小动物们紧紧搂在怀中, 语气带着心酸地说:“哎哟哎哟, 不喘不喘,真是心疼死爸爸了……”学生物的龚家宁自称是所有动物的爹,动物们也的确与他非常亲近, 有时他被迫要“折磨”宝贝儿女,心里其实也是相当不好受的。儿女们白白受了好几天的罪,龚家宁觉得自己更讨厌“天山草”了。
  得知这个结果之后,沈懿行也颇为不解。
  消费者们不是傻子——没作用的东西,怎会一再购买,而且还推荐给别人?沈懿行在几个患者家属群里待了很多年了,十分清楚不少“天山草”的用户的的确确是多年的哮喘患者并且饱受哮喘折磨,沈懿行很难相信会有很多人为了个人利益坑害群中病友。而且,长时间观察下来后,沈懿行也了解一些“群友”的性格和经济状况——某几个安利天山草的人一贯比较热心,介绍的治疗方法也基本有效,与群中不少人关系十分熟络,怎么看都不是会帮忙打虚假广告的人。
  有些迷惑的沈懿行请周国富随机回访了一些曾参与过嘉懿临床实验的患者。与主动推荐“天山草”保健品的顾客不同,这回的受访对象是嘉懿主动找上门的,只是亿万普通哮喘患者中的几个而已,“天山草”的公司绝无可能将人全部买通。
  周国富与他们聊了整整一天,到了临下班前告诉沈懿行说:“有一部分人也改服‘天山草’了,认为疗效和嘉懿的药物非常相似,但是‘天山草’没毒性,看着似乎要安全些。”
  沈懿行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胳膊,眼睛望向远处不知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看。
  “懿行,”学药学的周国富觉得自己进入本科以来十几年间的专业知识正在受到冲击,“这……可能吗?”
  “……”
  “对动物没疗效,但对人有疗效?‘天山草’的公司发现了对对动物没疗效,但对人有疗效的药品?”
  “……”
  “真可能有这种事情?”制药是一个长期而且枯燥的过程。一款新药诞生,需要无数天才和聪明人参与其中。寻找药理、建立模型、寻找化合物、做动物实验、做临床试验、写分析报告……每一步都模糊不得,这个也是制药行业在当今时代的铁则,代表着前人认为的最为合理的方式。现在突然有个人说,有不少药,对动物没用、对人类有用,仿佛是在质疑整个制药行业。顿了一顿,周国富再一次问沈懿行,“‘天山草’不作为药品上市,是因为无法提交动物实验的数据?这才退而求其次的?”
  沈懿行看着周国富,语气非常平静地道:“不会的,我想想。”他的声音中没有任何焦虑的痕迹,有一种可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周国富看着沈懿行:“懿行,那就……拜托你了。”
  “好。”
  周国富离开后,沈懿行拿起了“天山草”的胶囊,仔仔细细地看。
  胶囊看着平平无奇,就是最普通的那种,颜色是朴素的白色,仿佛正彰显着纯洁。
  到底是有什么蹊跷?
  “天山草”的公司是怎么样做出“对于动物无效,对于人却有效”并且完全没毒性的“保健品”的?
  沈懿行又看了一遍主要配方列表——还是那些自己此前已经看过无数遍的草药名字,其中几味确实有一些止咳平喘、清热解表的作用,但按理说,根本不会有临床意义上的治疗效果。
  沈懿行就那么拿着一颗胶囊,不住思考,从下午一直坐到了晚上八点,还留在公司的人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