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里的军备没带走,只带了粮食,他们的武器一定藏在京城附近。
“是。”萧以镜躬身轻手轻脚离开,走了一会儿,回头望去,看见萧元河把人好好裹住了,脸都没露出来。
大约是涂药之后消肿了,她睡得沉,也没做噩梦,萧元河抱着她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睡了香甜的一觉,卫娴醒来时感觉好多了,林中高耸的大树在晨光熹微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大家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她赶紧爬起来,谁知一个趔趄又跌回去,皮肤磨破了,疼得很。
“今天你和我乘一匹马,腾出一匹去打探消息了。”萧元河替她找借口。
“哦。”卫娴没有怀疑。昨天有两匹马累死,他们的马本来就是一人一骑,累死两匹就有两个人得跑着跟上。
他们人数不多,为了尽快追上那批粮食,出发得仓促,没能挑选好马,现在已经追上镖局的队伍,也不用追得太紧,不远不近地跟着。
五月初,山花正是绽烂时,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景色十分宜人,要不是有事要办,她都想留在这里住两天。
她骑在马上,后背靠着萧元河结实的胸膛,就算知道前面有敌人,也无比安心,没有恐惧。
拉着粮食的队伍脚程不快,还时不时有人想来抢前朝秘宝,再往前就要进入清河地界,这里是魏家世代居住的地方,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护着粮队北上。
昨天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烧火的灶多了不少。有人提议烧掉那些粮食,萧元河不同意。
“老百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不能浪费,不到最后时刻,绝不烧粮。”
大家都低下头去,只是因为烧粮是最简单的做法,抢粮势必引起伤亡。
“我会让他们亲自送粮到京城,到时候会有人接应。”
“可是,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本来就是给叛军送的粮。”萧保宁不解,不过他们几个都听萧元河的,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子,京城来消息了!”萧以镜兴奋地带着信鸽跑过来。
今天五月初四,他们端午节是赶不到京城了。他们一路北上,好几天没收到京城的消息,还以为鸽子被人射杀了。
“咕咕。”白胖的鸽子凑到卫娴面前,小眼睛滴溜溜转,有几分得意的样子。
卫娴赶紧喂它吃粟米,“真乖。”
他们放飞两只,回来的只有这只,不知道另一只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一阵“咕咕咕”从空中传来,十几只信鸽飞过来,担心引起前面的镖队疑心,大家赶紧把那些信鸽弄下来了。
镖队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在河边不走了,明明有桥,但是他们没走桥,而是等在河边,看来他们也觉得陆路风险大,打算转水路。
“我们不走水陆,直接过清河前往京畿之地,等他们靠岸。”萧元河看了信之后,把信给卫娴。
信是卫国公写的,上面还有一段只有卫娴看得懂的暗语。
“姐姐和六殿下在我们的别苑,陛下赏给你的那座。”卫娴凑在他耳朵边悄悄说,“出现在皇觉寺的人是假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入京之后不要进宫,也不要去皇觉寺。
其他信鸽也带来了消息。
“这下好了,我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赶路。”萧保宁举着一封信跑过来,“何将军找到他们私藏的军备了!”
他们这半个月赶路总算把那些人逼急了,河边的队伍肯定也是因为陆路已经没有援军才换水路的。
“让他们走水路顺利送粮到京城吧,正好赶上夏收前青黄不接时节。”萧元河松了口气,带着大家骑马朝清河城走去。
清河城是座古城,建城年代久远,城墙高耸,易守难攻,不过何御舟已经提前掌控这座城,他们顺利进城。
“咦?”他们刚进城,前面就传来秣阳郡主的声音,“元河哥哥,你是元河哥哥没错吧?”
小郡主兴奋跑过来。
萧元河只是简单换了个装,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秣阳郡主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能认出他不奇怪。
“你们不是还在扬州吗?”天下人都知道福王因为扬州城的混乱而留在扬州整顿城防,还让人从扬州城把宝贝送进京城,她就是稀奇他看上什么宝贝了这么迫不及待送回福王府藏起来,她就是心急这才偷偷躲在承西军里一路南下。
会不会是像去年找到的珊瑚树?那颗像大榕树似的珊瑚树现在还立在宫中的御花园里呢,他看上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可惜她听到消息说镖队从水路走了,没有进城。
“你不会是担心有人抢你的重宝吧?”小郡主瞪大双眼。
她穿着承西军的战甲,抱着头盔,风尘仆仆,哪还有之前那种娇气模样,而且还认不出卫娴,只顾与萧元河说话。
卫娴挑了挑眉,看来小郡主能追到这里,京城局势估计真的不乐观。
萧元河与她默契对视一眼,笑道:“你偷跑出来,姨母知道肯定会把你关起来。”
“你不要告诉她就是了!”秣阳郡主生气跺脚,后悔冒出来认亲。
肯定是何御舟忽悠她!
“姨母过几天大婚,你跑这里来,不会是跟她吵架离家出走了吧?”萧元河绕过她,带着卫娴走进路边的饭馆。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回京的。”郡主不服气,也跟着进去,这才发现他身边的秀气小将是卫娴,顿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这模样?”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巾帼英雄,人间佳话,结果一看,卫娴的模样比她还好看,英姿飒爽。
再低头看拦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咬牙道:“等过两年我也比你高。”
她努力挺胸抬头,也比卫娴矮半个拳头,顿时泄气。
“郡主,你这是去哪里?”卫娴抿唇而笑,以前觉得秣阳郡主很是娇纵不讲道理,现在却觉得她有些天真可爱。
“还不是要去看元河哥哥的天下至宝!你们为什么要让镖局送?”一脸的不高兴。
“这样一来你家将军不是就省事多了吗?”萧元河笑着招呼伙计上菜,点了所有的清河招牌菜式。
卫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隔壁桌,对着摆在桌上的水晶肘片猛吞口水,顿时觉得何御舟真是个好兄弟,要不是有他,他们这会儿还风餐露宿。
秣阳郡主娇羞垂头,只是因为听到那句“你家将军”。
等菜上齐,从她口中得知他们离京之后的事。
宫里知道扬州城乱起来,长公主急得吃不下饭,病了好几天。
“姨母做梦都叫着你的名字,我娘这才漏了个破绽,我偷溜出来。太后给了我这个。”郡主献宝似地给他们看一块令牌,是杨家的腰牌,可以在每个城池的杨家商铺拿东西。
她刚溜出来的几天,淳安长公主府还派人找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快马加鞭出了京畿之地后,后面就没追兵了。
好不容易才混进承西军,只敢藏在军中远远看着何御舟,根本不敢过去相认,怕他送自己回京。
在军中她吃不好睡不好,早就想跑了,是她的侍卫按着她不让跑,今天终于给她逮到机会留进城。她看到晶莹剔透的肘片也流下不争气的口水。
可惜,肘片全都被倒进卫娴的碗里。
“元河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连一片肉都不让她吃。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想吃自己点,这份是王妃的。”
“我没有钱。”她边说边伸筷子。
“谁让你偷跑不带银子?”萧元河很无情拦住她。
卫娴连吃几片,好吃得咬到舌头,本来还想分她几片,这样不给了,捧着碗大口大口吃饭,气得秣阳郡主红了眼眶,像个没娘的可怜孩子。
“小二,再上一份水晶肘片。”卫娴倒也不想跟她计较,不过也大方不到哪去,“记帐的,回京之后你要还钱。”
“听到了吗?先借给你,回京还钱。”妇唱夫随。
郡主能屈能伸,大口吃肉,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算明白了,现在他们是夫妻恩爱,一致对外,瞧着吧,迟早何御舟也这样对她,只给她买水晶肘片。
连续二十多天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住进清河别苑之后,卫娴直接累趴下,睡了一天一夜,连端午节的粽子都没吃。
清河王府目前还没什么动静,依旧设宴招待清河官员,何御舟也去了,回来时还带着一盒粽子,听说萧元河就在别苑住着,直接转身就出了清河官署。
“喂,你去哪里?”秣阳郡主终于忍不住冒头。
居然想把粽子拎去给萧元河那个小气抠门的人吃,自己不吃。
何御舟早知道她混在军中,只是受人之托,没把她赶走,再说,有赐婚圣旨在,他总不能抗旨。
“郡主想吃?”倒也不是不能给,反正就是几个粽子。
“我当然想吃!”
何御舟放下食盒转身就跑,反正就留一样,既然要吃粽子,那他就可以不理她了。
“你给我回来!”到底是哪里不满意?难道要让她去跟卫娴学学经验?
秣阳郡主光是想想就直摇头,“打死都不去。”
何御舟跑出官署,抬头望了望树梢边弯弯的月亮,想了想去年的端午节自己在哪里?在关外还是在岭南?这一年变化太大了,有时候他都有些恍惚。不但报了仇,连庄主都找到了。
而这一切,都是萧元河带来的,他对他是感激的。
福王别苑一打听就能找到,他们约在那里见面,他这才提前离开清河王府。
“来了?主子正在等你,方太医手札带来了吗?”萧以鉴等在门边。
“带了,殿下呢?”
“在后院。”
两人沿着回廊快步走向后院,谁知道萧元河就在垂花门边等他们。
“王妃刚睡着,我们还是去书房谈吧。”他身着一件素锦长衫,头发半干披在肩头,脖子上有刚缠上的绷带。
“殿下的伤……”何御舟有些迟疑停步。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萧元河摸了摸某个人非要缠上去的绷带,“无妨,一点小伤。”
三人往书房走去。书房建在外院,回廊下有一颗很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树影把宫灯的光芒都遮住了。
别苑小厮端上茶水,他们在矮方桌边落坐。何御舟从怀中掏出陈旧的书册放到桌上。
这本方太医的亲笔手札虽然纸张泛黄,但是保存还好,即使过了十多年,字迹依旧清晰。
上面写着很多隐喻故事,看似离奇,却都能一一印证,其中还提到疯犬病与其他很多病症。
“这篇故事里,公子说这个三足怪诞你一看就会明白。”
第119章
景和九年, 这是让所有人都不敢提起的年份,年初光景多好,年末就有多悲惨, 开年之后的春日和初夏,因为太子开始上朝听政而展现出一股清新风气, 各部上下焕然一新, 城中繁华尤甚,不少胡人,远方小国来往,京城彻夜不宵禁,城外田间,庄稼长势喜人,一派欣欣向荣。
萧元河记得当时他已经学武四年, 可以为太子殿下出宫办事了,那段日子特别难忘,以至于现在想起都能清楚记起那些画面,很容易就能看懂方太医的手札。
方太医是宫里医术最好的太医, 陛下派他跟在太子身边。可是即便再小心,医术再高明,也没能保住那么完美的储君。
东宫出事那天, 每一刻他都记得很清楚,太子对弟弟们太好了, 对他们从来没有戒心,他们送给他的吃食他不会拒绝,毒是分开下的, 吃食验着没有毒,盆景的花也没有毒, 但是两者遇到了一起,就会让两种毒素快速激发血液,控制人的心神,发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