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嘛,洛岚又没来过罪海,怎么会想到把她带到这儿来?
月浅曦哑然失笑,轻轻掀开被褥,正欲下床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就在这时,万里无云的苍穹上,忽然飘落下雄浑的天地威压。
她灵魂一震,再次感应到了天地法则的召唤。
丹田里静止的灵力似在与这股威压交相呼应一般,疯狂地运转着。
屋中狂风大作,桌椅被风吹得哐当作响。
炎洛岚脸色微变,忙伸出手去试图碰触她。
手指尚未触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外泄的灵力弹开。
糟了!
月浅曦面露一丝苦笑,她好像要突破了。
来不及和他说只言片语,不受控制的灵力爆体而出,在她体外形成一个圆形的光球,把她整个人牢牢困在其中。
天地灵气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风云色变,整个天空凝聚着一朵朵灰皑皑的乌云。
察觉到不对劲的南诀等人慌慌张张地从村庄的民居里跑了出来,齐聚在月浅曦的住所外。
“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南诀一边说,一边推开房,左腿刚迈进去,立马就被悬浮的能量球散发的势压给逼了出来。
“我去,那是什么东西?”
他捂着吃疼的胸口,瞠目结舌地问道。
“不清楚。”璎珞神情凝重的说,“但肯定和月姑娘有关。”
“你能说点有用的吗?”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还用得着她说?
南诀白了她一眼,因为进不去,他只能焦急地在茅屋外来回踱步。
没过多久,炎洛岚也被驱逐出茅屋,纵使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神体境界,依旧无法与天地威压抗衡,就连待在房中,静静守护月浅曦也不行。
他冷着脸,孤身站在门外,仿若一座石化的雕塑。
十日已过,盘绕在叛离村上方的浓云仍旧未散,而天地威压,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减弱。
炎洛岚除却用膳,其他时候全都在这儿守着,寸步不离。
南诀一行人劝也劝过,说也说过,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当最后一丝威压彻底散去,茅屋内十日来没有动静的能量球忽然出现了强烈的震动。
炎洛岚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黑眸一眯,袖中双手迅速捻决,张开一道保护屏障。
【轰】
一股恐怖的气浪掀翻了茅屋的屋檐,碎石犹若天女散花迎头洒落下来,茅屋的四面土墙上更是浮现了一道道炸裂的裂痕,整个屋子摇摇欲坠。
远在村庄外海岸边栖息的大鹏鸟,突然展翅,率领着同伴朝村子飞来。
这会儿未到晌午,南诀等人正忙活着做饭,突然闻得巨响,赶忙来到了这方。
晃动的木门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从屋中行出。
炎洛岚冷峻的容颜少见的浮现了一丝激动之色。
“哟。”
月浅曦踏出房门,冲傻了眼的众人挥了挥爪子。
眼前一抹黑影忽闪,紧接着她的身体笔直落进了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中。
属于男子阳刚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月浅曦柔柔一笑,下颚轻抵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回来了。”
短暂的温存后,南诀等人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浅曦,你现在的修为达到筑鸿蒙了?可小爷怎么感觉不出来啊?”
即使她站在自己身前,他也无法察觉到她的灵力波动。
“你不知道世上有个词儿叫做返璞归真吗?”璎珞朝南诀抛去了两颗卫生球。
“是这样吗?”南诀半信半疑,求解释的目光朝月浅曦投来。
她笑着点头:“的确如此,不过,你若想感受一下筑鸿蒙境界的威压,我不介意满足你。”
“不用了。”南诀慌忙摇头,他可没有自虐的癖好。
月浅曦一脸惋惜的耸了耸肩。
“月姑娘刚晋升成功,肯定累坏了,咱们别再这儿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不迟。”璎珞瞥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疲倦,善解人意地说。
南诀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毕竟这筑鸿蒙,天底下从没听说过有谁能达到呢。
璎珞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生拉硬拽着,把人拖走。
待他们离开后,炎洛岚一言不发地牵着月浅曦来到了他暂住的茅草屋。
木门砰然合上,他用力将月浅曦摁在椅子上。
“出什么事了?”
“哪有?”月浅曦笑弯了眼,矢口否认。
“你骗得过他们,却骗不过本尊。”她的神情看似与往常无异,但那抹沉重,他看在了眼里。
迎上他慑人的目光,月浅曦嘴角那弯面具般的笑容渐渐淡去。
她幽幽垂下了眼睑,哑声道:“我的心魔消失了。”
炎洛岚古井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那天,我感应到天地法则的召唤,灵魂被迫与身体分离。”月浅曦神色黯然的讲述起这十天里在另一个空间中,发生的事儿。
十天前。
她重伤的灵魂好不容易愈合,却因此触发了晋升的契机,灵魂从身体里飘走,随着天地法则的牵引,飘去了它所在的虚无空间。
那里没有白昼,唯有一片缀满晨星的夜空,天空中的星辰,伸手可摘,她刚去到那里,灵魂就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被迫接受天地法则的传承。
也是在传承的过程中,她终于明白为何亚斯大帝不惜残杀奇摩一族,更不惜用信徒的灵魂,与祁连做交易。
只因为,当修行者突破筑鸿蒙后,就会被天地法则炼化,成为守护这片大陆的存在,不再拥有独立的自我意识,更不会记得前尘往事,以身殉道。
数万年前,亚斯大帝突破神体九重天巅峰,提早洞悉了所谓的筑鸿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甘心被天地法则同化,便早做准备,利用重塑肉身的方法,金蝉脱壳,逃避晋升。
他成功了九次,却因无法得到最后一株南岭草,在第十次晋升时,惨遭天地法则的吞噬,被抹杀了意识,故而,神殿覆灭,也未曾引出他来。
听到这里,炎洛岚忍不住伸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双臂犹如铁钳,力道重得似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唯有如此,他才能确定,她真的在这儿,没有步亚斯大帝的后尘。
“是心魔救了我。”月浅曦轻靠在他的胸脯上,幽幽启口,“天地法则本想将我的意识吞没,是它在最后的关头,取代了我。”
仅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逃过被同化的下场。
“它明明处心积虑的想要占据我的身体,想要将我的意识吞噬掉,可到头来,它牺牲了自己,让我从虚无空间逃脱。”
两行清泪簌簌落下,浸湿了炎洛岚的衣襟。
为什么!
明明该消失的人是她!
炎洛岚沉默地拍打着她颤抖的背脊,任由她埋头在自己的怀里失声痛哭。
他知道,在悲痛后,她会重新打起精神来,背负着这些沉重的过往,坚强的活下去。
茅屋里发生的一切,南诀等人概不知情,早在月浅曦讲述时,炎洛岚就悄无声息的张开了保护屏障。
她的脆弱与痛苦,他一人知道足矣。
次日。
月浅曦仿若没事儿一般,若无其事的走出茅草屋。
除炎洛岚外,谁也不知道她温和的笑脸下,掩藏了什么。
她将玉简空间里的笑忘白和银奥日安葬在了叛离村的坟地里,与他们的父亲葬在一起,那具尸骸,是她从千年前带回来的。
生时,他们一家子未能团聚,死后,理应同穴而眠。
神殿的恶行在短短十日内,传遍整个荣宁大陆,将此事宣扬出去的,正是立下了天地誓约的五大世家,以及当时在场的诸多信徒。
最初,一些信徒不肯相信,认为是乱党故意造谣,试图抹黑神殿。
但五大世家利用水晶球,重现了那日在红家本宅的场景,铁证如山,由不得信徒不信。
这些自知受到欺骗的信徒,怒火中烧,曾经他们有多信奉神殿,现在就有多痛恨它们。
天镜之地被震鬼阵封印了,他们无法找到它的所在,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各城中建造的神庙,以及亚斯大帝的神像上。
中央城高耸入云的金像,被群情激愤的信徒亲手摧毁,据说,金像倒塌之后,有不少人还冲着那些散落的碎片吐着唾沫星子。
在荣宁大陆上威风多年的神殿,成为了人人唾弃的邪恶存在。
一些深知误会了东无心的信徒,重新为他建造庙宇、石像,以香火供奉,也有人在各地寻找着南家、璎家、皇甫家、银家的幸存者,试图向他们亲口道一声歉。
然而,他们找遍了整个大陆,却始终没有找寻到幸存者的身影。
皇甫诺言在拔除了夺魂钉后,修为逐渐恢复,他亲手在罪海重新布下阵法,让整个村子免受外界的打扰,欲在此地安享晚年。
月浅曦足足在罪海待了近半个月,直到参加完南诀和俞晴,皇甫诺言和璎珞,悠悠和阿木,三对新人的婚礼,方才准备动身,离开此地。
新婚第三日,南诀等人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海岸上,这里是她最初到来的地方。
“月姑娘!”璎珞哭红了眼,依依不舍地紧拽住她的手腕。
“浅曦,不能不走吗?”南诀期盼地问道。
月浅曦笑着摇头:“那里是我的家,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那你以后会回来看我们么?”悠悠一边抽泣,一边问。
“会的。”
得到她的承诺,众人心里的不舍淡了几分。
月浅曦轻轻挣脱了璎珞的手腕,五指凌空一抓,一柄泛着黑气的金剑豁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剑刃斩落,整个天地仿佛被剑气撕裂成两半,一个混沌的漩涡出现在罪海海域上方。
月浅曦与炎洛岚相顾一笑,旋身飞入了漩涡里,去往阔别多日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