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眠玉垂眸扫了一眼手中的神剑,慢慢松开手指,将神剑放开。
神剑稍微飞离开来,剑身铮鸣瞬息。
燕今宵听见响动,收回望向玄天剑峰的目光,转身看向齐眠玉,温和出声道:“齐师兄。”
齐眠玉抬眸望去,眸光落在燕今宵苍白若纸的面容间,神情微凝。
半晌后,他开口说:“她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
燕今宵闻言,神色依旧温和,应了声说:“我知道。”
他曾无数次构想过念念后来会是什么模样,念念的性格会是什么样的。
念念大概会成为一名剑修。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了对剑的喜爱。
后来,他在燕家十年,从很多人身上去寻找过念念的一点影子。
可是,他并未从那些人身上看见过有关于念念的任何相似之处。
直至他从西州来到中州剑宗,在万宝阁中遇见盛长宁。那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看见了与念念有关的些许影子。
那时候,他想:若是念念还在,她一定跟这个小姑娘一样,喜欢吃糖葫芦,会爱护长剑,待人温和而有礼。
他入剑宗,是因为念念曾经说过,将来若是可以,一定会来五州之中学剑最厉害的地方。
而中州剑宗,是天下第一大宗。
这里的剑修,是五州最厉害的一群剑修。
在剑宗的两年,他并不常见到盛长宁。
除了盛长宁每次来星辰峰上早课时,他能见到她之外,其余时间,他很少能看见她。
可是,从那些相处的只言片语中,他却越来越觉得……若是念念还在的话,一定就是那样的模样。
她们都喜欢漂亮的事物,都喜欢锋利的长剑,对待任何人都温和而有礼。
喜欢的,就是喜欢的,她们一定会表现出特别的喜欢。
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的,她们会温和而贴心地表现,却不露声色。
她们坚韧、温柔,而将锋芒内敛。
若是念念在的话,她一定会和盛长宁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在盛长宁身上看见太多熟悉的影子了。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盛长宁不会是念念。
因为,那些熟悉的影子……不过是他午夜梦回之时,自己所构想出来的念念。
直到神剑告诉他,念念是天生剑心,是同盛长宁拥有一样体质的天生剑心时,他甚至差一点儿就要去觉得……或许盛长宁真的就是念念吧。
他想沉溺于一场不会破碎的幻境之中,永远不要醒来。
燕今宵想了许久,出声解释说:“数日之前,我并未在宗门,今日回来的时候,我听见江师兄说,那时候长宁师妹来星辰峰找过我。”
燕今宵看向齐眠玉,询问道:“她是想要问我什么问题吗?还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齐眠玉注视着燕今宵的眼睛,将盛长宁此前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道:“她说……”
“最懂剑的修士都在中州,最厉害的剑修都在剑宗。”
“留下来。”
齐眠玉话音落下的瞬间,自西州方向传来一声剑音。
剑意明亮而璀璨,若浩瀚天光,席卷而至,荡平一切诡异与危机,携着决然的肃杀之意,斩落而下!
原本是一往无前的一式剑意,却在此时,因为剑主不知为何忽生的迟疑,余威消减了些许。
剑意落下之时,仍是凛冽至极。
齐眠玉转眸望过去,隐约察觉到了盛长宁那一瞬的犹豫。
燕今宵平静地出声道:“齐师兄,那你将我的话转告给长宁师妹吧。”
“不要因为谁,而去做出任何的退让。”
不要因为念念,而留有余手。
齐眠玉蓦然回眸的同时,原本待在燕今宵身侧的神剑忽地发出一声铮鸣。
他望见了一双诡异至极的幽绿眼眸。
而他在神树十万年的记忆之中,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铮!”
于电光石火之间,齐眠玉迅速出手,将飞离的神剑抓住,翻手折返。
神剑剑身锋利无瑕,转瞬架在了燕今宵脖颈之上。
神剑有些迷茫地亮了下剑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生病了!他生病了!他生病了!
——他一定是生病了!
燕今宵垂了瞬眸光,缓慢地抬起手,握在神剑锋利的剑身上。
锋利剑刃割破他的手掌,有鲜血沿着无瑕的剑身流了出来,缓缓滴落在地上。
神剑剑光闪烁过后,又“呜呜呜”了起来。
它不知道是该挣扎,还是该挣扎了。
神剑最讨厌燕今宵的血了。
平日里当燕今宵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台子放血的时候,它都会跑得远远的,好几个时辰都不会回到燕今宵身边。
可是,现在它身上染上了燕今宵的血,好难受,又好难过。
神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难过,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它又没有弑主。
根据那些坏剑所说,当它们弑主的时候,才会最痛最难过的。
齐眠玉听见神剑絮絮叨叨的小声抽泣,迟疑瞬息,当即就要将神剑给收回来。
燕今宵却握紧了神剑剑身,锋利剑刃深深刻进他的血肉,深刻到见了骨。
上面附着有神秘诡异的幽黑纹路。
须臾之后,燕今宵抬起眸光,看向齐眠玉,那双诡异至极的眼眸又被他压下了幽绿色泽。
他温和出声道:“齐师兄,我还可以再等一等。”
齐眠玉闻言,沉默一瞬。
他垂在袖袍间的手微微蜷缩了下,却无法去动用他和她之间的契约。
他们的契约不是用来让她分心的,也不是用来干扰她所做的任何决定的。
最终,齐眠玉出声说:“我不会干扰她。”
……
西州。
神陨之地。
剑意席卷,将弥天幽绿光幕劈了个粉碎,原本肆虐到咫尺之距的诡异与危机被一剑荡平。
长剑铮鸣自虚空响起的瞬间,云星遥豁然转眸,死死盯着虚空泛起波动之处。
人未至,而声先至。
那是一阵轻细至极的悦耳响动,若是放在平时,云星遥根本不会去注意到这样微弱的轻响。
可是,现如今周遭所有的动静都被他尽收眼底与耳畔之中。
他听见了那一阵轻细的悦耳声响,是……一串因为走动而作响的银铃。
云星遥神色微顿,想到些什么。
一袂雪色衣角轻扬于虚空之间。
而后,云星遥略一抬眸,便望见了雪色长裙的主人。
他以为……此前看骨相,已经窥见了一角真相,却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在已有答案的情况之下,仍旧错得这么离谱。
他,为什么,想当盛长宁她亲爹?
他错了,错得离谱!
与此同时,自后面赶来的数位大乘尊者注意到站在最前方的盛长宁,饶是再镇定自若的他们,于此刻仍旧露出了震惊神情。
盛长宁从挥斩出那一式剑意,到转瞬出现在西州神陨之地,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
神陨之地的封印,已然被苍澜复苏弄出的巨大动静毁掉。此刻,自神陨之地深处传来的一声声巨响仍旧在继续,那是苍澜沉寂在此的一颗心脏,还在持续复苏之中。
盛长宁道:“你过来,云叔。”
云星遥一听这话,神情之间满是一言难尽,默然走过去,又说:“你别这样叫我。”
丢人。
丢死人了。
丢死树皮了。
盛长宁闻言,抬手以长剑剑身相指,解释说:“那是苍澜旧日身躯陨落之后,所留下的一颗心。”
这句话,不仅仅是在对云星遥解释,也是在对不远处朝这里赶来的其他人解释。
“众神时代,苍澜因不满众神,与之对立,发起了神陨一战。而后,所有陨落的神躯形成神陨之地。苍澜因此陷入沉睡。”
“上古时代覆灭后所出现的邪魔,是苍澜意识时而苏醒分出来的旧日腐朽之力。”
“而现在,因为苍澜神殿殿主的献祭,让苍澜这颗心脏逐渐开始复苏。”
“若是苍澜借旧日躯体彻底复苏,整个修仙界将沦为祂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