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一脚陷进地里,自己抬脚拔出来的画面有些可笑,可是想到贝特竟然能把地面直接踩出小腿那么深的坑来,众人又笑不出来。
“你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受害者’?”
说这话的贝特脸色可怕极了。唐娜不过是对上他的视线一秒,就被吓得瑟瑟发抖,装可怜的那套都给忘了。
“少把人给当傻子!!”
“你以为我们会看不出你那点小把戏吗!?”
贝特出离愤怒。
如果他不是神职者,如果唐娜不是见习修女,他一定要这个只顾自身利益的墙头草臭撒谎精血溅三尺!
“你作为当事人,是最清楚苏格没有对你做任何坏事的人!可你却在苏格蒙受羞辱、诬陷的时候就那么旁观她遭人构陷!只因为那些构陷苏格的人为了践踏她的荣誉将你高高捧起!”
“什么叫你只是被人利用的?!要不是你没有说出真相,佩儿能利用你这个‘受害者’吗,啊!?”
贝特一步一步脚印地冲着唐娜走去,唐娜被吓得想要藏到身旁的修女身后去,却不想她刚碰到修女的裙摆,裙女们便像是躲秽物一般迅速从她身边退开。
雷特拉住贝特,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唐娜才这么做的。
他是担心贝特真要血祭了唐娜,会让叶棠对贝特的品性产生怀疑。
瞧了唐娜一眼,看穿唐娜始终是为了捧高自己这一个目的而行动的雷特无视贝特的怒瞪,以一贯懒散的口吻到:“……我不认为有野心是什么坏事。也不认为往上爬有什么不好。”
“……我很尊敬能把目标定在高处的人。也很尊敬,能够实现这个目标,获得权利的人。”
就像他的……他们的伊莲阁下。
“但,你把‘向上爬’这件事理解错了。”
“向上爬只是获得权利的手段,权利却不是向上爬的终极目的。”
眼前浮现出叶棠温和的面庞,雷特对唐娜讲述的,是他在叶棠身上学到的东西。
“如果想要权利是因为渴望以权利去玩弄他人、摆布他人的命运,那你,不过是被权利所愚弄的蠢货。”
“唯有不会沉溺于权利所带来的征服感,能以权利为武器开拓未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把手里的麻绳丢给一名修士,雷特朝着唐娜一扬下巴:“把她绑起来,丢到马车车厢里。”
唐娜愣愣的,她很快被几名修士从地上拉起,跟着双手被绑到了身后。
当一名修士要将她推入马车车厢,她大喝一声:“别碰我!!”
“我自己会走。”
修士愣住几秒,唐娜却是自己抬起了腿,跨进了马车车厢里。
车厢里已经挤满了人。除了佩儿还有斯通,更有埃维莉娜、莫琳、梅根、卡萝等参与了诋毁苏格的见习修女,以及站在唐娜一边,不光为唐娜说了话、还以行动排挤了苏格的修士们。
随着西莱特利斯的后门被打开,满载男女的马车也被贝特与雷特驾着,驶了出去。
阖上的大门后面,妮可对迪特轻声道歉:“是我冲动了……西莱特利斯说不定还留着‘黑羊’。”
迪特却是通达一笑:“不,谢谢你妮可。该道歉的人是我,你才是正确的。”
“‘黑羊’是除不尽的。……就算除尽了一次,迟早也还会有黑羊混进西莱特利斯,又或是曾经是我们同伴的人被变成‘黑羊’吧。”
“而苏格只有一个。”
“碎掉的心没人能拼回来,失去的信任也很难再次重建。感谢你没有让苏格孤立无援,让她对我们这些家人失望。妮可。”
用力摇头,妮可吸吸酸涩的鼻子,又笑了起来。
“我也谢谢你,迪特……哥哥。你到底没有阻止我,哪怕我那时候看起来就像个疯女人……”
从古至今,一个女人只要情绪稍微激动就会被骂作是“疯女人”。
“疯女人”的话没人会听,“疯女人”的所思所想没人会信。
“疯女人”只会被叱责。
到了现在,妮可才感到后怕——如果这里不是西莱特利斯,如果迪特、杰思敏不是迪特和杰思敏……那么,被送出修道院与教会的,究竟会是谁呢?
迪特温和一笑:“比起这种事情,妮可,你难道没有话想对苏格说吗?”
“啊……!”
这下妮可低着的脑袋抬了起来。
“那我先走了!迪特!”
“嗯。”
妮可冲向了苏格,跑到苏格面前的她开始大声数落苏格。
“你这个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傻!唐娜她明显是在演戏,就想让你留下她啊!”
“我、我没想那么多……”
“那你以后可得想了!并且是多想想!”
……
“接下来该怎么办……?”
佩儿小小声地问明显心情很差的斯通。
“哈?你问我,我问谁去?”
斯通说着,一脚踹飞脚边的小石子。
贝特与雷特没把一马车人丢在荒郊野岭自生自灭。二人很“体贴”地把人送到了距离西莱特利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大城市,让这些人自己去自谋生路。
“可、可你不是说事成之后会有大人物保障我们的生活吗……?”
“那也得是事成之后啊!”
烦躁地骂了几句脏话,斯通没想到杰思敏和迪特会为了讨好枢机主教伊莲·瓦伦丁把事情做绝——但凡是攻击过苏格的人,哪怕是斯通这种只是私底下散播了些流言蜚语的人,都被扔出了西莱特利斯。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连和接头人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丢到了陌生的城市。这下子他想和接头人约见面都难于登天!
最要命的是,他压根儿不知道接头人后面的主使者是谁,否则他还能以那主使者为目标,以向伊莲·瓦伦丁告密作为要挟,逼迫对方为自己铺好前路!
第430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养母 59
不过一夜的功夫,离宫的阳台上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堆积的雪花塞住了落地窗的窗缝,这让叶棠推了好几下,落地窗才滞涩地打开。
蹙着眉头望着窗外,伫立在阳台上的叶棠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了。
“……伊莲,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确定吗?”
伊扎克叹息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叶棠的肩膀上:“这可不是‘管闲事’的级别啊。”
“我知道。”
叶棠回答伊扎克的音调是平静的,但在那平静的音调之下,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没错,叶棠在愤怒。已经活了上千年的她,竟为了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愤怒若此。
“但要是我不这么做,之后会死更多人。”
“几十、几百,几千万人——”
梅薇思很想反驳叶棠的话,说上一句“没有那么夸张吧?”,可这种话她要是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毕竟,恐怖的风气一旦兴起就很难平息。
人类总是会对娱乐上瘾。
一杯甜饮,一把阿拉伯茶,一颗甘木果人类都没法轻易戒掉。当虐待、杀害变成了一种娱乐,对此上瘾的人类又怎么可能轻易停得下来?
对虐杀上瘾的人类只会不断地去犯下更可怕的罪行,以此获得更加强烈的刺激。
深知要让瘾君子恢复正常的梅薇思痛苦地低下头去,她沉痛地点了点头:“确实,这可能是唯一能阻止教廷的方法了……但向教廷宣战……”
这一年,一名修士兼宗教裁判官写出了《女巫之锤》一书。
教廷宣称:这本书的写作目的是教导人们如何分辨出人群中的女巫,让人们得以不被女巫欺骗侵害。
然而事实是这本书就是一本教人如何诬陷女性的《诬陷大全》。这本书里以白纸黑字记载着:女子如果胖,那么她是女巫,因为女巫都是好吃懒做的。女子如果瘦,那么她是女巫,因为女巫要骑着扫把在天上飞,太胖了扫把就没法驼起女巫。
女子如果在被拷问时显得很害怕,那么她是女巫,因为她心虚了。女子如果在被拷问时坦坦荡荡、堂堂正正,那么她是女巫,因为女巫认为人类的拷问奈何不了她。女子如果在被拷问时出言反驳,那么她是女巫,因为只有女巫才能恬不知耻地随口撒谎狡辩。女子如果在被拷问时不停地哭,那么她是女巫,因为她正试图以博取同情的方式脱罪。女子如果在被拷问时一声不吭,那么她是女巫,因为魔鬼的力量让她感觉不到疼痛……
如此这般,《女巫之锤》可以完美套用在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上。
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被不愿付钱的客人举报为女巫,被追求者死缠烂打仍不愿嫁给追求者的女子同样被举报为女巫。
想换个年轻妻子的男人举报自己的妻子是女巫,不明白“女巫”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举报了女巫能得到嘉奖的孩子举报自己的母亲是女巫。
只要有一个人检举一个女人是女巫,总能有人在《女巫之锤》里找到她是女巫的佐证。
没有一个“女巫”能在异端审问里活下来。
于是随着《女巫之锤》横空出世,教廷也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虐杀死近八千名妇女。
德意志更成最大女巫狩猎场,每天都有女性被当作“女巫”被送进大牢,并被狱卒还有向狱卒付钱的人玷污。每天也都有女性被推上街头,在人前被酷刑处死。
仅仅是酷刑还满足不了围观者日渐升级的嗜虐心理与变态心理。越来越多的女性被越来越变态的手法当众残忍地折磨、开膛破肚并杀害。她们的死成了一场场色情狂欢秀。
整个欧洲大陆在以最快的速度失去人性,变得疯狂。
叶棠穿过的世界,并非每一个世界都会按照她所知道的历史轨迹发展下去。每个世界里存在的人物哪怕是同名同姓也或多或少有些性格、习惯上的差异。有些人物甚至与叶棠知道的同名伟人相去甚远。
这个世界的宗教起源比叶棠知道的同名宗教更具有梦幻色彩,况且这个世界还有天使、恶魔与死神这样的非人存在。所以六年前叶棠并没有往黑暗中世纪的方向想过。
为了让苏格这样的孩子能够作为“人”被接纳,日后亦可以拥有选择的权利与幸福的未来叶棠才向上发起挑战。然而当她排除万难,一步步得到足够地权利去打探教廷的内部事务,她才发现:
女巫狩猎的火苗已经燃起。
为了权利、财富而不择手段,清楚外甥将自己捧为教皇只是为了给自己日后铺路的英诺森八世在那个本不该属于他的位置上利用每一分每一秒吸尽脚下平民的鲜血,践踏着公平、正义与人性。
他不关心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对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以便敛财而发布赦命,对不服从自己的国家发动“圣战”。
他手下的修士兼宗教裁判官克拉马与司布伦格因为“圣战”失败,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为女巫的阻碍。跟着立刻就开始着手编写《女巫之锤》。
叶棠有意阻止《女巫之锤》的面世,因为她知道那是一本在几个世纪里持续杀害了数百万人的书。无数女性被这本书证明为“女巫”,继而惨遭拷问与杀害。
就算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仍有迷信的变态杀人狂视这本无比恶毒又厌女的书为圣经,按照上面的话去给女性定罪,以“铲除女巫”的名义杀害她们。
而女性被拷问、被虐待、被残忍杀害,被当成畜生“使用”,被和牲口嫁接在一起的恐怖色情则成为了一些人的“性癖”。这些人无法在现实中猎巫,便以“创作自由”为借口,借由无比恶心的画作来表达对狩猎女性的疯狂追捧与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