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肆端起咖啡杯抿了口:“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些。”
言柚一想也明白过来,这人确实也看着不像是爱吃垃圾食品的人。
“好吧。”言柚只好拆开自己吃,“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周记馄饨怎么样,这次你可以试试玉米鸡肉馅的,也很好吃……你住的地方那边其实还有一家开了挺久的水煎包,他们家的豆腐脑很好吃,而且有咸的……”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嗡嗡震动起来,打断了言柚滔滔不绝的安利。
这个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
她拿出来一看,果然是郑蓉丽。
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接的时候,却听见程肆问:“催你回家做饭的?”
言柚愣住,片刻后又点头。
程肆又问:“为什么让你做饭?”
“因为……”言柚说:“我妈下班还要去接我弟弟,回来会晚一些,我爸不会。”
程肆侧身靠着点柜子:“还有个姐姐?”
“嗯,但她高三了……”
程肆打断她的话问:“你爸妈以前让她做吗?不是高三的时候。”
一直不停的震动像一阵吵闹的夏夜蚊虫声。
言柚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里写着答案。
“不喜欢、不想做的事情,就拒绝它,一味的退让和迁就,受委屈的只会是你。”
几次三番的见证与旁听,他当然看得出来言柚在所谓父母面前的拘谨与紧张,甚至看到他们打过来的电话,原本的笑容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抗拒任谁都看得出来。
“言柚,没有人可以给你委屈受,父母也不行。更何况……”他的目光落在她眼睛上,“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
最后一个音落下,手机上闪烁的来电也消停了。
没有再打来第二通。
言柚竟然觉得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浪味仙的包装纸被攥出了道道折痕,皱巴巴得像是拆开后没吃完被人用皮筋扎起来放了好几天。
一如此刻她的心。
小姑娘抿着唇角不说话,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被人泼了墨,低垂着眼角,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被疾风厉雨打蔫了的一棵春草。
程肆叹了口气,忽然缓过来自己这套绝情绝义的做法对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可能太残忍了。但说都说了,还能收回去么。
他伸手把浪味仙从言柚手里揪出来,敞开的口里膨化食品的味儿挡都挡不住,他嫌弃地扔到一边。
他前二十四年都没有哄小孩的经验,最混不吝的时候,也就是在胡同里一群小学生中称王称霸。
实在找不出哄小姑娘的参考法则。
于是程肆想了半天,只憋出了句:“吃不吃豆腐脑?”
言柚点了下头,想了下,又重复着重重点一下。
“还要吃水煎包。”她小声说。
程肆从兜里摸出手机开机点餐,“还有么?”
言柚摇摇脑袋,也掏出手机给郑蓉丽回了条短信。
程肆扫见,“怎么回的?”
言柚:“和同学一起写作业……这个理由怎么样?”
那袋草莓软糖就被人拆开放在最近前,言柚捏了两颗塞进嘴巴。那只手也小小的,葱白如玉,被红色的软糖一衬好像更白了点。
“直接说我不做都行。”程肆抿了口咖啡。
一旁的小姑娘抿着嘴巴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嚼着嘴巴里的软糖,这会儿不是小仓鼠了,是只剩一根胡萝卜舍不得只好一点点吃的可怜巴巴小兔子。
程肆若无其事收回目光,选好几样豆腐脑和水煎包提交订单。
腹中空空,他早上勉强垫了几片吐司就去医院接沈屏玉,办完出院手续回来后沈屏玉又非得留他在这儿吃午饭,程肆哪儿想得到这老太太厨艺实在一言难尽,做东西最爱往里面放的不是食材,是辣椒。于是最后也就草草吃了几口了事,捱到此时即便是奥特曼也该顶不住了。
偏偏这外卖还得半个钟头才能送到。
理智上告诉他耐心等待,但人一旦饿了,理智也基本维持不住。
等他知道要控制自己的时候,手已经不由自主伸进了那袋软糖里。
言柚看看那只手,又抬头看看手主人的脸。
眼里就差写着:哥,你不是不吃吗?
都到这份儿上了,哪有还把手收回来的道理?
再说……好不容易想吃点什么。
程肆面无表情,捻了两颗吃掉。
言柚笑起来:“好吃吧!”
程肆矜持道:“还行。”
言柚算是想出了点眉目了,这位哥哥说一般、还行那就是觉得好吃了,不然他会直接说难吃。
她没拆穿他,又去翻零食抽屉,找出来好几种不同口味的qq软糖。
“这里还有,蓝莓的吃不吃?”
刚问完,沈屏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眼瞪得像铜铃,指着两人气道:“好啊,我说怎么都不在外面呢,原来躲在这儿偷我东西吃呢。”说完指着那袋浪味仙,表情看上去快冒烟了,“这谁扔的?!懂不懂欣赏美味!”
言柚弯着眼角,小心地指了下程肆。
沈屏玉气不打一出来:“我就知道是你这败家玩意儿!”
程肆挑了下眉,端着咖啡,对老太太的怒骂两耳不闻,潇洒转身就走。
少了教育对象,沈屏玉便把炮火转移到了言柚身上。
“还有你!才和人认识几天啊,就把我的东西给外人塞?我沈屏玉还是不是和你世界第一好了?”
言柚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转移话题道:“你吃不吃豆腐脑水煎包啊?程肆点了外卖。”
沈屏玉眼中放光:“后巷那家?”
“嗯。”
沈屏玉立刻:“吃。”
“那你吃他的豆腐脑,他吃的你零食,你俩就扯平了哦。”
“……那也勉强行吧。”
送走了沈屏玉,言柚又把她一包包拿出来的零食全塞回抽屉,只是手伸到咖啡机旁边准备捏两颗吃时,她摸了个空。
原本好好放在那儿,那么大一包qq软糖呢?
言柚想了想就笑起来。
看来是被某个爱吃糖的人顺走了。
吃完晚饭,沈屏玉习惯出门遛弯一圈,踏出店门之前,又招招手喊来言柚,问她:“这下周五是不是要去看你爸?”
言柚点头,那天是言为信的忌日,刚好又是期末考试,她考完试再去祭拜。
沈屏玉点点头:“回来后来我这儿。”
停顿几秒,又补充一句:“有好东西给你。”
言柚笑问:“什么好东西?”
沈屏玉神神秘秘地哼一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通知完就从门后提留上她的长剑,大步迈出门槛,往公园走去。
程肆拿几本书从后面书架走出来,就看着个矫健的老背影,问:“沈屏玉去找人干架了?”
“……”言柚无语地说:“太极剑啊。”
程肆唇角扬了下,翻开本书在窗边桌旁坐下,“原来是武林大会,是在下浅薄了。”
言柚眉眼弯弯:“沈女士是这一片的武林兼舞林盟主,领一群老头老太太练舞练剑的。”
两人各占据桌子一边,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一时间室内只能听见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与翻页声。
言柚写作业很快,选择题读完题干,勾出几个关键信息,没几秒就能选出答案,做答题却要细心很多,每一步的解题步骤都写得像标准答案一般无二。
程肆久远地回忆了下自己当年,可是恨不得只写几行要用的公式,再解个答案了事,哪还会仔仔细细地把设未知数、由什么可得这种废话都写出来。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拿过言柚写完放到一边的那本物理习题册,翻开看了几页问:“招财之前抄的卷子是你写的?”
言柚眼睛还在笔下的题上,头也不抬道:“招财是谁?”
程肆说:“赵潜跃,招财是他小名。”
言柚有点震惊,题都顾不上写了:“这是他小名?”
“不太像人名字是吧?”
“有点。”
“他还有个弟弟,叫进宝。”
“……”
“是条尊贵的中华田园犬。”
“……”
言柚笑得趴在桌上,答他第一个问题:“是我的。”
“这么干了多久了?”
言柚诚实地说:“挺久了,初中就干过。”
她小心地瞄程肆一眼,怕他说她。哪知对面那人竟然还冲她扬了扬眉:“挺有生意头脑。”
言柚摸摸头发,不太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