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了,他还挣扎着走不出来,一边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说要忘记她,一边又绞尽脑汁找理由想去见她。”
“你说他是不是找虐。”
“……”苏娆头更低了。
“好吧,他最后终于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跑去找人家,结果人家依旧不搭理他。你说好不好笑?”
“就这样他还不死心,来找我想法子。”
“明明是人家甩了他,最后他又眼巴巴凑上去说喜欢。”景仙王耸肩笑了笑,“这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笑声落下,景仙王手里的茶盏忽然被他捏得碎裂,“要是换了我,有人敢这样玩弄我的感情,我早就杀她几百个轮回了。”
苏娆因茶盏忽然碎裂一抖,握着的茶盏也溅出星星点点的茶水。
景仙王眼里还噙着笑意,丹凤眼微微一挑,观察过苏娆的神色,掌心的碎片用仙力一拢,又重新完好无损,斟满新茶。
他抿了口,唏嘘道:“还是只能怪他少不更事,都三万岁了才情窦初开,任一个姑娘家捏扁搓揉。”
“……没出息。”景仙王啧了声,嫌弃地望了望远处战场天空。
那里的秦霁一身战袍猎猎,染血的脸颊映着身后霞光,哪里有景仙王口中半点“没出息”的模样。
他明明是天地间的赫赫之光。
景仙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苏娆,话锋忽然一转,收起那些犀利针对,变成了爱屋及乌的柔和亲近。
“说这么,其实只是为了告诉你。”
“对于开霁而言,值得他珍视的人或事寥寥无几。”景仙王的唇角微勾了勾,浅笑目光掠过苏娆腕间的雪焰手链上,桃花般的唇瓣吐出坚定字眼,“如今,你排第一位。”
“所以,别再让他伤心了。”
苏娆一颗心像浸泡在四季不同的风里,她感受到自己被需要,很重要。
她轻声温柔地回:“好,再也不会了。”
第75章
仙魔战场, 乾坤未定。
秦霁与灼日、姬龙大战许久,几乎快将天都捅破,地都打穿, 但却仍然没分出胜负。
景仙王微眯着那双丹凤眼, 好整以暇地望着。
苏娆却比他担心,她在想, 是不是秦霁的隐疾快要发作, 他需要花一部分仙力去压制,不然他不该花这么久都解决不了灼日和姬龙。
其他神仙则在花九成实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另外半成用来装模作样与魔物攻打一番,最后半成用来观察天边的仙尊与魔尊大战。
忽然, 响起不太一样的声音。
“你们看,那是什么?!”
“什么?”
渐渐的,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更远处的天际,那儿好像出现了一缕……风?
应当是像风的,那缕“风”轻易割破天幕,划出一条黑黢黢的裂缝。
光是裂缝,不足挂齿, 可无论是神仙还是魔物只要目光落到那裂缝上,心间便会生出极端的恐惧。
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明明那裂缝还在遥远天边, 隔着难以形容的距离,但惊骇却已放大至此。
神仙们、魔物们全都乱了阵脚,开始四散而逃,仿佛忘了这是战场,而只能感受到那道裂缝所带来的可怕阴影。
连天上正在交战的秦霁、灼日和姬龙也都停下手来, 目光投去, 姬龙脸色大变, 转身便逃。
他同样发自内心的恐惧,感受到一旦被那裂缝沾染,他就算是魔尊,也不过须臾就彻底湮灭。
灼日比姬龙冷静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望着那裂缝,又回头深深望了秦霁一眼,旋即黑雾笼罩,同样瞬移逃离战场。
只有秦霁,仍旧云淡风轻,四处流光法宝碎片的未消战火氤氲在他漆黑长眸里。
他乘风而落,停在苏娆面前,却是看向景仙王,“你与她说了什么。”
景仙王又气又笑,“这是当成什么宝贝啊,说几句话也要过问?”
还是苏娆拉住秦霁的手,说她与景仙王只是闲聊,这事才作罢。
苏娆同样心悸地望向天边那道裂缝正被“风”吹得越扩越大,似乎想要吞噬人间一般,那极致的黑暗,仿佛岁月终极。
“那是什么。”她问秦霁。
她如今越来越喜欢有问题便找秦霁,他总能解答。
可今日,他却瞥了一眼,答:“不知。”
景仙王也咕哝几句,转身消失,大概是觉得自己站在两人身边纯属多余。
仙魔两界的一场大战,因这条陡然出现的裂缝戛然而止。
这裂缝看上去很小,却让仙魔两界都感到惊栗与危险。
神仙的直觉,魔物的直觉让他们知道,这东西绝对比任何东西还要可怕。
它或许会慢慢扩张,直到吞噬生灵万物,让整个三界都像它背后的世界一般,化为虚无,只有永恒的空洞与黑暗。
……
仙魔停战,甚至出现难得一致的目标。
找出这裂缝形成的原因。
让裂缝消失,恢复三界原状。
可他们的反应速度比那裂缝慢多了。
裂缝肉眼可见地扩张,等到秦霁与苏娆回到玄清殿时,那裂缝已有手掌宽。
靠近那裂缝的周围地带变得绝对静默、虚无,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湮灭。
可仙魔两界如今连那裂缝到底是什么都未弄清。
而凡人界,同样能看到这条裂缝,懵懂的凡人们却不知这是什么,只知道天裂了却没漏出任何东西来,他们开始朝那裂缝方向磕头朝拜,似乎是在祈祷有神仙出来补天。
此时没有神仙惦记着那点信仰之力,都已自顾不暇。
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在仙界蔓延,众仙发觉身上的仙力都受到影响,正遥遥被那裂缝所牵引。
大概仙界唯一还能保持安详宁静的只有玄清殿了。
苏娆本也一直在琢磨那裂缝,但秦霁告诉她无妨,她便安心。
救出师父,秦霁又大战归来,都是好事。
只不过尤玉为救她而死,苏娆眼眶微红与秦霁说完此事,又请秦霁帮忙,在一处绝美仙境葬了尤玉的尸身。
愿她来世,靠自己走出康庄大道。
提及宗仙王的罪孽,秦霁只是淡淡地说:“罪人自有天收。”
苏娆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何意,但也并未深想。
在她看来,如今那裂缝出现,三界动荡,的确不是找宗仙王算账的好时机。
她提出想带师父回人间,一来担心她爹娘,二来她和师父的修为都还不够飞升仙界,在仙界待得越久那股不适的压迫感便越强。
虽不会受伤,但心口难受。
秦霁并未阻拦,但说他在仙界还有要事去办,他为她打通界壁,让她先回凡人界。
临走前,他又指着苏娆腕间的雪焰手链提醒了一句,“无论何时,都勿摘下。”
苏娆以为他是在强调他的心意。
如今她已从景仙王那儿彻底知晓他为她曾经历过的挣扎,付出过的深情,说不感动是假的,她闻言内心变得更柔软,回握住他的掌心,灿烂微甜地笑道:“我一定好好戴着。”
说罢转身,她与冰芝走入朴实简单的界壁通道里,通往人间。
秦霁定定望着她不知忧虑的欢快背影,眉目清浅如画,却又映出几缕复杂。
“仙尊可是后悔了?”虚影忽然出现在秦霁身后,低声问他。
秦霁回过神,瞥它一眼,又看向天边那道还在慢慢扩张吞噬一切的裂缝。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说。
虚影点头赞同,用欣赏绝妙景物的目光痴恋地望着那裂缝,“它是多么美。”
这世道因此彻底改变,即将换了这日月乾坤,这是虚影觉得无比神奇又有趣的事情。
秦霁也同样目光深深地望着这条裂缝,低哑道:“只是……”
虚影骤然被打断,心生警惕,“仙尊觉得只是什么?”
“……”秦霁沉默许久,掐着掌心,望向快要浸入一片黑暗的人间大地,“有些人,或许本不该死。”
虚影一颤,问道:“仙尊是觉得谁不必死?苏娆姑娘的爹娘?师父?她养的那只狗?还是那群仙禽?”
秦霁轻轻阖上眼,喉咙艰涩,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看到她很好,快乐与难过都简单分明,身边有人愿意为了她活,有人愿意为了她死。
仿佛在她身边所环绕的,是与他看到的不一样的世界。
他一直认为利欲熏心的仙魔两界该灭,愚昧无知的世人该死,懵懂可笑的世道该换。
可现在却忽然迷茫。
-
苏娆回到人间,和师父一同回了家。
合欢宫不再是她们的家,她们回到的是苏娆的家乡。
在仙魔两界奔波数十日,苏娆爹娘也老了十来岁。
只不过秦霁离开前给他们留了壶酒,让他们每日饮一小杯,他们不知是延年益寿的仙酿,但记得听女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