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人离开,朱翊钧站起身子叹了一口气。
自己心里还很烦躁,这种烦闷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要发泄出来,却又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发。
良久之后,朱翊钧叹了一口气,没有思考太多,迈步向着不远处走去。
很快,朱翊钧就又回到了王皇后身边,重新坐到了绿植旁边,拿起来剪刀开始继续修理。
王皇后看到这一幕,放下手中的针线快步走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王皇后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比起刚刚离开的时候可以说是差得非常远。
如果非要说有气场存在的话,这个时候皇帝身边都充满了低气压。
王皇后轻轻伸出手,缓缓地放在朱翊钧的头顶上、背后,轻轻按压了起来,同时语气轻柔的问道:“钧郎,出什么事了吗?”
聞言,朱翊钧剪树枝的手一停,随後叹了一口气说道:“死人了。”
没有过多的隐瞒,朱翊钧把所有的事都向王皇后讲述了一遍,最后有些无奈的说道:“朕总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可却总出这样的事。”
“钧郎,”王皇后一邊按压着朱翊钧的头一边安慰道:“钧郎,这天下的事哪有尽善尽美的?丰年还有可能到蝗灾,何况总有风不调雨不顺的地方?天下这么大,人又这么多,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道理朕又何尝不懂?可朕就是不甘心,那些人明明不用死的,可他们就是死了。如果朕不做这样的事,他们可能也不会死。”
王皇后看着朱翊钧,知道皇帝钻牛角尖了。她拉着朱翊钧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说道:“陛下没有做错,做错的是那些毫无人性的人贩子。”
朱翊钧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拉住了王皇后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自己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也知道这次的事没有办法。
坏人太多,世道不清明,自己要做的事不就是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吗?
自己现在看到的是三个人自杀了,可是在这之前呢?
卖儿卖女的时候,有多少人是被逼着自杀的?
那些被卖到青楼里的姑娘,有多少是在青楼里自杀的?有多少是不听话被青楼打死的?
那些从小就卖进去别人家做丫鬟、做奴仆的,有多少是被主人家迫害致死?
自己要做的,不就是把他们救出来、不让后来者再经历这样的事吗?
虽然这么想不会让悲伤少一些,也不会让那三个人活过来,但至少能让自己坚定一些。
“娘子放心,为夫不会饶了那些人。”朱翊钧给自己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后,又笑眯眯地拉着王皇后的手輕轻拍了拍。
只不过这种笑比刚才阴沉着脸更吓人。
第一零二四章 皇后求上门
京城这么大行动自然瞒不住人,到了天亮的时候,基本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该抓的抓,该封的封,老百姓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城门开了之后,消息就传了出去,京城中很多人都有些不明白。
有见识的干脆就躲在家里装起了鸵鸟,这一次的事不参与最好,连打听都不打听,谁也别告诉我。
民间一些消息快的人士都在到处宣扬,茶馆酒肆,各种消息不断地飞。只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顺天府出告示了,把所有事情经过向大家讲述一遍。
陈捕头站在告示牌面前,目光扫向人群。
此时的人群中站着很多人,很多人都是大户人家派来打探消息。有的可能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可能是心虚。
老百姓之间议论纷纷,很是兴奋。
京城的老百姓这些日子早就觉醒了看热闹的属性,自从皇帝登基以后,京城的热闹就没断过,大家抱着这种心态到处看热闹。
尤其是这种大行动的热闹更好看。百姓们相信皇帝这是在为他们伸张正义,也想看看这帮坏蛋究竟能干出什么没下限的事,同时也表达一下自己朴素的感情。
人群中。
一个壮硕的男子问身边的人,“老张,你说这帮人会被怎么惩罚?”
这种话题在舆论场上非常吃香,毕竟每个人对罪名的理解都不一样,大家对罪名的定性也就不一样。有的觉得轻了,有的觉得重了,这就争论了起来。争论起来之后,自然就有了热点。
旁边的老张捋着胡子,看着眼前的告示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事大了,我倒是觉得这帮人死路一条。哪天要是真判的话,少不了挨一刀。”
壮汉抱着肩膀想了想说道:“这个未必,我觉得充军就差不多了,怎么可能全都砍头呢?这人也太多了。”
“法不责众?”老张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也得分什么事。你看看他们干的这些事,私自贩卖人口,把那些原本应该解除奴仆合同的人偷偷贩卖掉。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打朝廷的脸!”
“朝廷要废奴,他们就趁着合同还没废把人给卖了。就这帮人,我跟你说,死有余辜!朝廷绝对会严惩不贷,这叫杀鸡儆猴!”
旁边有个人插嘴道:“我觉得老张说的有道理,而且这件事还没完。你以为抓了他们就完了?这帮人背后肯定还有人,他们靠自己干不了这么大。”
壮汉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是觉得不能死刑。但是你说的背后有人,这个我赞成。只是不知道朝廷这一次会把谁抓出来?”
“这就不知道了,”那人也摇摇头说道:“不过肯定会抓一批。你看着,陛下不会姑息他们,这一次牵扯到谁都跑不了。”
闻言,众人一起点头,表示赞成。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勋贵和勋戚却都慌了。他们这些人有的是直接参与其中倒卖人口,有的人是暗中支持倒卖行动,有的人是家里有青楼和赌场的买卖,对倒卖奴仆放任或是默许。
有人着急忙慌的把儿子找回家,上来就开始劈头盖脸的询问。这一问之下还真就出了事,家里真的有人干这样的事,为的就是多捞一笔。
一时之间,京城的中上层人员家中都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皇宫大殿。
朱翊钧面无表情的翻看着奏报。
这份奏报详细地写了昨天的行动过程,后面则是沈一贯、马栋和陈矩的联名。
朱翊钧看完,就把奏报放在了一边。他已经大致知道了经过,这上面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发现有一点猫腻。
奏报上面写是罪犯反抗激烈,所以击杀的比较多。
朱翊钧清楚,这不可能是什么反抗激烈。在自己那些亲军手下就不存在什么反抗激烈,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激烈。
如此只能说明一件事——殺的人有點多。说罪犯反抗激烈,就是把责任推到死人身上。死人不但不会反抗,而且還不会张嘴给自己辩解。
不过朱翊钧不在意,也没打算追究。这些罪犯死有余辜,行动不耽误查案子就行了。
朱翊钧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矩,说道:“你们继续查,好好的审问,别搞出什么岔子来。”
“是,陛下。”陈矩连忙点头。
这個时候,大殿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皇后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状,朱翊钧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
王皇后的脚步非常急,神情也很古怪,这显然是有事。
王皇后来到朱翊钧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参见陛下。”
朱翊钧笑着伸出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随后才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匆匆?”
“钧郎,”王皇后坐在朱翊钧的身边,想了想说道:“妾身娘家刚刚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这次的事,家里有人掺和了。”
“说说,怎么回事?”朱翊钧点了点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在原本的历史上,王家并不怎么受宠,因为万历皇帝对王皇后也差一些,王皇后一直都没有兒子。
在原本的历史上,王皇后稳固的地位是靠抱着李太后的大腿。皇后都是如此了,她的娘家人就更是如此了。
万历皇帝宠爱的是郑贵妃,宠冠后宫长达三十八年之久,距离皇后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可惜没用,还是没上去。
现在和历史上并不一样,自己对王皇后宠爱有加,王皇后已经给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地位很稳固。
宠爱有加、地位稳固,皇后娘家人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依偎在朱翊钧怀里,有些无奈的说道:“是家里的一个管事。家里有一座园子,他把园子里的下人卖了。”
闻言,朱翊钧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着宽慰道:“这有什么?把此人抓了、把下人解救出来也就是了。这该怎么审问怎么审问,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零二五章 藩王问题
王皇后看着皇帝的样子,也知道皇帝这就是在装傻。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的话,自己就不用跑到皇帝这里来了。
王皇后有些无奈又有些撒娇似的喊道:“钧郎!”
闻言,朱翊钧正经了些,坐端正了说道:“那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王皇后这才点头说道:“这次的事就是家里的管事做的主,父亲不知道,弟弟也不知道。只不过这个管事有一个妹妹是我爹的小妾,如果真查下去的话,家里会有一些牵连,父亲就有些担心。”
朱翊钧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王皇后,有些无奈。
王皇后说的这些话有些假。她父亲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说他担心受牵连,那是不可能。王皇后家里人总共就两個,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她弟弟,估计其他的人王皇后不在意,死也就死了。至于说那个小妾,那更不在意了。
王皇后之所以愿意来,是因为真的怕牵连到她父亲身上。她父亲因为害怕,也有想保一保他这个小妾的心思。
朱翊钧问道:“这个小妾很受你父亲的宠爱?”
王皇后闻言,顿时苦笑连连。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估计被皇帝拆穿了,只能说道:“我这个姨娘现在最受我父亲的宠爱,谁都比不了。”
朱翊钧闻言就笑,想了想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怎么查也查不到你父亲身上。至于他那个小妾,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王皇后连忙说道:“多谢陛下。”
这倒不是朱翊钧想要徇私枉法,而是这件事无论怎么查也牵扯不到王皇后的父亲身上去。堂堂的国丈,不可能去真的倒卖人口,他家里又不缺钱,为了这点钱,犯不上。
再说了,他们家的人一直也还算安稳,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这次的事应该也不是他们干的。
不过如果真的查到国丈身上的话,自己也绝不姑息。
“这件事,娘子就不用担心了。”朱翊钧拉着王皇后的手笑着说道:“有这个功夫,琢磨一点别的事。那些藩王进京了吧?”
朱翊钧把这些藩王招进京城,就是要给他们开个会。分散在各地的王爷府实在是对大明的影响比较大,把他们招过来想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换一个地方,比如换到日本去。
如果这些藩王不愿意去的话,朱翊钧也不想再把他们送出京城之外了。留在京城反而比较好管理一些;送出去的话,反而会变得麻烦。总之,大明的宗室不能像以前那样。
“已经有进京的了,”王皇后想了想说道:“妾身还想着和钧郎说,把他们那些王妃招进宫来问一问,见见面、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