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画像的第一眼,刘恒畅实打实被吓了一跳,画中人生着一双狐狸上挑眼,乍看还当是凤小金,可再细观,却是一幅女人的画像,容貌极美,神情极媚,动作轻浮浪荡,上半身倚在栏上,手里握着一把团扇,似乎正在与画外人调笑。
刘恒畅琢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难道是……凤小金的姐姐?妹妹?画上是有落款的,但因为距离隔得实在太远,并不能看清具体写了什么。此时巫医已经取完药材出来了,他也只有收起心思,先规规矩矩离开,等着下回有机会再来看。
渡鸦城里的气氛,因为宋长生的“死”,而变得有些压抑起来。这也是白福教想要看到的结果,以这场死亡来告知所有信徒,背叛白福佛母的下场。
“威名赫赫的骁王殿下竟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吗?”
“看起来是没有的。”
“骁王殿下再厉害,难道还能厉害得过鬼神?”
“能吧,骁王殿下在西北时,都说鬼见愁。”
“……”
但西北与西南,终究是不同的。
可能鬼见愁也会水土不服。
总之过年时的欢声笑语,在此时的渡鸦城里,是半分也见不到了。还有那些先前曾大言不惭,说自己也要上阵抓邪教,好与宋先生一样光宗耀祖的人们,也纷纷夹紧了尾巴。光什么宗耀什么族,连命都没了,也不知哪天发丧,唉。
大家伙在路过府衙时,想起这件事,都要忍不住扭头多看两眼,唏嘘一句。
可门口却一直没有黑白幡挂出来。
与此同时,距离府衙不远处,那间废弃的铁匠铺子,却在一个深夜突然有了动静。
“叮,叮,叮!”
清脆的铁器撞击声不绝于耳,在寂静的寒夜里,堪称扰民。
小娃娃被吵醒了,大人也被吵醒了,哭的哭,骂的骂,还当是卖菜刀的老王又在作妖,等了老半天都不见歇,干脆气呼呼地穿上衣服前去理论。可出门一看,老王也裹了件大棉袄,无辜得很:“怎么一个个都骂我,我难道有病么,大半夜打什么铁?”
其实也不用他辩解,因为就在老王骂骂咧咧的时候,打铁的声音还在继续,并未有半分停歇。
“叮叮,叮叮,叮叮!”
越发密集。
渡鸦城里是只有老王一个铁匠的,不是他,那……这时候,有人突然想起了近日新死的那第一铸剑师,惊得叫了一嗓子,结结巴巴地提出,不不不不会是宋先生吧?
寒风嗖嗖,吹得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闹鬼了啊!胆小的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家里跑,胆大的集结成对,一起循声去看究竟。
“叮,叮,叮!”
官府也被这声音惊动,等百姓们找到铁匠铺子时,这里已经被衙役围了个严严实实。
透过矮矮的院墙,可见红彤彤的冲天火光。
“李捕头,捕头!”有年轻人小声叫自己的发小,“李哥,这是……大人请来的铁匠吗?”
“别问,别问了,快回去!”李捕头也是神情慌张,“别,别在这里待着了!”
“出什么事了?”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大人有命,谁也不准靠近,都回去!”
衙役们集体赶人。百姓们白跑这一趟,毫无收获不说,事情反而还变得更神秘诡异,简直毛骨悚然。年轻人好奇心重,往回走归往回走,但还是不忘回头,用口型又问发小:“闹鬼?”
李捕头匆忙点头,又挥手让他快点走。
年轻人倒吸一口冷气,脚底抹油飞快地溜。
此时铁匠铺子里的情形,也确实像闹鬼,因为已经“死”了好几天的宋长生,眼下正在锻剑,叮叮咚咚。
柳弦安道:“原来应该在这种时候淬火,先前我淬一回断一回,怪不得始终找不到原委。”
宋长生惊讶道:“柳二公子还会铸剑?”
“也不算。”柳弦安从他手里接过铁夹,“我家有自己的铸刀师,负责锻造一些切割药材的工具,我爹当初嫌我懒,就赶我去打铁,在那里待了七八日。”
后来柳二公子被活活热晕了,顶一块凉帕在床上躺了三天,柳夫人因此将自家相公好一番怒骂,也骂了三天,骂得柳庄主气不过,竟然骑一匹马要闹离家出走,后来还是柳南愿出面,才将亲爹给劝回了山庄。
宋长生忍俊不禁:“柳庄主竟还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柳弦安慢悠悠地说:“我爹也是正常人嘛。”
人就难免会有冲动的时候,反正柳二公子是一点也不认为亲爹干的这件事幼稚丢人,相反,还觉得很有趣可爱,总比拎起棒子天天打自己要强,所以逢人就热情分享。
千里之外的柳庄主:突然胸闷。
宋长生打足了一个时辰的铁,方才回屋歇下。城中静了,人心也不静,这一晚,差不多全城百姓都是睁着眼度过。
睡得好的只有柳二公子,他裹在暖和松软的被窝里,又裹了个大梦不思归,至于最后为什么归,因为屁股疼。
他不满意地往被子里钻。
梁戍又打了一巴掌:“起来!”
柳弦安转过身,有气无力地看他,为什么要我起来,你自己都躺着。
但骁王殿下是不会反思的,他将人扯到自己怀里:“阿宁教我的,若是叫不醒,又晃不醒,就只能打醒。”
“那你叫了吗?”
“没有。”
“晃了吗?”
“也没有。”
“……”
柳弦安长吁短叹,一头扑回被窝里,算了,不计较。
梁戍却不肯消停,又跟过去将人一搂,纠缠不休地问:“这就又睡了?相处这么久,怎么也不见你同我生一回气。”
柳弦安带着浓厚的困倦回答,为什么要生气。
“生一生嘛。”梁戍低头亲他,“我想看你生气,起床气也行。”
柳弦安完全不搭理这个奇特需求,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起床,也就没有气。
于是骁王殿下开始自我发挥,从上摸到下,从隔着衣服摸到不隔衣服。
睡仙岿然不动。
梁戍将下巴垫在他肩头,手下微微使劲。
趴在床上的柳二公子:“……”
梁戍侧头问:“这样也不气?”
柳弦安觉得,其实感觉还可以。
他扭头看了眼对方。
梁戍眼底带着笑,两人距离极近:“嗯?”
柳弦安就又趴了回去。
不气。
气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梁:老婆你骂一下我。
小柳:zzzzz……
第90章
被子是新晒的, 冬日里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蓬蓬松松地大片滚落在床。这样的早晨,可太适合有情人一起赖个床了, 因着昨晚众人都是忙到大半夜, 所以现在并没有谁敢来打扰骁王殿下, 连隔壁的阿宁也还在睡回笼觉,整座府衙后院都是静悄悄的。
床帐间花香馥郁, 气氛旖旎,旖旎得四万八千岁的睡仙,突然就有些口干舌燥。梁戍起身替他倒了一杯酸涩解渴的梅子陈皮茶, 喝得柳二公子直皱眉, 勉强喝下半杯, 却没被酸清醒, 便打着呵欠又钻回被窝。
梁戍将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掀开被子回到床上,又从身后将他拢了……还是不肯消停, 带着薄茧的掌心一路沿腰线往上抚,寝衣松软,没几下就被揉散了, 嫌碍事,索性一件一件, 将人剥了个干净。
于是原本正悠闲躺在三千世界云团中的柳二公子,就不得不爬起来暂别诸位贤者,我还有事, 先出去一趟。说完捂着衣服就跑, 如同正在被狗追,难得脚步匆匆一回!白鹤带着衣袂飘飘的仙人没入云端, 微凉雨雾纷纷落在脸上,湿漉漉的,而现实也一样泛着潮气,柳弦安睁开眼睛,伸手去挡,梁戍去却笑着握住他的手腕,重新压回枕边,额头相抵:“怎么,不继续睡了?”
说完,没打算等他的回答,而是又低头含住那还带着一丝青梅香气的唇瓣。柳弦安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两人的力气差距实在悬殊,就只稀里糊涂地想,梦境中的那片温泉,竟不及此时万一。
因为阿宁的书迟迟没有买回,所以柳二公子対于这种事的了解,还浅薄得很,顶多是西厢里的一句“魂正在九霄云外”……此刻他也的确被捻得不知去了哪一重云端,实在受不住,便搂住対方的脖子轻唤了声“王爷”,谁知没求得饶,反倒往火上浇了一片油。
梁戍掐着他的腰,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便要我的命吧。
柳弦安莫名其妙得很,现在是谁在要谁的命?我分明正好端端和老头一起晒着太阳。
梁戍拉过他的手,柳弦安指尖像是被火燎了燎,抬眸看着枕边人,换来一句轻笑:“不会?”
柳二公子正欲回答,确实不会,梁戍却已经将他的手背包覆住,道:“我教你。”
直教了个意乱情迷。
下午,走廊上才终于传来说话声与脚步声,还有阿宁“啪嗒啪嗒”,近了远了又近了的脚步声,像是正趴在门口探查动静,好不容易听到屋内有响动了,赶忙站直身体,出来的却只有梁戍一人。
“王爷。”阿宁往屋里瞄,“我家公子……”
“让他多睡会儿。”梁戍反手关上门,“过一个时辰再进去伺候。”
过一个时辰,那不得天都黑了。阿宁愁苦地叹气,王爷可真惯着公子呀!他又去厨房忙了一阵,掐算时间差不多了,方才端着洗漱用水进门,柳弦安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活动酸痛的肩膀。地上丢着几方锦帕,阿宁不明就里,俯身想捡,柳弦安紧急道:“别碰!”
阿宁被吓了一跳:“什么?”
柳弦安裹着被子,轻飘飘嗡一声:“别用手碰,弄一把笤帚来,扫出去。”
阿宁:“……”
他觉得自己应该履行一下小厮的职责,委婉纠结:“公公公子,你同王爷……怎么好现在就这样。”
柳弦安答,其实我也不大想的,不然你去同王爷说。
阿宁呆若木鸡:“啊?”
柳弦安穿鞋走下床,趁机换了个话题:“城中目前怎么样?”
“城中都炸锅了。”阿宁替他披好衣服,又将窗户打开透气,“人人都在说铁匠铺子的事。”
传得一个比一个玄乎,本来嘛,连衙役都一脸讳莫如深不可说,那这不铁板上钉钉地表明了事情有鬼?
“提的最多的,还是与宋先生有关。”阿宁道,“都说是他的魂魄在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