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背留着留置针,一边连着一袋快打完的盐水,这时候有护士推门进来, 看到陆泽宴一愣后笑道。
“先生……你醒来了。”
“我睡了多久?”陆泽宴哑声问。
“睡了一晚上。”护士一边替他拔针, 一边说,“昨晚你给那个病人输完血就晕倒了,幸好血站送血过来了,不然啊……你也够呛。”
“她怎么样?”陆泽宴问。
“你说你女朋友吗?”护士笑道,“放心,她没事, 昨天做完手术就回病房了,现在还在昏睡。”
“她在哪?我去找她。”
“就在走廊尽头那个房间。”护士说,见他下床, 连忙拦住,“哎,先生,你左腿骨折了, 昨天才给你固定好……你现在卧床休息, 不能活动啊——”
“抱歉。”陆泽宴拨开她的手, 往走廊走。
护士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无声叹了口气。
她收拾好走出来,迎面撞上自己的同事, 同事朝她挤眉弄眼。
“哎, 那个男人怎么样?”
“醒了, 我看他应该没什么事, 一醒来就去找他女朋友了。”
“真是痴情啊。”同事啧啧道,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呢。”
“昨天晚上他冲过来求医生抽自己的血救他女朋友, 我都吓到了,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陆泽宴走到病房门口,他一只脚打了石膏,走起来有些艰难。
一进病房他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闻意。
他脚步放轻,走到她的床边。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闻意。
她的皮肤是罕见的冷白色,睫毛乌黑浓密,偶尔轻颤一下,像是扑簌簌的蝶翼。
陆泽宴靠近她,他下巴长出了一些青色的胡茬,碰到闻意时,她皱了下眉,似乎有点不舒服。
陆泽宴不靠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着有空得去刮下,他怕弄疼了闻意。
如果闻意这一刻醒来,她会看见陆泽宴饱含爱意的眼神,眼里的爱意浓的让人心惊。
可她只是闭着眼昏睡着。
陆泽宴碰了碰闻意的手,她的手纤细秀气,没有戴任何首饰,陆泽宴盯着她的手指出神。
他在圣彼得堡买的那枚戒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给闻意戴上。
“宝贝。”他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手心,“快点醒来吧,好吗?”
哪怕醒来冷眼看我、骂我……也没关系。
只要闻意能醒过来就行。
县医院不管是设备还是医疗环境都比不上南城,陆泽宴想带闻意回南城治疗,可是医生说闻意目前不适合来回移动,在运送的过程可能病情会加重,陆泽宴便放弃这个想法。
他只希望闻意能好好的。
医院的陪护床不够,陆泽宴租了个硬板床放在闻意的病房里,他一米八七的大个子每天挤在那一张窄窄的床上,翻身都困难,逼仄的很。
医生也找了陆泽宴一趟。
“陆先生,您可以请陪护来照顾闻小姐,您现在要安心静养,你骨折了还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这条腿没费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后续的康复治疗不能马虎……”
陆泽宴疲倦地睁着眼,说:“我不放心。”
他不放心把闻意交给别人,所以所有事他都要亲力亲为。
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天就是他抢救闻意,也亲眼看到了陆泽宴有多么疯狂。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陆泽宴是听不进去的。
医生只能安慰地拍了拍陆泽宴的肩膀,陆泽宴突然问。
“她呢?还有多久能醒?”
“失血性昏迷……看她那个出血量,怎么说都得睡一周吧,不过昏迷的时间越长,就代表问题越严重。”
陆泽宴张了张嘴,艰难道:“那要是一周都没醒呢?”
“那就难说了,要是一周都没醒的话,那就有生命危险了,不过闻小姐救治及时也输血了,一般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医生的这句话并没有打消陆泽宴的顾虑。
陆泽宴睡得很不安稳,每天都会做噩梦。
他梦到闻意躺在一片血泊里,她的四肢已经僵冷了,陆泽宴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上,碰到她冰冷滑腻的肌肤。
她又一次离开他了,甚至没给他忏悔的机会。
陆泽宴总是在半夜被惊醒三四次。
他惊慌地从床上爬起来,又因为冲的太快,另一只完好的脚被挡着的床脚给绊住,人摔到在地上,他咬牙爬起来走到闻意床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卡在嗓子眼的心才降了回去。
对面病房住着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初中生似乎是因为中考失利跟父母吵了一架,从四楼跳了下来,摔断了一只手,现在还吊着石膏。
有天上午,陆泽宴把病房的门和窗户都打开,让病房空气流通一会,正巧对面的病房也开着门,初中生从门后探头探脑。
“那个大叔,你每天这样不累吗?”
“叫谁大叔呢?”陆泽宴冷冷瞥了一眼他。
初中生摸了摸头,立即改口:“不是大叔,大哥……我说你每天不眠不休地照顾这个女人,不累吗?”
有时候他打游戏打到半夜,总是能听到对面病房传来的声响。
“不累。”陆泽宴摩挲着闻意的脸,声音放轻了一点,“小鬼,等你有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初中生翻了个白眼,在他眼里谈恋爱不如学习,学习不如打游戏。
闻意虽然在昏睡,也需要摄入食物,陆泽宴跟隔壁的护工阿姨学了怎么用榨汁机将食物打碎,又笨拙地用电饭煲给闻意煲汤。
好几次因为操作不当而手上被烫出几个水泡。
初中生好几次闻到饭香,会过来看看,他说自己成绩太差,家里爹妈都不管他了,送到医院来就再也没管过他了,幸好这里的医生护士看他可怜,每次都会给他带点食堂的饭。
初中生看了看他煲的汤,趁陆泽宴不注意,给自己倒了一往,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陆泽宴:“大叔,你这煲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难喝?你这盐放的也太多了吧?”
“没逼你吃。”陆泽宴冷声道,却还是把煲的汤又倒进了洗手间。
他摸索着给闻意做营养餐,可是陆泽宴之前都没有做过,按照菜谱生疏地摆弄着食材,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又被他丢进垃圾桶。
“难怪姐姐不肯醒来。”初中生嘀咕,“醒来吃你做的饭,那还不如一直昏睡着呢。”
“小鬼,你在说什么?”陆泽宴看了一眼他。
初中生立即噤声。
陆泽宴没看他了,他垂着眼看闻意,将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轻声问。
“闻意,都快一周了,为什么你还是不醒?”
他苦笑了一声:“或者说,你真的是因为不想醒来看到我吗?”
他神色落寞又哀伤,初中生怔怔看着他,难得产生了一点愧疚。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那个大叔。”初中生挠了挠头,“刚刚那话是我瞎说的,姐姐应该很快就醒了,我刚刚说的那番话你别往心里去啊,虽然说汤咸了点,但是也不能说很难喝。”
“我说了,别叫我大叔。”
“哦,忘了。”初中生吐吐舌头。
陆泽宴没和这小鬼计较,他亲了亲她鼻尖,说:“等我一下,我再去买点食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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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意醒过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呆。
她挪动了一下,脖子传来一阵痛意。
闻意“嘶”了一声,手指碰了碰。
她摸到缠绕着的绷带。
闻意大脑昏昏沉沉的,她昏迷的这几天总是能听到一个人在跟她说话,醒来病房却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
“是谁呢?”
闻意茫然地想着。
她从床上爬下来,扶着墙壁往外走,此刻门却被打开了。
她和陆述白面面相觑。
陆述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后松了口气。
他把她抱进怀里。
“小意,你没事就好。”
闻意呆呆地看着他:“陆述白……”
是陆述白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她吗?
那个不分昼夜陪在她身边的人原来是陆述白么。
病号服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甚至都能摸到骨头,陆述白脸色难看起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
闻意呆呆由他抱着,过了会突然问。
“陆泽宴呢?”
她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都是陆泽宴背着她。
他好像还摔断了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