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柚的声音都在发颤:“哥哥……”
一张小脸,被风一吹,脸一丝血色都没了。
程肆低声:“怎么了?你别慌。”
半小时后,沈屏玉被送入了急救室。
急救室外的凳子上,程肆和言柚并排坐着。
虽然并不明显,但程肆还是察觉到,身边的小姑娘身体微微发抖。
毕竟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哪能不被吓到。
“没事了,你别担心。”程肆说。
言柚低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她的脸色到现在都是煞白的,鸦羽似的长睫不停颤动。
明显是被吓坏了。
他当时进去时,沈屏玉已经倒地没了意识,额头上全是冷汗,手紧紧按在肚子上。
沈屏玉年过六十,但一直是一人独居。所以并不知道,她那样昏倒在地已经有多久。要不是言柚回来时想着去一趟颜如玉,是不是就真的没人发现了。
这种事情,越想越后怕。
程肆去了趟洗手间,言柚猜他应该是去清洗的。
这一次却好像没去多久。
想起他的洁癖,言柚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程肆在她旁边相隔的位置坐下,心想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爱说对不起。
待他发觉她盯着他刚洗完的手看了数秒之后,有些明白过来。
“人命关天的事儿,我的那点毛病算什么,更何况……”他顿了下,没接着往后说更何况如何,“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爱说对不起,没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做错事情的人才说对不起。”
言柚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小鹿似的双眸此时竟然懵懵的。
因为此前受了场惊吓未缓过来,眼尾还泛着薄红,缀在一张白皙如雪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
谁见了都不忍心对她说什么重话。
可正是这样的小姑娘,长这么大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
程肆忽然很想揉揉她脑袋。
不过,他没法儿这么干,只能想想。
一位医生急急从急诊室出来,高声喊沈屏玉家属在哪里,言柚和程肆同时起身。医生道:“别担心,老人家吃坏了东西而已,洗了胃打吊瓶好好休息一阵就好。”
“……”言柚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她又问:“是因为这个才晕过去的?”
“是。”医生说:“就这个原因。你们家人也要注意啊,上了年纪的老人,哪能和年轻人的胃比……”
得了医生这话,没等太长时间,沈屏玉就被人从急救室推了出来。等麻药劲过了就能醒。
言柚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办完了各种手续,安置好病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程肆从一楼大厅缴完费上来,就看见言柚在病房外拿着手机打电话。
“我在医院,沈奶奶生病了……嗯,现在回不去……我今天,没时间做饭……”
他静静听着,等她挂了电话才走过去。
言柚也转身瞧见了他人,“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程肆没有出声,言柚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你饿了吗?”她问完又补充一句:“到饭点了。”
就在她以为又要等不到程肆的回答时,却听他说:“走吧。”
医院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两人找了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的卫生情况属实一般,想到程肆的洁癖,言柚还是小声问:“要不要换个地方?”
程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椅子,却说:“没事儿,就这儿吧。”
言柚多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虽有嫌弃,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地方。送沈屏玉来医院的过程中,碰触是难免的,但相比之前她碰到她手的那次,反应简直可以说得上平平。
这实在不符合十级洁癖的标准。
不然洁癖还分对象的吗?
“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是洁癖吗?”
程肆说:“没有,不算是。”
第十一章 真他妈服了。
言柚眉头蹙得更深了,刚好此时老板娘拿着小本和笔出来,吆喝道:“吃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言柚问:“这里的粉好像还可以。”
程肆往里坐了点,离老板娘站立的过道更远了,“你点吧,都可以。”
言柚便点了两碗米粉,最后又说:“只要一点点辣椒就好。”
老板娘目光怪异地看看他两,想必是多少年都没见过吃粉不要辣的怪异物种。
“香菜葱花都要噻?”
言柚没什么忌口的,便问对面的人:“你呢?”
程肆道:“都不要,谢谢。”
老板娘眼神更像是瞧见朵奇葩了,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见这男子虽相貌衣都无可挑剔,可这嘴也太挑了点。真不好养活。
等老板娘离开,言柚才看向程肆。
程肆懒散地撩起眼皮,视线扫过来望着她的脸:“笑什么?”
言柚摸脸:“啊?我笑了?”
程肆望着她不说话。
言柚翘起嘴角,笑意不经掩饰地四散开来,梨涡浅浅。
她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有点没想到,你还会被人家嫌弃。”
程肆还没说什么,言柚摆在桌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郑蓉丽。
她眼神闪烁了下,笑容尽收,嘴角瞬间变得僵直。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起身,说了这么一句就跑出去。
程肆望着女孩的背影,目光沉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这小姑娘别的时候都很爱笑,表情生动得像幅画。
而此刻门外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人,却蹙着清秀的细眉,眼睫低垂看着地面,身侧的那只手揪着一点衣角,拇指紧紧掐着食指侧的肉。
她很少开口,似乎一直在听电话那边的人讲话。
月亮从东边爬上了夜幕,云层散开来,起风了。
女孩迈步走进店里的同时,程肆收回了目光。
言柚在桌前坐下时,两碗粉刚好送了过来。
她去消毒柜里拿了干净的碗筷,递给程肆。
“家里人催你回去?”他忽然问。
言柚愣了一下,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程肆说:“小朋友,明天周一,不是还要上课么,回去吧。”
“可是……”言柚道:“没人照顾沈奶奶了。”
程肆:“她家人呢?有联系方式没有?”
言柚摇头:“沈奶奶没有家人了。她一直一个人住,她的丈夫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
沉默半晌,程肆缓缓道:“你回家吧,我在这儿呆一晚,明天等老太太醒了给她叫护工。”
言柚讶然:“你……”
程肆端起桌上的醋,往自己碗里加了些许,搅匀后夹了口吃下去,似乎是感觉味道不怎么样,嫌弃地皱着眉。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轻松:“我家那老太太要是还活着,岁数也该这么大了。”
言柚问:“你是说你奶奶么?”
“嗯。”程肆又挽一筷头粉吃掉,两次之后终于肯定地点评:“有点难吃。”
言柚:“……”
这人是真的好难养。
程肆回病房时,沈屏玉还没醒过来。
他在病床前坐了小半个钟头,去护士台要了可以联系的护工电话,明天就能来的没几个,他在走廊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一个合适的。
又拿着护士送上来的单子去了趟一楼拿药,回病房时却发现沈屏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此刻正靠在床头,支使护着士给她把病床摇起来,嘴里还说:“我真不能吃东西?不行啊,饿得我一点力气都没了,姑娘,你行行好,帮我随便买点东西来?一桶泡面也好啊,红烧牛肉我也不挑,当然,老坛酸菜的更好。”
“……”护士大概没见过吃了胃还能这么蹦跶的老太太,笑着哄:“奶奶,你现在二十四小时都不能吃任何东西,没力气也不是饿的,手术完麻药劲都没彻底过去呢。”
沈屏玉手指着大声道:“谁是你奶奶,我年纪有那么大吗?”
整个病房陷入奇妙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