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景亲眼看到都不相信是真的有那么歹毒的药,东宫上下血流成河。
“我一直没想明白普通的药为什么会让人发狂,原来花家人下的毒只是引子。”萧元河合上书卷,叹了口气,方太医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公子说那个下毒的人很高明,目标其实不是太子,而是陛下,但是阴差阳错之下太子吃了陛下赏赐的粽子才中的牵引之毒,后来他们改变了主意。”何御舟也十分惋惜。
这种毒药分三次下毒,由不同的人去做,毒粽子是景和八年端午前下的,效果只是让身体容易疲劳,并不致命,按照手札所记,是因为争宠,魏淑妃和当时的宋贵妃都有这个毒的解药,只要常去她们宫中,时日久了就会改变人的心志,令其沉迷声色,当时献上毒粽子的是白家的棋子,以薜家的名义送的,所以皇帝把粽子给了太子。
第二次是景和九年春节的时候,白家知道是太子中了毒之后当即改变计划,站到了魏家的阵营,把药又再一次改进,这些都是方太医私底下调查得知。
“所有的药方都是来自西狄,这也是为什么西狄必须灭国的原因,他们的秘药让人防不胜防。”萧元河取出地图,在上面点出几个地方,“现在,所有野心勃勃的人都进了陛下的圈套。”
与其一个一个找麻烦,不如一次解决,何御舟佩服皇帝的勇气,十分认真地看着图上标注着自己名字的地方,“这些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以暂时整兵待战为名把兵力分到北边几个关卡,阻住他们南下的脚步,西边暂时安全,武威王在京城控制了南门,你们回京之后从南门入京,城外码头运河船上有五千兵力。”
他抬头望了望萧元河,“殿下还记得我给你的令牌吗?”
“这个?”萧元河将之前隐崖的主人令取出来,红木令牌在昏黄的烛光下现出精巧的花纹,上面那个隐字若隐若现。
“一旦城中生乱,他们比信鸽有用。”
*
卫娴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里,马车速度不快,慢悠悠的,初夏的温柔阳光从窗花洒进来,令人懒洋洋的,嘚嘚的马蹄声传进来,还有悦耳的鸟鸣。
起身推开车窗,外面一片绿意,农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
“是不是觉得奇怪,一夜之间从清河到了京畿之地?”旁边有一道声音低笑。
“是啊,为什么呢?就算是快马,从清河到京城也要半个月呢!”她一骨碌翻身坐起,从车窗探头。
“我们抄了近道,而且,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萧元河递给她一张拧好的巾帕。
“不是一夜?”
“你睡了三天三夜。”
萧元河没好气地摁住她的额头,“你是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竟然睡这么沉,叫都叫不醒,要不是你还有出的气,我都把你扔了。”
当时叫不醒她的恐惧感深深埋在他心里,总担心她醒不过来,迫不得已之下才挺而走险,直抄近道,着急入京。同时很庆幸因她乖乖睡着才没有看到那些险地,稍一不慎就会从悬崖上摔个粉身碎骨,或是在河底喂鱼。
“你才不会扔了我呢!”卫娴凑过去讨好,“王爷辛苦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么能睡,或许是之前大半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突然到了一处舒服的地方就忍不住睡死过去,还好没耽误事。
“当然辛苦了,你看看。”萧元河漏出白皙脖颈,上面有两道深深的勒痕,“我是把你绑在身上跑了三天三夜的路。”
他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像是大病初愈似的,气息也不如以前强。
卫娴贴过去,轻轻抚摸那些深深的勒痕,小声问:“你当时是不是害怕了?”
要不然怎么会走那么危险的路。
“很怕,怕你一睡不醒。你这是什么毛病?刚治好一个又来一个。”
“你会不会觉得麻烦想扔掉?”
卫娴脸颊蹭着他的脖颈,“我跟你说,其实我只是很久没睡好所以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花言巧语。”萧元河不信,“到了京城一定要让方神医再看看。”
卫娴说不动他,只好随便他了。因为她突然睡死,倒是加快了他们回京的脚步,本来按计划他们还没那么快到京城,这时候看到运河码头,她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是离京好几年似的。
“码头怎么这么多人?”而且还大包小包的拥上船。
“主子,出事了!”萧保宁匆匆跑来,“京城所有城门都封死,连水路都进不去。这些人是昨天逃出来的,现在不知道城中情况。”
卫娴看向萧元河,这和预料的完全不同,只有大敌来袭才会关闭城门,没道理自己封死。
萧元河抓住一个跑得飞快的年轻汉子,“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快逃,城里到处是疯人病!”
“这……”就连萧元河也震惊了,那些发疯的病人不都已经处置干净了吗?西狄王族也全都死了。
被他揪住的人边挣扎边哭,“疯子是从皇宫出来的。”
*
皇宫此刻乱成一团,皇帝和皇子们在皇觉寺,宫中的守卫突然发了狂,所有后妃、皇子妃们都吓得半死,尖叫声大得让人头皮发麻。太后宫中也混乱起来,沈蔓扶着假扮卫嫦的暗卫疯狂躲避,好不容易跑进咸宁宫,里面一片狼籍,太后不见了。
“我们得出宫,不能留在这里。他们一定是把太后劫走了。”沈蔓出自武将世家,胆大心细,也察觉到今天的卫嫦不太对劲,“真正的六皇子妃在哪里?”
“十一皇子妃倒是聪明。”子槿把假的孕肚子取出来扔掉,“现在,我们要看看咸宁宫有没有什么线索,太后肯定会给我们留下信息。”
“可是里面的宫女内侍都疯了。”
沈蔓看着里面互相撕咬的人,每个都满口鲜血,十分吓人,偏偏这个时候谢梧不在,她挺着个大肚子,也做不了什么,又不能像子槿一样把假肚子弄走,更糟的是,她感觉要生了。
“我知道咸宁宫有一条密道能通到宫外。”
听着越来越混的脚步声从远处跑过来,堵住退路,她们不得不小心翼翼混进咸宁宫。
虽然天气好,可是咸宁宫的树木太高大了,到处都是高台,反而显得阴沉,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也很多,她们沿着回廊轻手轻脚躲过互相撕咬在一起的内侍,从窗户钻进咸宁宫正堂。
里面一片狼籍,茶几摔在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太后喜欢的花瓶滚落在地毯上。窗边书案的画筒凌乱,地上散落着画卷,还有一些珠宝首饰,美人榻也被掀翻,露出下面的华丽织锦地毯,博古架歪歪斜斜,要倒不倒的,上面摆放的东西都落在地上,盒子都打开盖子,感觉被人匆忙打开找什么东西。
沈蔓忍着阵痛走出正堂,往太后寝殿挪去。突然从拐角跑出一个红着眼睛发疯的内侍,吓得她抱头缩在一边,好在那人对她不感兴趣,兀自跑了。
太后寝宫也很乱,所有东西都被翻一遍,连拔步床都被推倒。
子槿匆匆跑进来:“找到密道入口了吗?”
“没有,真的有密道吗?床榻都掀了还是没找到,密道不应该建得方便逃命吗?”光找密道就找半天,哪还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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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槿觉得她说得有理,太后身边有暗卫在,要劫走她也不容易,但是咸宁宫并没有看到半个暗卫,也没有他们打斗的痕迹,说明他们一定是发现事情不对直接带着太后逃了。
现在宫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她就随心所欲吧,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沈蔓低吟一声,她有些坚持不住了。好在太后宫里的人不算多,发疯的宫女都在外面,没进到寝殿,她瘫坐在地上。
“等等,你不能在这里生,我们还是得出宫。”
“你……你说不生就不生……吗?”沈蔓跟暗卫没法沟通,无力吐糟。
子槿只好抱着她往外狂奔:“我只能赌太后对主子的宠爱,密道一定是主子以前的画室。”
福王殿下在太后宫中有一间画室,小时候他就喜欢躲在里面画太后,祖孙俩把那间画室当成两人嬉戏的地方。那间画室在咸宁宫深处,十分清幽,临河而建,夏日十分凉爽,盛夏之时,他们长时间在里面纳凉。
幸亏那里偏僻,子槿纵身上树,没几下就跑到那里,果然看到博古架后明显有人移动的痕迹。
“密道!”沈蔓虽然阵痛难忍,还是看到了墙上的痕迹。
“走!”子槿二话不说,抱着她直接跑进密道。
萧元河带着卫娴被几个暗卫直接从高耸的城墙边扔过去,他轻轻落地,卫娴身上背着小包袱,紧紧抱住他的腰,与他一同落地。
太阳已经西斜,靠近城门的地方有捕快和京兆府的衙役死死挡在门边,不让那些恐惧的人跑出城。担心这些疯子一跑出去,天下都完蛋了。
但是,很快,也有捕快中了招,发了疯,这次的疯病比上次鸿文馆的还严重得多,赵笙笛急得焦头烂额,就算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也抓不住。
他衣衫凌乱,官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萧元河揪住他时,他还以为是疯子,下意识握拳狂揍。
“是我,城里是怎么回事?”萧元河把他拽进小暗巷。
“殿下!”他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
“长话短说,我刚到京城,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得病?”
赵笙笛靠在墙上,重重喘了口气,“昨天宋嫔的宫女突然发疯,撕咬了宫中不少内侍和宫女,有人趁乱救走了三皇子妃和四皇子妃,还有张紫娆。”
“我不觉得谢淙对三皇子妃这么深情,还冒险救她出去。”萧元河望着皇宫的方向。
城外皇觉寺,诵经声沉稳温和,所有人都跪在大殿中为先太子诵经,几个雪白胡子的和尚领头,声音洪亮,听了令人心生宁静,可是谢梧却心神不宁,他抬头望向前面,没有看到陛下和三皇子,明明他们刚才还在。
奇怪的是没有人觉得看出不妥,大堂里的皇族依旧在诵经,转头看大堂外,大臣们也是如此,就连卫国公都低着头,跪在阶下。
诵经七日,大家想必都累了。
谢梧觉得自己的腿都麻木没知觉了。七天来每日只有一餐素斋饭,日夜诵经,就连武将都有些吃不消,更不用说那些本就虚弱的文官。
他悄悄往大堂外挪,眼看就要挪到门边,后腰被人摁住。
“别动。”清河王次子的声音传来。
因为清河王世子大婚,这次皇觉寺诵经来清河只来了个二公子。所有宗室子弟皆着白色长衫,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白色背影,只有前面跪着的几位老王爷身着玄衣。
“你们想干什么?”谢梧大吃一惊,后肘猛地一抬,直接把清河王府的二公子掀翻在地,转身就跑。
动静使得大家纷纷转头,有些人起身聚在一起,有些人尊皇命还是跪在原地。
卫国公与武威王对视一眼,打算静观其变。
谢梧一路狂奔,在回廊东躲西藏,身后有金吾卫追过来,他手脚并用,直接爬上屋顶躲在上面。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建在山谷之中,占地广阔,佛殿众多,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往哪边跑,正着急忧虑的时候,底下传来声音。
“父皇,你不如就此传位于我,我自然会去解决宫里的麻烦。”三皇子的声音清淡,带着一股冷漠感,半点感情都没有。
谢梧大吃一惊,悄悄揭开瓦片往下望,只见殿内一阵凌乱,东西都被掀翻在地,皇帝坐在地上,似乎极力忍受着什么。春福和冬福倒在地上,而秋福正在案边磨墨。
“而且,我会帮父皇找到解药,你也不想自己这模样被人看见吧?”谢淙蹲在他面前,手里展开一张空白的圣旨,更远一点的地方,张紫娆捧着玉玺站着。
午后的殿堂变得阴森,窗边的竹帘子拉了下来,半点光都没透出来,谢梧担心揭开的瓦片漏光进去,整个人贴在屋顶,把缺口遮得严严实实。
心里又惊又怒。谢淙居然明晃晃夺位,甚至还要弑父。
怎么办?要怎么阻止?
谢梧担心不已。
“逆子!朕只后悔当初送你去清河。”
“父皇不是一直想以身替大皇兄吃苦吗?现在滋味如何?只要你写下传位召书,我答应你,不动所有兄弟,不会重蹈先帝覆辙,也会延续现在的盛世光景。”
“你休想!”
“那你就在百官面前发狂吧。”
谢淙淡然起身,拿着空白圣旨走到书案边,“你写,父皇的字迹你最清楚。”
“是,殿下。”秋福恭恭敬敬就声音。
“你什么时候投靠了老三?”景和帝喘着粗气坐直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