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捧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病鸟,行步如飞。最终,两人止步于乞丐的牢狱。
“咔哒”一声, 锁应声落下。
失去手脚的乞丐歪在床榻上, 直勾勾盯着来人。
他咧嘴一笑, 问:“两位,是来救我的?”
黑衣人们对视一眼, 忽然从腰后抽出一柄带刺的利刃,直直插.入乞丐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剧痛, 教乞丐话都说不出口,他呜呜咽咽,浑身痉挛。
乞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泊泊流出,任那一只不知何时低下头的病鸟啄饮。
病鸟喝了血,仍旧死了。
而乞丐疼得两眼发黑,竟忍不住落下两行眼泪。
雪夜里的皎月很亮,照出那两道醒目的泪痕。
黑衣人们低下头,用蹩脚的大宁语说了一句:“他会哭,不是圣子。”
两人正要离开,乞丐拼尽全力抓住了他们的衣袖。
黑衣人踢开了乞丐:“不是你。”
乞丐福至心灵,他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用破了口的咽喉,断断续续说话:“你们在找……和我一样的人?”
黑衣人们点头。
“怪物……他叫谢青!你们找谢青!”
乞丐狂笑,又被血呛住。
就这样,他瞪圆了眼睛,一命呜呼。
乞丐死不瞑目。
……
白玦从未这样焦虑过,它扑棱翅膀,于空中不住盘旋。
埙吹出的声音依旧萦绕白玦左右。
它鼓吻奋爪,发出一声凄厉的鹰啼。
良久,白玦似乎寻到目标,亢奋着,一路俯冲而下。
一望无际的草原,月朗星稀。
白毡营帐中,老妇人坐于上首,闭目养神。
她耳上穿金莲耳饰,指上戴鎏金红玛瑙戒指,身披虎皮绸袍,乃是白藜部落最尊贵的王。
老妇人像是困顿了,她微微点了点满是褶皱的下巴,思忆往事。
四十多年前,她还是明艳的姑娘。
因她是圣子的女儿,生来尊贵,很受白藜部落的爱戴。
她张一把鹿皮大弓,骑着最爱的枣红马,在无边无际的原野驰骋。
画面一转,她被囚困于营帐之内,怀里抱的是新出世的女儿。
“不能哭、不要哭……塔娜!不能哭!”女人崩溃地大喊,把孩子抛到了厚厚的被褥之上。
“哇——”那个尚在襁褓中、名叫“塔娜”的女孩儿受到惊吓,嚎啕大哭。
随之,冲入营帐的人,是身披虎皮绸袍的王。
他一点都不为妻子劳苦功高生下女儿而高兴,而是气得掌掴了女人一巴掌,怒斥:“明明是他的女儿,却是个没用的废人,连圣子都生不出!”
女人被打得嘴角溢血,五脏六腑疼痛不堪,犹如刀绞!
本该哀嚎,本该委屈,可是没人在意的话,哭又能给谁看呢?
她茫然地望向丈夫,眼眸无光。
女人只知道,今日她生下的孩子仍不是圣子。
她要生下如自己父亲那样的圣子,这样才能延缓白藜皇族人的恶疾。
圣子生来无情无欲,不会哭,像个怪物。
他们百毒不侵,血可入药,治白藜部落皇族人与生俱来的恶疾。
女人明白了,她今日生出的孩子,又是个没用的废物。
可塔娜再无用,好歹也是她的骨肉吧?
女人不想塔娜死,于是连夜派出忠仆,将女儿送往乌兰部落。
乌兰王妃是她的好友,他们会保护塔娜的。
而她自己……女人连夜去见了父亲。
她的身.下还有恶露,却无人关心。
或许有吧,但他们嘴里焦急地喊着“王妃”,怕的却是她一命呜呼。
她死了,圣子的血脉就断了。
白藜部落的皇族人,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跪倒在父亲的囚笼面前,对父亲说话:“您知道吗?今日生出的孩子……又不是圣子。”
牢笼里坐着高大健硕的身影,他只是背对着女人,一直轻轻笑着,不会说话。
女人掩面哭泣。
她早该知道的,她的家族都是怪物啊!父亲从来不知关心女儿,他根本就不懂爱!
不会哭,只会笑。
力大无穷,嗜好血腥。
在古埙的挑唆之下,心智迷乱,便能做庇护白藜部落的先锋,上阵杀敌。
无人敢欺白藜部落,却又人人垂涎圣子。
皇族人崇敬圣子,故而圈禁圣子。
可是……世上已经没有圣子了啊。
“放过我、放过我!”
“求求您、救救我!”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下去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
她抚摸身边的君主丈夫:“王,我找到法子……治你的病了。”
“真的吗?”
“嗯,请您笑纳。”
她笑着,把匕首死死刺入了男人的心脏。
血流不止,挣扎也无用。
女人眼眸里溅了血,妖冶美丽。
她冷冷瞥了一眼帐外的圆月——谁说圣子与生俱来,她不是也可以成为圣子吗?
不,今后她要成为王族。
能够掌控圣子的行踪的、不可一世的白藜部落皇族。
思及至此,老妇人骤然从梦里惊醒。
她叹了一口气,赤足下地。
月亮还是一样圆。
这么多年,她南征北战,合并了草原不少部落,也从乌兰部落口中得知了塔娜的下落。
她的女儿,嫁到大宁国了。
原本只是想结束圣子悲惨的命运,可享受到权力的好处以后,她忽然也想圈养这么一只怪物了。
她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但塔娜有啊。
年轻的、饱满如桃子的女孩儿。
生机勃勃,能孕育出新的生命。
她是疼爱外孙的好长辈,她会厚待塔娜的孩子。
至少……她不会让他早早死去。
“圣子应该回到他的巢穴。”
不是家,而是慈爱的外祖母塔舞为他亲手筑造的巢穴。
塔舞双手对插入厚厚的皮草袖笼,她再次走向了那个牢笼。
里面关着的男人,比她还老迈。
塔舞抬手,示意旁边的侍女开始吹古埙。
牢笼里的老人原本死气沉沉,听到古乐器传来的歌声,指尖动了一动,喉咙里发出粗犷的嘶吼声。
可是,他太老了,不能战了。
最后,老者倒下了。这一次,他全无声息。塔舞笑了下,她的父亲……像一条,被人,玩.弄到精疲力尽,而亡的狗。
没个人样。
“死了吗?”塔舞亲手了结了老父亲的命,怜悯地开口,“上一任圣子死了,我得尽快找到他的替代者。我的孩子,该归巢了。”
流离失所的圣子多可怜呢?她作为外祖母,不会让孩子寂寞的。
即便她知道,这个孩子生来冷心冷情,绝不可能感受到孤寂!
……
京城,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