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自从去年经过您的教化, 我都改好了,真的不用回忆了。”
谢昭也算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拖着被酒色掏空的身体, 在萧元河面前点头弯腰。
去年五月,他被萧元河打了个半死,怎么敢再对他如何,现在他只求这个混世魔王赶紧离开河西地界。
他对他是又怕又恨,完全无力反抗。
“原来你记得啊?伤好全了?”萧元河大步走下栈桥,淡淡地问。
“好全了好全了。”
“既然如此,就把我的贺礼送到河西军营去。”萧元河瞥了一眼那艘横在运河上的大船, “去年我大婚,你们清河完全没表示,我知道,这是给我一个惊喜, 行了,我收下了,你还大老远送来, 辛苦了,你回去跟你父王说, 我到了清河就去拜访他。”
“是是是,我一定跟他说。”谢昭欲哭无泪,白白损失一船粮食。
谁让他刚才口无遮拦, 告到哪里都他输,要是让他父王知道他办事不力, 肯定会打死他。
河西守将收到一船粮食,十分纳闷,来人只说是福王妃犒赏河西军,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派人去打探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守将们都十分高兴。
“福王殿下这行事作风真绝!”
“殿下南巡,我们总算又能松一口气,清河是越来越嚣张了。”
“可不是,刚打完仗就捞过界,他们要造反不成?”
河西与清河交界,但是清河地广人稀,沃土千里,清河王胃口太大,不满足于清河,实际上把河西和豫州都想纳入囊中。他们的日子也艰难,豫州的总督是个新人,更是被他刁难。
去年打了小半年的仗,他们还在后方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武威王压制住他,听说进京朝贺,他还参了武威王一本。
这些皇亲国戚一天到晚就想着争权夺位。
“那些我们都不管,只是军备之事一定要让殿下知道。”
码头边上,萧元河看着船行远了,才带卫娴出舱房。
“这么怕他,还不让我看一眼。”卫娴看着远去的三层楼大船,“清河果然是天下富庶之地,苏杭怕都造不出这样的船来。”
“什么怕,我是觉得被他看了掉价。清河王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居然没一个报到京城,当皇帝也怕底下人欺瞒。”
“你每年出来就是看这些的?”
卫娴知道他每年都有几个月是离京出巡。名目众多,有时候是查贪官,有时候是督造军备,去年是丈量地亩。今年带着她出行,说是去玩,其实他还是在忙差事,每天消失一两个时辰。
“嗯,别人来舅舅不放心,我来会看到更多真实情况,只好给他当耳目。”萧元河不正经地搂住她的腰,“挣金珠给你数。”
他们坐在去往桃河县城去的马车上,马车是谢昭准备的,也是僭越的大马车,里面布置得十分奢靡,地面铺着红色的绒毛毯子,一股浓浓的香味令卫娴直皱眉头。
她忍不住往萧元河身边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气,安稳刚才受惊的小心脏。
“你说清河王送这么一船粮食往京城,是想干什么?”
“准没好事,我半道截了,就等着看他们怎么做了。”
*
入夜,清河王府。
因为世子即将大婚,府里张灯结彩,参天古木上都挂着彩绸,清河王世子刚从京城回来没多久,因为过于思念萧诗绘而病倒了,请了不少名医。
清河王妃恼怒道:“你这样子干脆当上门女婿去吧!”
“母妃,我都是按你说的做,你就不能把婚礼提前吗?”
“你父王定好的日子,你说改就改?又没几天,你急什么?”
“我当然着急,母妃难道不急?万一出什么变故怎么办?”
“还有什么变故?你别想太多。”
“母妃是不知道吗?萧元河今年提前南巡,现在已经到桃河县。小弟的船都被他扣了去,幸亏说是送到萧府的贺礼这才没被他识破。丢粮事小,要是丢军备,那就事情闹大了。”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就按时前往京城迎娶新娘就是了。”
母子两人关着房门说了半天,清河王在书房也与幕僚们议了半天。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粮食本就少,现在被夺一船,少不得又再往南准备,可是就与福王同道了。”
清河王也十分恼火:“怎么偏偏今年来这么早,还想着在他出来之前悄悄成事。”
“要不趁他在外边,一不做二不休……”幕僚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风险太大,再说,他们一行光明正大,很多人都知道福王携王妃南游,每个地方都准备着接驾,哪天到哪地都有人传回京城,仓促起事怕是不妥。”
“可惜!魏家已经不足为奇,好不容易让皇帝出手剪去亲子的羽翼,这机会太难得了。”
“没事,只要谢淙还依赖我们,我们就有胜算。只是,最近他被困在皇宫,怕是得找个由头让他出来才是。”
“魏家现在到哪了?”
“大约已到苏州,这些书生怕是吃尽苦头,对谢铮恨之入骨吧。”
书房人互相对视着,这样的局面是他们乐于看到的。
“还是王爷高明,把谢沐攥在手里。”@无限好文,尽在
清河王自得一笑。他父王做不到的事情,他必将做到,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们的。
夜深人静,一道高挑的身影自清河王府侧门进去,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又原路出去,紧接着,又有一队王府侍卫悄悄出府,马匹都用布包着蹄,一路奔到码头。
另有一半人带着几百个黑衣蒙面人往桃河县去了。
*
卫娴晚上吃遍桃河当地的美食,与萧元河走在客栈门外的夜市上消食。他们扮成普通的少年夫妻,投宿在客栈,她兴致勃勃要暗访民情。
刚刚开春,夜市还算热闹,不过与京城没法比,一条街从头逛到尾也不过一个时辰,县城不大,老百姓的生活也不算富余,时不时看到小乞丐沿街讨饭。
卫娴心善,给了其中一个,很快就被围起来,好在尽圆提前给她准备了铜板,她一人给一个铜板。
小叫花子们不太满意,又去围萧元河,当然是什么都没讨到。
@无限好文,尽在
“你怎么不给他们铜板?”卫娴不满地问。
“谁让他们不知足,一个铜板足够他们今晚吃顿好的了。”
“一个铜板就能了吗?这么便宜?”卫娴知道京城里,一个铜板只能听个响儿,什么都买不起。
“这里是个小县城,若是他们往远一些的地方去买粮食,一文能得两碗大米。”
萧元河经常出巡,各地物价他是清楚的。若小叫花子不是被人支使过来乞讨,那就是有人故意残害诱拐孩子来乞讨,对这样的事他是狠心不给银子,只给吃食。
他招手叫过萧保宁吩附道:“你去附近买五十个馒头发给他们,看着他们吃下。”
“是,主子。”
没一会儿,馒头分发下去,小乞丐们也散去了,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呆呆站在路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刚才他的铜板被大孩子抢走,馒头也被抢走。
这小孩不过三岁大,穿着单薄打补丁的衣服,没穿鞋子,小脚磨出水泡,尽圆赶紧给他一个馒头,又塞给他五个铜板。
“拿好了,别再让人抢了。”卫娴弯腰与他对视,“你的爹娘呢?”
小孩子看着呆,其实口齿还算清晰,“没有爹爹了,娘病了。”
“好可怜的小孩。”尽方祈求着望向卫娴,“夫人,我们送他回去吧。”
他们侨装打扮,两个丫鬟只叫她夫人。
“老爷觉得如何?”卫娴对侨装打扮十分投入,特别喜欢叫萧元河老爷。
年纪轻轻的老爷望了望天,对自己的称呼十分不满意,“为什么不是爷,还加个老字。”
“这样叫比较沉稳。”卫娴凑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裳。
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不起眼的长衫,但是贵气天成,所以给自己加了两撇假胡子,让自己变丑一些。这扮相卫娴笑了半天,胡子是她亲自画上去的,用掉她半根螺子黛。
“本老爷同意了,走吧,去看看。”
小乞丐带着他们到一处破屋,卫娴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往外推,“你先在外面等着,我收拾好你再进来。”
“是什么?”卫娴好奇,偏偏尽圆尽方两人也帮着萧元河拦她。
里面隐约传来痛苦的低吟,看来就是病人痛得受不了但又无力哀嚎。
萧元河给尽圆使了个眼神,让她先带卫娴走,他和尽方走进那间破土屋。
“王爷,怎么办?”尽方也慌了,万万没想到这里有个产妇。
“你替她接生。”萧元河扭头望向一边,没敢看里边那张破床。
“我……奴婢不会啊。”尽方傻眼了。
血腥味弥漫,那产妇看着奄奄一息,都不会用力了。
“让她挣到稳婆来就好。”萧元河对着暗处做了个手势,一道黑影飘向远方。
卫娴被尽圆拉到街上闲逛,她把尽圆堵在角落,“刚才那屋里有什么?”
“没什么,就是那妇人病得重,怕过病气给王妃。”尽圆眼珠乱闯,不敢看她。
“你骗人的时候就不敢看我,老实点,要不我真把你扔在这里不带你走了。”卫娴威胁。
尽圆害怕她真的丢掉自己,赶紧道:“是临产的妇人。”
“情况很危险?”她快步往那边跑。
尽圆在后面追,不敢大声嚷嚷王妃,只好叫着:“夫人,等等我。”
她一口气跑回刚才的小巷,结果被萧保宁拦住,“王妃,王爷不让我放你过去。”
“他要替人接生?”卫娴好奇起来,“他一个男人能干啥?”
“稳婆很快就来,现在尽方正按着他的指导给产妇接生。”
“他这都会?”
“看过书,”萧保宁望了望她,“自从六皇子妃有孕之后,主子他就在看这方面的书。”
“他看这些做什么?”卫娴在小巷走来走去,那家伙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她。
萧保宁抬头望天,他怎么知道主子看这些做什么呢。想起被他逼着买这些书时,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后来还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大夫学着瞧病,这才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