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蜜意之中,宇泓墨又不觉情动,正想要和元歌亲热亲热,却见元歌忽然打了个呵欠,神情带着些疲惫,不由得眉头紧皱,有些担心地问道:“元歌,你最近精神似乎越来越差了,总是昏昏欲睡的,这是怎么回事啊?太医不是说,你已经彻底大好了吗?难不成还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吗?”
想到那次凶险的时疫,宇泓墨心中又开始担忧起来。
裴元歌摇摇头,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安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瞌睡多了些,别的并没有什么不适。或许是大病初愈,所以元气稍微差了些,没什么大碍的。紫苑是懂医的,又一直照顾我的身体,如果真有不对劲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想到紫苑的医术还是比较可靠的,宇泓墨终于暂时放心了。
★☆★
“颜昭白,你精神很差,最近不太好吗?”秘密地将颜昭白约出来,在自己的私宅里相会,宇泓墨打量着眼前的颜昭白,神情复杂地问道。
颜昭白苦笑道:“明天就是钦天监选定的,明月要入德昭宫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好?”
或许是因为明月病发时,宇泓墨对他的劝导,或许是因为裴元歌两度救了明月的性命,爱屋及乌,总之,颜昭白虽然性情冷淡,但面对着宇泓墨,他却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疏离,也不介意在他面前流露出异样负面的情绪。
“这些天,你过得很辛苦吧?”宇泓墨轻轻问道。
他当然知道,明天就是颜明月入德昭宫的日子,所以才会在今天约颜昭白相见。
颜昭白虽然精神憔悴,声音凄零:“这些天,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和明月离开京城,但都没有成功。柳尘香和宇泓烨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我和明月,监控得十分严密。今天若不是九殿下相助,只怕我连来跟你见面都有些困难。”
他说得轻飘,但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绝望而疯狂的光芒,宛如幽冥地狱燃烧的火焰,可见这些天柳贵妃和宇泓烨的步步紧逼,几乎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但穷途末路的猛兽,却也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没有了后路,也就没有了任何顾忌,就算拼死,也要将敌人撕得粉碎。
对于这个结果,宇泓墨并不感到意外。
颜昭白虽然财富惊人,宇泓烨依靠柳贵妃和柳氏的人脉却更加宽广,对京城的控制力也更强劲。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钱难敌权,颜昭白纵然再聪明,但宇泓烨和柳贵妃也不逊色,既然宇泓烨和柳贵妃铁了心要将颜昭白握在手心,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逃脱?更何况……。
这其中还有宇泓墨在推波助澜。
他就是要将颜昭白逼到穷途末路,逼到绝境,若非如此,颜昭白又怎么会真切地恨上柳贵妃,恨到永远都不可能原谅的地步呢?柳贵妃素来手段狠辣,为了她的亲生孩儿的一个笑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粉身碎骨,灵魂撕裂般的疼痛,对这样决绝地对待颜昭白,一点也不奇怪。
她所谓的慈爱,总是专横霸道,而又自私狠绝的,从不在乎会不会伤到别人。
或许是报应吧?柳贵妃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专横霸道,自私狠绝会伤到自己的亲生孩儿,而且伤透了他的心,却是为了一个欺骗她,霸占了她亲生孩儿地位的人。
这真是有趣!宇泓墨想着,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宇泓墨问道。
颜昭白怔楞了片刻,目光中闪过了一抹决绝,从衣袖中取出一叠文书来,往宇泓墨那边推过去:“他们费尽心机所想要的,不过是这些东西,我死也不会给他们!如果九殿下有兴趣,就继续经营着这些东西,如果没有的话,就全部变卖了,随便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九殿下能够为我和明月报仇,将柳贵妃和宇泓烨送到地狱!”
他话语中所透漏出的恨意,令人毛骨悚然。
显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颜明月一起殉情。
或许报复柳贵妃和宇泓烨,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但是,眼下他真正想要做到的,只是保住明月。但是有那道圣旨在,这件事已经打了死结!如果说不能保住明月的话,他宁愿和明月一道去死!
宇泓墨看看那叠文书,再看看颜昭白惨淡而决绝的脸,目光一时闪烁不定。
许久,宇泓墨才缓缓地将那叠文书推了过去,轻声缓缓地道:“颜昭白,你知道你这一生最幸运,最正确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你认识了元歌,而元歌和颜明月是好朋友,否则的话……。”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久之后才道,“你要记住这一点,没有缘咯,这次我绝对不会帮你!”
颜昭白一怔,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听到他能够帮他,似乎有办法保住明月?对于已经走到了绝路,看不到一点希望的颜昭白来说,宇泓墨的这番话无异于救命的灵丹妙药。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道:“九殿下,我求求你!只要你这次能够保住明月,这辈子我颜昭白愿意给你卖命一辈子,无论你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白衣庵遇袭,裴元歌救了明月一次。
前些日子,明月病发,差点丧命,又是裴元歌的丫鬟救了明月,甚至,裴元歌还找到了那五味药材,彻底根治了明月的病,又让他和明月得知彼此的心意,打开了原本的死结。
现在,他和明月走到绝境,又是宇泓墨伸手相助。
颜昭白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这一生,他欠裴四小姐的已经太多太多,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了!
宇泓墨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会儿,道:“我的主意就是,送颜明月入德昭宫!”
“不,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大喜之下又陡然跌落谷底,颜昭白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当即嘶喊出声,“我宁可和明月一起死,也不要把让明月给别人做妾。”
宇泓墨神色不变,淡淡地道:“我只是说,让你送颜明月入德昭宫,并没说,让你把你的心上人送给别人做妾!难道说,你想要保住的,只是颜明月这个名字,而不是她本人吗?反正也没有人见过颜明月,随便找个人顶替颜明月的名字,进了德昭宫,又有谁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颜明月呢?”
颜昭白一怔,随即恍悟,顿时欣喜若狂。
因为太过愤怒恨痛,这段时间他真是钻了牛角尖,只想着要如何带明月逃离京城,如果拒绝将明月送入宫中,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可以李代桃僵!
他真是太糊涂了!
宇泓墨拍了拍手,立刻有名年轻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容貌秀丽,如弱柳扶风,大有西子捧心之态,眉目之间,赫然和颜明月有着三分相像。女子对两人婉转地福了福身,随即宇泓墨挥挥手,女子便顺从地离开了房间。
“之前我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人选不好找,所以暂时没有告诉你,免得你空欢喜一场,好在天意怜人,总算赶得及在颜明月入宫前找到合适的人选。”宇泓墨淡淡地道,“明日你就将她送入德昭宫,你记住,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妹妹颜明月!”
颜昭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是欣喜又是感恩。
九殿下这样一来,等于一下子解决了他两个难题:第一就是圣旨要明月入宫的事情,有了这个“颜明月”入宫,这个难题算是解决了:第二个,就是他和明月的兄妹名分问题,既然这名女子从今往后便是他的亲妹妹颜明月,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妹妹”入宫了,那么真正的明月就可以改换身份,光明正大地嫁给他为妻,而不必再担心任何流言蜚语。
这样一举两得,九殿下实在为他想得太周到了。
就算元歌和明月交好,但九殿下也没有义务要这样帮他,而且为他设想得如此周到……之前颜昭白还能说出感谢的话语,但现在,他却已经说不出口任何话了。一次又一次,裴四小姐和九殿下都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对他们伸出援手,到现在,这份恩德已经不是任何语言所能够尽述的。
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必说什么。
总之,往后裴四小姐和九殿下就是他和明月一辈子的恩人!
“不过……。反正要安插人进去,说不定对我还有些用处,你暂时不要暴露假颜明月的身份,不妨和柳贵妃和宇泓烨虚与委蛇一段时间,中间的度,你就自己把握吧!”宇泓墨淡淡地道。
颜昭白点点头,既然能偶保全明月,他也就恢复了原本的镇静:“九殿下放心。
”还有一件事,虽然说颜明月深居简出,没什么人见过她的容貌,但是她在白衣庵借住了那么久,白衣庵不少人都见到了她的真容,如果有人入宫,看到刚才的颜明月,事情可就要穿帮了。颜昭白,你不会留下这样的祸患吧?“宇泓墨浅笑着问道。
这个假颜明月对他的整个计划都很重要,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颜昭白只是微微一怔,很快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九殿下放心,既然她们敢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明月素来深居简出,基本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她的生辰八字怎么可能轻易被柳贵妃和宇泓烨拿到?何况让宇泓烨醒转的是白衣庵的静虚师太,将明月推出去的人也是她;而这段时间,他和明月被困在白衣庵,举步维艰,白衣庵功不可没!
先前他担忧着明月入宫的事情,无心理会,现在既然能够腾开手,又怎么会轻易绕过这些六根不净的出家人?
次日,一顶小轿从白衣庵抬到了皇宫,颜明月正式奉旨入宫。
而当晚,白衣庵失火,烈焰的颜色染红了半边天。
而同一时间,微醉的宇泓烨进入特意准备的新房,只见颜明月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中间,因为是妾室,所以不能穿正红,而是穿了件桃红色对襟罗襦,下着银红色百褶裙,迎着一屋子深深浅浅的红色,映衬得她肌肤如瓷玉般细腻,容貌秀丽中带着一丝青涩的妩媚。
宇泓烨原以为他会看到一张瑟缩畏惧,百般不情愿的脸。
的确,他刚进来时,颜明月神情中隐藏着一丝不情愿,但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飞快地抬眼瞥了宇泓烨一眼,原本应该是准备看一眼就闪开的,没想到,目光一落到宇泓烨身上,便像是铁针遇到了磁石,再也移不开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低下头,面颊上浮起了两天红霞,羞赧得似乎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看她这情形,分明之前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宇泓烨的人才后,神情姿态便大改。
宇泓烨看得分明,笑着走了过去。
虽然说他掌控住颜明月,就等于拿捏住了颜昭白的死穴,但颜昭白的经商才能不同于其他,若只是被逼迫的话,很容易在暗地里做手脚,如果能够心甘情愿地为宇泓烨所用,那自然才是最好。因此,宇泓烨本就打定主意,要柔情蜜意地将颜明月哄住。
眼下这局面,颜明月的心思已经大为动摇,于他当然颇为有利。
只是,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要强颜欢笑地掩饰着,去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浓情蜜意,宇泓烨就觉得心头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这皇宫里的人,哪有不这样惺惺作态的?他当时就是不会掩饰,不会作态,才会被宇泓墨算计,如今形势未稳,少不得要演着戏,为自己争取更有利的情形。
这颜明月关系着颜昭白那笔巨额的财富,不能轻忽。
只要他能赢,能将宇泓墨踩到脚底去,将来……。裴元歌必然是他的人,谁也夺不走!
想到这里,宇泓烨展出了自然了许多的笑容,拥着颜明月,轻轻地松了挂钩,放下了床帏,遮住了里面的春情。
袁初袖很烦躁不安。
她虽然只是侍妾,但德昭宫里就她一个侍妾,又是个得宠的,差不多也就照看着德昭宫的内务,如今多了个颜明月,虽然只是商家女,又只是个妾,但名分上却恰恰压了她一头,又有着旺八字的名声,而最要紧的,自从颜明月进了门,听说和七殿下十分恩爱,彼此浓情蜜意,以至于七殿下连她这里都丢下了,接连几晚都宿在朝云阁,这实在让袁初袖不得不担心。
不说别的,如今德昭宫从王茗泉往下,对她已经大不如从前恭敬,都赶着往朝云阁献殷勤。
而她……想到这里,袁初袖又觉得一阵伤感。
原本想着,趁着继妃人选还未定时,她若能有了身孕,母凭子贵,便能够在德昭宫稳稳立足。然而,如今已经将近一年了,她的肚子却还是没有消息,曾经托王茗泉找太医帮她看,太医也只说她身体很好,没有身孕,想是机缘未到。
机缘……机缘……袁初袖焦躁地想着,这机缘要到什么时候才到?
之前七殿下满心都是裴元歌,她仗着是裴元歌的姐姐这点,的却很承宠,但现在七殿下不知道是转了心思,还是这颜明月手段高明,竟然能够如此荣宠,长此以往,她的地位会原来越岌岌可危。偏偏这颜明月看似天真娇憨,不解世事,但却似乎城府极深,她几次试探,非但没有讨到好,反而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
袁初袖越想越焦躁,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说不得,眼下需得借助外力才能对抗颜明月了,好在她刚刚找到了亲生父亲,而且这次的生父嫡母却是个极上道的,一心希望她在德昭宫得宠,如果她求救,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袁初袖静了静心,思索着要如何借助外力对抗颜明月,许久,终于摊开香笺纸,缓缓下笔……
★☆★
深夜,皇宫一角。
”九殿下,属下已经照您所说的试探了宇泓烨。当时我找借口说想要看看他背上的胎记,他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就给属下看了,还说他从小就有这个胎记,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宇泓烨。属下看他当时的神色很正常,没有丝毫的变化躲闪,或者猜疑。我想,只怕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寂静中,假冒颜明月,本名汪寒梅的女子低声道。
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好千金小姐,只因父亲得罪了宇泓烨和柳贵妃,便被诬陷下狱,家破人亡,唯独她一人逃了出来,几经苦难,辗转遇到了九殿下,成为他手底下的暗卫,就是一心想要为父亲和家人报仇,听说九殿下需要在宇泓烨身边按个密探,她便自告奋勇。
虽然她很想将宇泓烨刺死报仇,但在宇泓墨手底下多年,倒也分得清轻重,从来没有误事。
”嗯。“宇泓墨随意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宇泓烨和颜昭白的身世之谜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想要寻找证据,让宇泓烨和李树杰入彀并不容易,因此更需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况,再有针对性的设计诱导。所以,他必须要派出一名暗探到宇泓烨身边,而且还要得到宇泓烨的信任,好为他打探虚实,而颜明月入宫之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天衣无缝的机会。
白衣庵的人已经不在了,那就没有人知道他和颜昭白交好的事情。
宇泓烨一定想不到,这个颜明月居然会是他的人。
汪寒梅知道九殿下素来有主意,也不多话,只将自己所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知,末了,犹豫了下,还是道:”九殿下,德昭宫的那位袁氏……。“
”怎么?斗不过她吗?“宇泓墨浅笑着问道。
汪寒梅摇摇头:”属下并不怕她,只是,她对外的身世说是孤女,又是奴婢出身。但是,奴婢无意中截获了她的一封书信,却发现她是写给原靖州刺史石志达的,最奇怪的是,她在信中,居然称石志达为父亲,称石夫人为母亲,而且心中言辞十分亲密,丝毫也不避讳。属下担心,她是李树杰,或者石志达安排在宇泓烨身边的人。“
石志达?
宇泓墨猛地扬眉,警觉地看着汪寒梅:”你说她称石志达为父亲?是不是认的义父之类?“
”属下看信中的言辞不像,倒像是这个袁氏似乎是石志达的在外的私生女,刚被石夫人认了没多久。“汪寒梅想了想,道,”如果她只是个寻常宫女倒也罢了,如果她真是李树杰或者石志达安排在宇泓烨身边的人,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属下想要问问九殿下,要如何处置她?“
石志达的私生女?
宇泓墨心头更加惊讶了,袁初袖原本是裴府大小姐裴元舞,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又怎么可能是石志达的私生女?但是汪寒梅一向机敏谨慎,若是没有把握断然不会这样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志达……。石志达…。宇泓墨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的资料。
忽然间,他脑海中闪过石志达的相貌,猛然一震。
这袁初袖的容貌,和石志达的确有着几分相似,不过不算明显,若不是他听汪寒梅说两人可能是父女关系,一时也察觉不到。
章姨娘的事情,他也知道些许,再想想当初章芸进裴府的经过,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怕这袁初袖,是章芸当初为了进裴府而耍的手段吧?岳父大人是个直性子的人,竟然就这样被她骗了这许多年!虽然说现在裴元舞已经身亡,袁初袖只是柳氏送入宫的宫女,但是袁初袖的身世一旦曝光,只怕知情的人都会猜测缘由,这般奇耻大辱,无论是岳父大人,还是裴府,乃至元歌都会蒙上阴影。
不能留下袁初袖这个祸患,宇泓墨当机立断。
袁初袖虽然是有手段有心计的,但是,宇泓墨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尤其从元歌那里知道她贪恋权势,薄凉自私的情形,更觉得说不定能通过袁初袖算计宇泓烨一把,这才有了后来的科场舞弊案。而袁初袖如今的心思也都在德昭宫,顾不上跟元歌作对,因此宇泓墨才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