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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亭晚也安慰道,“先前李姐姐身陷教坊司,皇上不也不松口么!如今还不是逢凶化吉,安然无恙?苏伯父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想必假以时日,定会答应你二人的婚事!”
  苏易简一惯冷硬铁血,哪里被这么一通安慰过?当即拱手道谢,“借国公爷和夫人吉言了。”
  ......
  回到裴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
  薛亭晚一身疲累,卸了一头钗环,换了身家常衣衫,去浴池里泡了许久,方扶着入画的手娇弱无力地上了岸。
  薛亭晚困得杏眼朦胧,刚坐到床榻上,便靠着鸳鸯戏水的引枕躺了下去。
  侍书见状,忙扶着自家小姐搀坐起来,劝道,“小姐!姑爷还没回房,主母便先行歇息了,这样于理不合的!若是叫老太太知道了,少不了说教婢子们一番!”
  方才回府,裴勍没进正房的门儿,便径直去了松风万壑阁和一众部下议事,这一去许久,过了整整一个时辰,竟是完全没有回来歇息的意思。
  薛亭晚只得扶额起身,芙蓉面上满是怔松,口中绵软不成话,“那便差人去书房催一催......唔,这大半夜的,淳郎自己不歇息,连带着也不叫那些部下歇息么?”
  燕妈妈恰好挑帘子入内,将怀中一摞熏好香的衣衫递给小丫鬟,带笑道,“老奴方才已经差人去催过了——爷说还要过半个时辰才能议事完毕,教主母先行歇息!”
  薛亭晚“嗯”了一声,又听燕妈妈道,“不过老奴瞧着,爷的神色似是不太高兴,许是这几日政务太过繁忙.....主母要劝爷多注意着身子,虽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抵不住这般焚膏继晷的劳累!”
  薛亭晚听闻此言,略一深思,心头一惊,登时清醒了大半。
  自打从晚上的宫宴回来,裴勍便一脸清冷,神色淡漠,对她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二十个字儿!薛亭晚略略一想,便明白过来——这哪里是因为政务繁忙太劳累,明明是因为她惹了他不快嘛!
  可薛亭晚坐在床头,心头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男人,只得坐起身来,撩了大红色的绡纱帐子道,“侍书,入画,去小厨房里备些吃食,我要亲自去书房看国公爷。”
  ☆、第93章 七夕(三)
  松风万壑阁。
  一名黑衣人跪于下首, 呈上一封信函, “秉国公爷、宋大人、张大人、李大人, 属下今晚在京郊截获了一封寄往塔尔特部的飞鸽传书, 根据落款来看, 是从勇毅王府发出的。”
  京城都统宋竹筠闻言大惊,“上回, 怀敬将塞北军中多个机要之位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之人, 皇上知道之后龙颜震怒,将这些人等悉数革职, 任命上新的官员,不料怀敬依旧贼胆包天,执迷不悟,这两日调动人马,将王府亲军派往多个驻地, 已然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眼看着皇上与塔尔特部不日将在塞北会晤,怀敬却暗中和塔尔特部联络,实在是居心不良!”
  兵部侍郎张文敬捋须道, “战火一开, 苦的终究是百姓。眼下和塔尔特部会晤在即,依着皇上的意思,是还不想和勇毅王府撕破脸, 叫咱们暗中布防, 打压为主。”
  京畿布政使李戍言喟叹不已,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皇帝是千古仁君,勇毅老王爷也算得上半个忠臣,只是......日后老王爷一死,只怕要风云突变,天下改色啊。”
  上首的男人正阖眸静思,许久才睁开眼眸,沉声道,“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事到临头,还有一招,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众人闻言,不禁陷入深思,松风万壑阁中一派沉寂。
  侍卫十九推门而入,拱手道,“爷,主母在外求见。”
  裴勍微皱了眉,“不是叫主母先行歇息么?”
  十九面带难色,“回爷的话,主母执意前来,我等拦不住......也不敢拦。”
  屋中三人一听,皆是面面相觑,三人行走朝堂多年,身居高位,心眼儿只多不少,知道裴勍乃是新婚,怕叨扰了小夫妻的良辰,忙托辞“夜色已晚,怕耽误国公爷休息,家中也有妻儿等候”,纷纷拱手告退。
  等屋中没了外男,薛亭晚才施施然入内,将手中的红漆木食盒放在桌上,面上巧笑倩兮,“今晚宴席上淳郎都没怎么用膳,又议事到这么晚,我叫小厨房新做了些吃食,淳郎要不要用些?”
  说罢,她从食盒中取出一碟杏仁松糕,一碟葱油松瓤卷酥,一盏浓煎竹叶茶。然后解了身上的藕粉色团花披风递与下人,屏退了左右。
  她刚刚沐浴过,穿着一袭轻纱衣裙,面上未施粉黛,只上了点唇脂,鸦青的鬓发上未点缀钗环,三千青丝绾成个松松的堕马髻,鬓边只簪了朵半开的粉蔷薇,周身笼着一股子甜腻幽香。
  裴勍将手中信函折起,头也不抬,淡淡开口,“我手中公务还未处理完,阿晚把东西放下,先行回去歇息罢。”
  薛亭晚见他这副冷淡模样,心中生出一阵不服气来,虽说她今晚没有盛装打扮,可自持美貌过人,他可倒好,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薛亭晚樱唇微抿,放下茶盏,不管不顾地地行到书桌之后,往男人腿上一坐,一双玉臂揽上男人脖颈,“我不回去。今晚可是七夕之夜,淳郎要我独守空房么?”
  裴勍放下手中书信,垂眸幽幽望着她,没有言语。
  正值夏夜,天气燥热,因着男子血气方刚,松风万壑阁里设着座一人高的冰雕,体感比屋外凉爽许多。
  她生的冰肌玉骨,白皙照人,此时两人亲密相贴,只隔着一层单薄夏衫,叫人怎么抵得住这满怀的无边艳色?
  薛亭晚见男人不说话,一双杏眸泛上温润水光,又捋了广袖,伸了皓腕叫他看,“方才我亲手为淳郎煎茶,手腕上都烫出了个泡呢!”
  裴勍靠在椅背上,抬眸去看,果然见那纤细皓腕上有一点铜钱孔大小的红痕,当即伸出大掌握了玉手,在泛红处轻轻摩挲了下,“这些事情交由下人来做即可,阿晚何必亲力亲为。”
  薛亭晚咬了樱唇,委屈道,“因为淳郎生气了啊。我要来哄淳郎,自然要拿出点诚意。”
  说罢,她拉着男人袖子摇了摇,“淳郎为什么生气?”
  裴勍避而不答,伸手挑起她肩头的一缕秀发,状似无意地发问,“方才延辉殿中,你叫太子什么?”
  薛亭晚一愣,好生回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叫他......太子哥哥啊......”
  裴勍闻言,一张俊脸冷的结冰碴子,大掌陡然握住她尖俏的下巴,声音如腊月寒霜,“薛亭晚,你再这么叫他一声试试。”
  裴勍在人前多高冷出尘,唯独对她和煦温柔,两人从相识到现在,薛亭晚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冰冷阴沉、怒气外露的模样。
  薛亭晚被他猛地握住下巴,吓得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当即噗嗤一笑——不过一个称呼而已,这也能吃醋!
  薛亭晚幼时称呼太子“太子哥哥”,后来长大了,因着男女有防,平时多以“殿下”相称。方才在延辉殿中,薛亭晚满心歉意,只想着如何安慰太子,一时将幼时称谓脱口而出,自己也不曾发觉。
  薛亭晚哭笑不得,望着男人的冷脸,软着嗓子道,“淳郎误会了!方才延辉殿中,我并非有意和太子亲昵,我们在御前一同长大,如今太子因我而愁肠不解,我心中深感歉意,便想开解他一二,好叫他放下心结,这才一时大意,将幼时称谓脱口而出。”
  “淳郎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夫君?好夫君?”
  裴勍听了这番坦白,心中隐怒已经散去了大半。其实,他在意的并非是薛亭晚对太子的亲昵称谓,而是在意她和太子相识于幼年,比他早了整整十几年,在意她方才在延辉殿中面对太子的时候,无意流露出的温柔体贴。
  裴勍并非情绪外露之人,以往二十多年,除了生离死别,鲜少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可自从到薛亭晚,这二十多年的冷静自持不知不觉便崩溃于无形了。
  见男人不接招,依旧一脸冷如冰霜,薛亭晚趴在他怀里,亲了亲他的下巴,然后一路往下,拿贝齿磨了磨他的喉结。
  这滋味儿几乎等同于蚀骨,裴勍浑身一僵,修长的手在雪臀上轻轻拍了下,眸色暗的吓人,“起来,这样成何体统。今日的公文还未看完。”
  薛亭晚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还在一下一下亲着他,娇娇反问,“我好看还是公文好看?”
  当然是她好看。
  裴勍已经绷不住了,嗓音满是隐忍喑哑,“薛亭晚,你胡闹什么?”
  薛亭晚是个利落性子,闻言当即直起身子,不满道,“我才没有胡闹,是淳郎在胡闹。我已经解释过了,淳郎还不原谅我,准备记恨我到什么时候?夫妻没有隔夜仇,这回是我有错,给淳郎弥补便是了!”
  薛亭晚出嫁之前,宛氏和宛老太太便再三叮嘱过她,若是夫妻俩生了误会不及时澄清解决,一拖再拖下去,定会越来越糟,不仅减不清理还乱,还会生出许多无中生有的问题。
  处理夫妻之间的事儿,最忌讳拖泥带水,意气用事。话又说回来,男人嘛,无论什么年纪都是孩子心性,总是要女人哄着些的。
  裴勍听了这话,启唇道,“弥补?阿晚准备怎么弥补我?”
  薛亭晚当即捧住男人的俊脸,往那薄唇上重重一吻。
  裴勍浓眉一挑,面上无波无澜,“就这样?”
  薛亭晚美目一翻,暗道了一句“得寸进尺”,一边儿吻着薄唇,纤纤玉指顺着男人的喉头往下滑,光这样还不够,檀口中还绵软唤了声,“勍哥哥呀。”
  裴勍当即暗了眸子,一把将人按在身后的金丝楠木书桌上,附身便罩了上来,声线低沉喑哑,“你唤我什么?”
  “我唤你——勍哥哥啊。”
  薛亭晚娇娆一笑,杏眸里眼波流转,如话本子里的精怪女妖,要拉谪仙下红尘。
  话未说完,裴勍猛地低头吻住她的樱唇,把她余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薛亭晚本来只是想逗逗裴勍,没想道男人听了这话反应这么大,猝不及防地被他按在桌上吻住,长睫颤如蝶翼,推着男人的胸膛一阵细细惊呼。
  男人抿着薄唇,神色不带笑,没了往日的温柔和煦,双手撑在她的身子两侧,眯了眼看她半晌,哑声道,“阿晚,再叫两声?”
  薛亭晚云鬓松松,芙蓉面上绯红一片,被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儿看的发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勍哥哥,不就是“情哥哥”吗!?
  一想到方才自己主动叫出了这么羞人的称呼,薛亭晚面上红云漫天,贝齿咬着樱唇,说什么都不愿再叫他一次。
  ......
  骠骑将军府,祠堂。
  “皇上放她出了教坊司,可却从未撤销她李家的谋/逆罪名,你身为将门之子,偏要娶一个出身于罪臣之家的女子!你对着这列祖列宗的牌位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苏父苏承彦指着祠堂中的满面牌位,一堂烛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为父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把人安置在松墨巷子里,跟养的外室有什么区别?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将来媒人说亲,哪家的女子敢嫁给你!”
  苏易简脊背挺直地跪在蒲团上,掷地有声道,“婳妍不是外室,是我未过门的嫡妻。”
  苏父听了这顶撞之言,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我苏氏一族满门忠烈,抛头颅洒热血挣来的功勋不是叫你白白糟蹋的!”
  “这辈子除非我死了,你休想娶李婳妍进门!”
  苏易简望着一墙的祖宗排位,目光定定,毫不松口,“我此生非李婳妍不娶。”
  “好,好!”
  苏承彦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气的浑身直颤,“你就跪在列祖列宗之前,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起来说话!”
  到底是血性男儿,苏易简跪的笔直,脸色沉沉,俨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
  ......
  昨晚薛亭晚去了书房探望裴勍,便没再出来过,松风万壑阁外头候着的丫鬟婆子们听见书房里头传来的声响,皆是红着脸退到了院门之外。
  第二天日晒三竿,薛亭晚才伏在锦被上悠悠转醒,甫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松风万壑阁里的诸多摆设,和墙根儿处融化了一半的太平有象冰雕。
  说来叫人羞赧——上回她躺在这松风万壑阁的床榻上,还是重阳宴那回受了伤,裴勍一路抱着她回来疗伤。
  当时她和裴勍还不熟识,而短短一年之后的今天,却已经是同枕共眠的夫妻了。
  思及往事,薛亭晚两颊泛红,撑着床榻直起身子,从床边扯来衣衫披在肩头,略揉了揉杏眸,才回忆起来昨晚两人在书房里做了什么,当即一脸羞愤。
  忽闻房门开合,裴勍提步入内,俊脸上神清气爽,一身的龙马精神,“怎么不多睡会儿?”
  薛亭晚杏眸含嗔,张口斥道,“登徒子!”
  裴勍薄唇一勾,噙了抹玩味的笑,“昨晚你可不是这么叫为夫的。阿晚昨晚叫的什么?可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
  昨晚男人磨人的不行,逼着她叫他好夫君,叫他勍哥哥.....还叫他.....
  薛亭晚堪堪一想,便已经是脸红如血,一张口便如炸毛的小猫,“淳郎休想!”
  裴勍立于床边,把美人儿拥入怀中,垂首轻啄粉唇,“好,不想了,不想了。阿晚饿不饿?外头已经摆好早膳了,都是你爱吃的。我抱你去沐浴好不好?”
  薛亭晚早就饿极了,偏偏不愿服软,嘴硬的厉害,“不要你抱,我自己会走。”
  说罢,她便躲了男人的怀抱,气呼呼地踩了绣鞋,刚扶着床榻起身,不料脚下一软,身子一歪。
  裴勍眼疾手快地一捞,把人稳稳地打横抱起来,眼看着怀中人还要乱动,裴勍沉了声,“乖些,若是再乱动,饭都不用吃了,咱们直接去榻上。”
  薛亭晚攥着男人的衣襟,委屈巴巴地抬眸看着他,“淳郎不讲理!世人谁人不知,裴卿业精六艺、才备九能,为人清正雅直,清心寡欲?没想到在我面前竟是这般不讲理!淳郎忒能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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