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净丞从眼睛到额头依旧包着厚重的绷带,他手中还有几张让Lin给他拿来的盲人演算纸,上面是最新的一串华尔街股价数据。
听到Lin的话后他将自己重新勾出来的一组数据递给了Lin:“你明天去买这支,按我这个数值买,翻一倍后就抛,然后隔13个小时再买入,翻一倍后再抛,最近四天一直这样循环。知道了吗?”
“记住了,老板。”Lin下意识伸出双手接过了数据,又重新问了一遍,“您要出去走走吗?”
“出去晒晒太阳吧,要发霉了。”苏净丞伸出右手将身上的被子拉开,他今天的液体已经输完了,手上便没有了输液管,可以自行出去活动。
“小心!”Lin赶紧伸手扶了苏净丞一把,“您稍等,我把轮椅推过来。”
苏净丞皱了皱眉头,点头道,“嗯。”
虽然因为治疗及时,但苏净丞的左手依旧受伤严重,尤其是后来的二次手上彻底摧毁了他左手的负重能力,按目前医生的说法这种不可逆转的伤害会在将来的日子里一直陪伴他的余生。
轮椅就在房间的角落放着,Lin很快就推了过来,然后伸手去搀苏净丞:“老板,医生说您刚做完手术,最近出行还是用轮椅代步比较安全,您先忍忍。”
房间里还有两位护工也在,两个人加上Lin一起将苏净丞妥帖的安置在轮椅上,然后坐电梯来到了医院前的草坪里。
这间医院是苏老爷子特意给苏净丞挑的,医疗水平和人性化程序都非常有名,光这一片病人的休闲活动区域就像是一个开在医院里的小公园。
此时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冬日温暖而不刺目的光线柔和的从云层上慢慢的抛洒下来,滑落在苏净丞的侧脸上。
Lin在他身后慢慢的推着他往前走,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不是因为其他的情感因素,而是仅仅因为苏净丞本人而觉得难过。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到苏氏担任苏净丞助理的时候,苏净丞英俊而高大,穿一身剪裁得贴身而合理的西装,多金而儒雅。
如果开会的话苏净丞便会将西装脱下来,只剩下里面的衬衫,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衬衫内苏净丞那结实的肌肉线条,健康而俊朗。
而现在……
Lin永远都记得刚刚扶苏净丞上轮椅的时候,一手抓住的只剩下瘦削又骨感的骨架子,几丝皮肉巴巴的黏贴在上面,显得委屈而可怜。
明明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男人却已经已极快的速度瘦了下去。
而明明医院里的条件和伙食都很好,为了不让苏净丞受苦,选的治疗方案都是对病人来说痛苦最小的。
“哇!叔叔,那是我的皮球哦!”
Lin低头,沉默的看着轮椅上的苏净丞,没过多久却被一声非常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思路。
他和苏净丞站在花园里两条小路的交界处,而此时苏净丞脚下正躺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皮球。
Lin一抬头,便看到小路另一头,一个穿着嫩黄色小棉袄的男孩子正颠颠儿的往这边跑过来。
他正要蹲下身去帮那个小男孩儿捡皮球,却在看到走在孩子身后的那个人时猛地愣在了原地。
这一愣就愣了好久,直到那和小皮球一样圆滚滚的小男孩跑到了他的面前站定,高高的扬起脸,像是有点委屈的嘟了嘟嘴:“叔叔,你挡到我的皮球啦。”
苏净丞自然看不到面前发生的一切,只听到了小男孩说的话,不知道Lin走到了他前面,便以为是自己挡住了他的皮球,于是先抱歉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叔叔看不到。”苏净丞说完后又嘱咐道,“Lin,你帮他捡一下皮球吧。”
“……好的,老板。”Lin近乎僵硬的蹲下了身子,将苏净丞脚下的皮球抱了起来,然后递给面前的小男孩儿,缓了缓语气才道,“给你,小朋友。”
“皮!球!”小男孩儿将自己的皮球抱好,看也不看Lin和苏净丞一眼,十分高兴的转头就要跑。
“等等。”跟在小男孩儿后面的那个男人伸手拽住他的脖子后领,将他转了回来,温和道,“Clay,你还没有跟两位叔叔说谢谢。”
小男孩儿只到男人的腰,被他乖乖的拎了回来,一大一小同时转过身来的时候,Lin的视线正巧与对面的那个男人对上。
一个眼底皆是笑意,一个却满是震惊。
Lin下意识的去看坐在轮椅上的苏净丞。
只一眼,就看到了苏净丞似乎僵在了轮椅上,一双无神的视线茫然的向前锁定,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重伤的左手和右手死死扣紧了面前的轮椅扶手,手指颜色青白一片。
“沈灼?!”
再下一秒,苏净丞便硬生生的撑着自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向前伸手要去抓住面前的人。
轮椅带着嘶哑的碰撞声勃然倒地,苏净丞伸出的手却只碰到了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儿。
圆滚滚的小男孩儿被苏净丞吓了一跳,开口就是一长串英语,好半天才重新回归了中文,强行挣脱了苏净丞的手向后跑去抱住了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男人:“Dadyy,他是谁?他好可怕!”
Lin死死盯着距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沈灼,却见他露出一个笑脸,伸手柔和的拍了拍男孩的肩头:“大概是认错人了,这位叔叔看不见,我们不要和他计较了好吗。”
小男孩儿看上去还是有些害怕,但依旧很听话的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小皮球缩回了沈灼身后,不吭声了。
苏净丞近乎狼狈的站在原地,Lin赶紧过去帮他将轮椅扶了起来,想要扶着他重新坐了回去。
苏净丞这次却很坚决,他保持着自己的站姿,倔强的试图想要用一片漆黑的眼睛找寻沈灼的位置:“你有……孩子了?”
沈灼轻声一笑,Lin看到他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只棉布口罩,轻轻戴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又伸手将布料拉开一些,让口罩与自己的嘴保持一定距离,来确保声音是清晰的。
“先生,你恐怕是认错了……”
沈灼的声音里带了些很真挚的歉意,“我和我妻子一直定居在美国,有大概十多年了,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
Lin扶着苏净丞,很明显的感受到他颤抖不已的身体和急促的呼吸声。
隔着一层网布的声音终于有些失了真,Lin看到沈灼的表情平和而温润,就连眼神也是安宁的。
他又笑了笑:“我和您的那位朋友,声音很像吗?”
苏净丞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苍白的在轮椅上重新坐了下来,良久后才道:“第一句话真的很像……你的声音比他粗些,也低沉些。不过的确有些像他。”
“记得这么清楚啊,您和您那位朋友的关系看来不错。”
沈灼伸手摸了摸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儿,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