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酒店大堂看不见一个人影,怀烟和丁佳怡助理们一起乘坐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开,丁佳怡和助理们就极其默契地在他出去之后,按了关门键,又按了“1”的按钮,默默回到原点。
怀烟:“……”
他的视线从电梯显示的红色下箭头移开,转向了站在他房间前的人。
走廊里铺着地毯,湮没了他的脚步声,贺忘微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看他朝着自己走来。
这是很常见的举动,却又在这一刻显出了某种不可言喻的珍贵。
仿佛怀烟踏过的不是几步,而是一段无声无息的岁月。
贺忘目光闪了闪,开口时声音有种许久不曾说话的沙哑:“殿下。”
怀烟慢慢站定,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睫,和他对视:“你来找我吗?”
“嗯。”还是一贯的寡言,语气却又很坚定,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见你。”
“我很想你,”贺忘低声说,“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伪装,不会再压迫,也不会再压抑,他会将最真实的自己全盘托出,然后将选择权交给怀烟。
是躲避他,还是来拥抱他,他愿意等。
贺忘眼神专注炽烈,没有遮掩,直白又烫得过分。
怀烟甚至有点难以承受,仿佛变成了一张单薄的纸,被他聚焦,被他点燃。
“要是我不答应你呢?”
贺忘顿了顿:“我会重新再来。”
被拒绝也没关系,拒绝多少次都没关系,他可以无数次重来。
怀烟莫名被噎了一下,总觉得贺忘的语言表达能力进化到了一种并不能让他很喜闻乐见的地步。
怀烟幽幽移开了视线:“那你就下次再来。”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贺忘深邃的眉目之间露出了些许凝重,他迟疑了一瞬,还是问:“殿下,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次拒绝我的理由?”
“你自己猜啦。”
怀烟打开了房门,一阵轻烟似的飘进了房间里,然后冷酷无情地关上了门。
贺忘:“……”
贺忘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可奈何地挑了下眉,一转眼,他在光滑如镜面般的电梯门里看到了自己。
除了这一身衣服,他身上空空如也。
贺忘恍然,垂下眼皮,无声弯了下唇角。
原来他忘了带礼物。
·
准备出发去下一站时,丁佳怡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郑诀。
郑诀说,歌词已经写好了,问怀烟要不要看。
怀烟自然答应,丁佳怡如是回复过去,却没有等到郑诀发来的文件。
丁佳怡摸不着这小兔崽子又在想什么,也没有催,只是以为他又有了新的想法再修改。
然而等他们飞到下一站,丁佳怡才发现自己这种想法出了点偏差。
郑诀没有给他们发文件,而是直接飞了过来,想当面和他们商谈。
丁佳怡沉默再沉默:“……”
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总觉得有哪点怪怪的。
怀烟也答应了。
怀烟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不可以随便出门,约定的见面地点干脆就定在了酒店,反正瑰译酒店里有咖啡厅。
怀烟到了没多久,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这种带着点力量,就像是少年人跑动的脚步声听得多了,也能算得上是熟悉。怀烟看过去,果然是郑诀。
郑诀就像是一路跑过来似的,脸色有些红,重重坐在了他面前:“对不起,久等了。”
这句话还没落地,郑诀自己先愣了一下,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养成了在怀烟面前遇事不决就先认错的良好习惯。
这很特别,可是,如果怀烟身边都是这样的人,那么即使是对郑诀而言很非同寻常的改变,怀烟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
“没关系,我也才到。”怀烟语气温柔,把一杯提前点好的橙汁推到了他面前,“你写好的歌词呢,让我看看。”
“哦。”郑诀应了一声,哪怕在进门前他先绕着大楼跑了好几圈,此时此刻,心脏也以更上一层楼的速度狂跳起来。
郑诀用力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拉开背包拉链,拿出封好的文件袋,推到了怀烟面前。
“你……现在就看,好吗?”郑诀声音不自觉变得干涩。
他这种反应,怀烟也意识到有些反常了。
怀烟拿起薄薄的文件袋,警惕地瞄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写砸了吧?”
“……怎么可能。”郑诀扭过头,耳朵变得更红。
怀烟越看越觉得不正常,狐疑地拆开文件袋,捏出了三张纸。
三张。
他只预定了两首,一首歌歌词再多,也不至于一张a4纸印不下的地步。
怀烟又抬起眼,本来想看看这只小兔崽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却忽然在郑诀别扭到近乎害羞的态度、和他越来越红的脸颊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怀烟一垂眼,看向手里的纸张,却没有立刻看清楚纸上印着的字。
过了几秒,他近乎冷静地摊开了三张纸。
两张印着他需要的歌词。
多出来的一张,印着一首情歌。
第56章 胜负
◎我怕你看不到我◎
怀烟看了一遍情歌歌词。
写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是讲懵懂的初恋,如果发出去,可以引来不少共鸣和喜爱。
它可以成为一首热歌,可它不是怀烟需要的。
怀烟在心里长长叹了声气,心绪万千,但最终还是抬起眼睫,把这张纸抽了出来,推回到郑诀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这是你不小心放进去的吗?下次要注意哦,你歌词写得还不错,被别人拿走就不好了。”
郑诀攥紧了手指,心一下沉了下去。
怀烟这种态度,很明显是在回避。
郑诀转过脸,锋利的眉毛紧皱,这一瞬间他的神态似乎脱离了少年的范畴,变得更加复杂难言起来,他喉结滚了又滚,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不是,是我送给你的。”
“谢谢你的好意,”怀烟眼都没眨,自然而然地说,“不过我新专辑已经安排好啦,没有给这首歌的空间了,郑诀。”
郑诀愣愣地看着他,抿了几次嘴唇,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是自己想过来的。
看到那条新闻之后,郑诀朦朦胧胧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不死心,又或者说是,还是存着几分可耻的侥幸,不断地回想,万一呢?万一他没有恋爱,只是误传呢?
这种心态折磨得他坐立难安。
那条新闻之前,情歌才写了一半,断了的情绪无以为继,郑诀恍惚了几天,坐在电脑前也想不出任何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可他还是咬着牙,硬生生一个字一个字磨了出来。
他不甘心就此放弃。
郑诀揣着这份侥幸和不甘,给丁佳怡发了信息,然后订了张机票,请假飞了过来。
一路上,郑诀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回避其实也在他的设想里,他甚至设想好了每种可能的应对方式,只是想归想,真正被怀烟当面回避,他还是感到了非常、非常难过。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勇敢,做不到坦然面对。
感情不是照本宣科,一个细枝末节就能让他手足无措。
郑诀仔细地盯着他,或许是想从他的脸上盯出点什么不同来,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
一段时间不见,这位天王还是很漂亮,茶色的瞳孔被阳光映得波光粼粼,水润剔透,仿佛是沁出来的一捧春茶。
他看起来镇定极了。
郑诀眨了眨忽然酸涩的眼眶,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可尾音还是不受控制地低了下去:“这首歌是写给你的,你看不出来吗?”
这句话相当直白了,和“我喜欢你”也没有什么区别。
怀烟也没办法再装作看不懂了。
他叹息了一声,轻柔地、无可奈何地说:“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
“为什么?”郑诀猝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紧盯着他,像是一只怎么挨打都不肯认输的倔强的小狼崽,“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怀烟很轻地说,“不是。”
“是因为,我没办法、也不能给你回应,郑诀。”
郑诀:“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郑诀没有问他是不是在恋爱,而是问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怀烟顿了顿,肯定地说:“有。”
“……”郑诀一哽,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心存的那点侥幸彻底碎裂的声音。
原来它是没有声音的,就像身体里的血液,可是又重若万钧,压得郑诀彻底沉进了谷底。
他听见自己六神无主地说:“是贺忘吗?他有什么好的?他都二十四了,他已经很老了……”
郑诀暂时陷入混沌,理智不能算全无,但也是飘飘忽忽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和那个人做比较,努力找出自己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