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街边玩耍的小孩子,还有行人都不由自主地跟在他们身后,仿佛傀儡一样。
两道身影在附近街边逛了一圈又返回,小孩子依旧停在原来他们燃烧炮竹的地方,行人也依旧站在自己路过的地方,大宅的门缓缓关上,这些人才如梦初醒,纳闷怎么自己脑里突然一片空白。
倒在门前的金吾卫也满头雾水地爬起来,紧张地跑进宅院清点人数,发现所有人都在时,深深松了口气。
只有其中一个心生疑虑,下值之后偷偷跑去找萧元河。
“殿下,我总觉得那些西狄人在搞事。”这人也是世家子,以前为了考武举,找萧元河切磋武艺,有点交情,这事憋在心里又难受,非得找个人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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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夜找来,萧元河以为出了什么事,只披了件厚貂裘就出来了,脸上还带着倦容。
今晚卫娴不知道是不是羊肉浓汤喝多了,精神特别好,抱着琉璃灯缠着他下棋,刚睡下没多久。
忍着打哈欠的想法,他耐心问:“你们晕了多久?”
“具体多长时间不知道,但是肯定有一个时辰,我记得钟声过后没多久,但是我醒来的时候又听到钟声。”
过年期间,全城各大寺庙都敲平安钟。
“我知道了,你回去小心些,别露出马脚。”
“是,殿下。”那人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晕之前我听到一阵铃声,有点像小铃铛的声音,并没有闻到什么奇怪味道。”
萧元河点了点头,这些旁门左道实在邪门。他立在门外想了半天,派萧以鉴去探个虚实。
结果回到房里,看到卫娴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他今晚送的琉璃灯,旋转的琉璃映着光,有琴音传出。
“怎么醒了?”他坐到她身边。
“做恶梦了。”卫娴红着眼眶,梦到皇宫一片大乱,姐姐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偏偏惊醒时,萧元河没在身边,只有抱着这盏灯才能稳住狂跳的心。
“别怕,梦都是反的。”他伸臂拥住她。
“给你说个有趣的事情,我刚才悄悄去看了一眼,秣阳居然在厨房累睡着了,满脸小花猫一样,我让嬷嬷送她去上次住的书房。”
“她不会真的喜欢上何御舟了吧?”卫娴被这事吸引注意力,这才发现自己手臂发麻,于是把琉璃灯塞他怀里,“感觉好像也不错。”
“我觉得小舟不喜欢她。”萧元河把灯放在床边的高几上,“不过也不一定,很少有人能经得住秣阳软磨硬泡。”
这丫头胆子又大,喜欢什么都会直白说出来,百折不挠的,有一阵子她也是这样缠着他,最后他只能说他有喜欢的人,不可能喜欢她,她这才罢休,转而逼问他喜欢谁。
“你们以前还是青梅竹马呢。”卫娴酸溜溜道,默默钻进被子,躺到里侧。
“那不算呀,我都没理她。”萧元河只差要赌咒发誓自己很清白,“你也有竹马。”
等了一会又凑过去讨好她,连人带被紧紧抱住,“咱们扯平好不好呀。”
大半夜的还是赶紧睡觉吧。他并没有意识到她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也没想到她在吃醋,把裘衣解了就打着哈欠钻进被子。
卫娴躺了一会儿,习惯往他怀里钻,他热乎乎的像块炭火,很温暖,入冬之后她睡觉时总会不自觉地靠过去,没一会儿又意识到自己正单方面跟他冷战,又往里侧拱去,结果被抱住了腰,他整个人都贴过来。
这下没办法冷战了,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心情很好,比以往更激动,她就像飘在云层里似的,别提做什么恶梦了,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100章
街上满地是鞭炮燃过的红纸, 然而,地上也有散乱的小孩鞋袜,有人找上巡检队说自家孩子不见了, 开始大家以为是来了拍花子,到处找, 没多久发现孩子死在小树林里, 父母亲人哭得肝肠寸断,这下子把年节的喜庆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因为找到的不止一个孩子。
这桩大案立刻上报到刑部,就连卫娴都被请去刑部按当时的人证描画可疑人物。
大年初五本来是要迎财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没心思迎财神了,都跑到刑部大门外看赵侍郎审案。
门前围得水泄不通,萧元河只好带着卫娴从后门进刑部, 沿着回廊绕过刑部的小湖往前院方向匆匆走去。
“你觉得这是什么人干的?”卫娴以往画犯人的人像都是在府里画,还是第一次被请到堂上,有些紧张。
萧元河牵着她的手,大约觉得她的手有些凉, 替她捂了一会儿,她的手里还拿着他送的财神小雕像。
昨晚他发现那套财神像不见之后,当场用红木给她雕了一个小巧的, 可以挂着,也可以握在手里随身带着, 或是当玉佩悬挂,她喜欢得紧,片刻不离手, 虽然遗憾不能看他慌张的表情,但是得了一块小巧的坠子, 也算是难得的意外之喜。
这会儿虽然有正事要办,也要带着这小雕像。
有人快步迎过来,说了一下基本情况,因为担心她承受不住,所以忽略了孩子的惨状。
赵笙笛安排人在大堂边上摆放一扇屏风,她与萧元河就坐在屏风之后,听着目击人讲述可疑人物。
刑部也有画师,只是那人因过年返乡去了,平时就是他在给可疑人画像,他不在的时候,才找卫娴过来帮忙。
失去孩子的父母哭哭啼啼瘫坐在地,另有一个市井妇人正在讲自己在小树林外看到的可疑人。
“……带着面具,看不清楚脸,长得很高大,穿着黑色斗篷。”那妇人还讲得还算有条理,不过她没看到正脸,只看了个下巴。
萧元河替卫娴磨墨,小声嘀咕:“这让人怎么画,又没看到正脸。”
卫娴正在仔细倾听,闻言瞪了瞪他,他立刻闭嘴。
接着又是两个人上堂,其中一个看到了正脸,不过这人可能胆子很小,说得结结巴巴的:“小的当时吓晕过去了,只看……只看了一眼,那人,只露出眼睛。”
赵笙笛温声问:“可露出眉毛?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那人抱着头尖叫了一声,另一个跟他一起的赶紧回答:“回大人的话,小的看见有两人离得远,似乎回头看这个黑衣男子。”
他想了想:“对了,这个人的斗篷戴得不平顺,头上可以有发冠之类的东西,他丢下袋子之后还绕着袋子走了一圈。”
接下来几人能提供的都很少,卫娴画了两个草图,刑部的书吏赶紧取过来,递到赵笙笛面前,他看过之后示意书吏拿去给那几个证人看看。
因为这案子骇人听闻,仵作验出这七个孩子的死因都是中毒。@无限好文,尽在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寻盏灯来。”萧元河看着天色阴沉,屏风后不够亮,卫娴不知道他是找借口去跟赵笙笛说事,摆了摆手让他快走,他在这里又帮不上忙。
审案中途休息,围观的人没有离开,这案子牵动大家的心,案子不破,人心惶惶,年前鸿文馆的惨案大家都没忘呢。
萧元河从大堂侧门走出,快步走到大堂后,赵笙笛就站在大堂后面的回廊边。
两人对望一眼。
赵笙笛:“我怀疑这与上次疯犬病的幕后人是同一个。”
他沉着脸将仵作验尸的书册递给萧元河。
“现在就看看王妃能不能给我们画出一张接近凶手的画像。”
“我在想怎么把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萧元河接过册子飞快扫了一眼,在脑海中与上次中毒书生的症状对比,发现了疑点,“这人似乎在控制药量,”
“怎么说?”赵笙笛感兴趣地朝他凑过去。
他朝站在边上的小吏招了招手:“你送一盏亮一点的灯到大堂屏风后面去。”
没忘记自己说来找灯,吩咐完才转身道:“这些小孩看起来没有发狂的迹象,要么是量大到直接让他们毙命,要么就是吃了一半解药,本来我也没往疯犬病上想的,不过你看这里,这个小孩的眼睛跟那些书生一样,都是瞳仁放大,眼仁周围有雪花状的黑色血丝。”
鸿文馆里发狂的书生被送到承西将军府,当时萧元河仔细看过他们的样子,还跟方星离讨论过细微的差别。
“这些西狄人!”赵笙笛气得咬牙切齿。
“也不一定是西狄人干的。”萧元河皱着眉头望了望大堂,“说不定有人混人摸鱼。”
赵笙笛将他这句话在舌尖咂摸一圈,不确定道:“那人胆子没这么大吧?”
八皇子谢沐安静了几个月,对于母亲和兄长被幽禁一句话都没说过,也没求情,依旧很听话地任凭皇帝差遣。@无限好文,尽在
“这可难说。”萧元河并不相信谢沐一点不着急,小时候,谢沐就与三皇子走得近,比他一母同胞的哥哥还亲近。
*
卫娴画好了画像,几个目击人都觉得没有遗漏了,她才把画好的图像重新画一遍,转头发现萧元河还没回来,倒是迟兰嫣坐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不叫我?”她埋怨起来。
“王妃这么忙,小女子哪敢打扰。”迟嫣兰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与她拜年。
两人寒喧着,相约晚上一起迎财神。卫娴显摆自己的红木财神小雕像,“看看,漂亮吧?”
迟兰嫣接过来上下打量,夸赞道:“王爷这雕刻绝了,我家大人就只会随便在街上买。”
刚走进大堂的萧元河得意扬眉。
赵笙笛:……
现在全京城的男子都被拿来跟福王比,比武功,比出身,比对妻子的宠爱,慕容玖还跟他抱怨说自家小妻子时时拿他跟萧元河比。
迟兰嫣满眼期待地望着他。迎财神得家中主事人亲手所作最合适。
有些善画,有些雕刻,有人偷懒就从街边买,财神庙供俸的小雕像多不胜数。
刑部门外的人发现今日没审出什么来,也纷纷散去,不过迎财神的庙会上人不多,孩子也没见几个,显然是担心自家孩子被歹人盯上。
刑部离财神庙不远,卫娴就没想着回府,拉着萧元河要去庙会,要让财神庙的香熏染红木财神小雕像。
四人结伴同行,萧元河将她护在一边,没让拥挤的人群挤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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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商贩推着车售卖小玩意,卫娴不时拉着迟兰嫣凑过去看,兴致勃勃,双眼放光。
结果走了一圈下来,她的红木小财神像不见了。
“要不我回去再给你雕一个?”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萧元河看了看天色,都亥时了。
卫娴沮丧垂头,耳朵都垮下去。
“都怪我,要不是刚才非拉着你去看白玉财神像就不会这样了。”迟兰嫣懊恼起来。本来卫娴要将小像系到腰上,是她太急切拉着她往前跑。
“不怪你,是我看人看愣神了。”卫娴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小雕像是在迎财神的队伍扛着财神像走过时,她好像看到一个人跟今天她的画像一模一样,正想多看两人,就被迟兰嫣牵着追上去了,“我看到画像上面的人了。”
不会有错的,她对自己识人骨相很自信。
萧元河大吃一惊:“他当时离你多远?”
“他就站那里。”卫娴指了指路边的一间小酒铺,“就在酒幡之下。”
“他会不会在庙会上物色合适的小孩?”迟兰嫣迟疑地望了望赵笙笛。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哭声,有个年轻妇人满脸是泪四处找小孩。
“你有没有看到我家孩子?七八岁,这么高,穿着灰棉袄。”
大多数人都听说了今天早上的急案,这会儿又听到小孩丢了,都纷纷帮忙寻找。
歹人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孩子,简直防不胜防,这下更是人惶惶,甚至惊动皇帝,宫中连夜召赵笙笛入宫,他不放心迟嫣兰,托卫娴顺便送她回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