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色发白,腰间一阵发麻,人已经被拉了出去。
站在坚实的地面上,男子回头又看了一眼刑台。
“走啊——”
刑台上一片腥风血雨,整个京城被染成了血红。
“嗖嗖嗖——”
冰冷的秋风吹来,无数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
密密麻麻,如同南归的大雁,在京城的天空拉起了严密的黑网。
“噗哧”声响起,那是箭头刺入肉体的声音。
“救命,救命啊——”
“我不是乱党,我不是,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娘的,老子是看热闹的,这帮畜生,拼了,拼了。”
无数人倒下去,宛如秋日里被收割的麦子。
“世子,我掩护你走,”木明知一边高声喊话,一边将落在几人周遭的箭雨挡开。
梁清玄在几位亲卫的掩护下,且走且退,面上的黑巾也落了下来。
那张英俊的脸上蹭着血痕,干裂的嘴唇抿得紧紧地。
“走——”
眼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梁清玄的眸子腥红一片。
“噗——”
身后的人朝他倒来,梁清玄身子一震。
“跑,大哥——”
木明知眼里满是笑意,他定定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来世,我做你嫡亲的兄弟。”
梁清玄重重地捏了捏他的手,转头继续往前奔。
一个,两个,三个,身边所有人都倒下,梁清玄机械地挥刀提脚。
近了,十丈,五丈,三丈,他的生机就在眼前。
忽然,他身子一歪,险险站稳脚跟,低头看去,胸口处插着一支锋利的箭,他用手一摸,那猩红刺痛了他的眼。
还是要死了吧。
梁清玄释然地笑了。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阿娘训斥他的声音。
“玄儿,不许欺负妹妹,听到没有。”
“阿娘,大哥坏,扯坏了我的头发。”
“来,凤儿,到爹爹这来。”
他嘴角翘起,随后眼前的场景一变,他眼里满是痛楚。
“畜生,这个畜生,凤儿这么小,他怎么下得了手。”
“王爷,凤儿可怎么办,怎么办,她什么都不懂。”
“玄儿,你要记住,将来有一日,咱们父子要将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拉下马来,早有一日!”
“阿爹,我记住了,我会保护妹妹,我会报仇。”
梁清玄眼里的光彩越来越淡,他抬起头去,见阿爹阿娘正与他招手。
“玄儿,来,我们回家。”
梁清玄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回家,他要回家。
漫天的箭羽仍在“嗖嗖嗖”往刑台上射,梁清玄与同伴一道同眠与此。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果然如此,本朝又要出个枭雄了。”
胡半仙看着刑台上站的人越来越少,感叹道,“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老梁家的血脉复苏了。”
陆长风眼皮一跳,脸上几乎结上一层霜。
一声轻叹在心底默默地响起。
他到底还是来了,这一局,皇上胜。
未时。
刑台上横尸遍野,穿着衙役服饰的兵丁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
清点人数,辨认尸体,天开始下起了小雨。
一场混乱后,街道也被染红了。淡红的雨水沿着沟渠哗啦啦流向低处。
此时,除了少数几位形色匆匆的路人,无一人敢驻足停留。
桌上的酒早就空了,陆长风后背凉飕飕一片,“不早了,咱们走吧,回家去。”
胡半仙最后看了一眼刑台,晃着身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动乱结束,第二日早朝,一身明黄的皇帝神采奕奕。
梁王世子梁清玄等余孽伏诛,皇上龙颜大悦。
上首的皇帝先是夸奖一番平乱有功的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衙门,锦衣卫指挥使则是被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
下朝后,陆长风被留下来。
“陆爱卿,你的请辞,朕不许。”
陆长风低垂着头,“皇上,承蒙皇上厚爱,臣不胜感激,可臣身子骨……”
走出皇宫大门,陆长风毫无留恋地往陆府的方向走去。
辅国大将军辞去将军一职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中传开。
第445章 待产
“皇上为什么就答应了?”林素儿一边咬着葡萄,一边问陆长风道,“先前不是说,皇上不会答应么。”
陆长风又给她剥了一颗葡萄,笑着道,“皇上的心思么,其实也不难猜,殷家军重新编制后,我这个辅国将军也要知趣了。”
从古至今,没有一位君王能容忍兵权旁落。
无人比他更了解当今的心思。他再三请辞,又以老父年迈,妻儿无依,自己一身病痛,给足了皇上台阶下。
“只是,”陆长风笑着道,“我辞官不干,你以后可就不是官太太了。”
林素儿嗔了他一眼,“我不是官太太有什么打紧,我可是林大掌柜。”
陆长风大笑。
当初的林氏佳酿如今在京城家喻户晓,昨日里,内务府的人还找上门来要将林氏佳酿的武陵桃源作为贡酒专供皇室享用。
陆长风替林素儿婉辞了。
沾惹上朝堂便没有好事,这是林素儿的原话。
日子过得极快,林素儿已经走不动道了。
她的脚板肿得像是白面馒头,夜里也抽筋睡不着。
陆长风没了官职在身,日日陪伴着她不说,她若是稍稍有个不舒坦,薛靖远便要跑断腿。
最夸张的一日,薛靖远一日跑了五回清风院。
“我的娘哎,”好脾气的薛小神医快要被逼疯了,“我说了多少次,这是正常的,这是正常的,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陆长风一脸严肃,再三确认道,“要不,你再把把脉,我看着她极难受,怕是有什么不妥当。”
薛靖远扶额,顺着他的意思给林素儿检查一番,无比疲惫地说着不知说了多少回的话。
胎儿好,母体也好,身子一切如常,等临盆的日子便好。
送走薛靖远,林素儿不由安慰他,“长风,我好好的,你不要大惊小怪,你这模样,我都要被吓到了。”
“你被吓到了?”陆长风顿觉不好了,他咽了口口水,扶住林素儿的肩膀,如同哄孩子一般道,“素素,你听我说,没事,咱们不怕啊,不就是生个孩子。”
“你看,稳婆,伺候月子的婆子,乳母,咱们都准备好了,只等日子发动,”见林素儿瞪大着眼看着他,又道,“要不,等生了孩子,我便让人给你做冰酸梅汁,如何?”
孕妇的口味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林素儿今日吵着要喝冰酸梅汁,被陆长风极力制止了。
林素儿听得哭笑不得。
到底是谁害怕啊。
她好几回夜里醒来时发现陆长风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与孩子说话。
“臭小子,你要乖乖的,知道吗,要是敢闹着你娘,看爹不打烂你的屁股。”
“你不要滚来滚去,你娘好不容易才睡着,信不信我打你啊。”
“儿子啊,我与你商量个事,你出来那日要爽快些,不许折腾你娘。”
诸如此类对话,林素儿好不容易才将腹中的笑意压下去。
毫无经验的夫妻俩的慌乱又持续了半个月,王氏带着林果儿风尘仆仆地到了。
林素儿激动得红了眼睛,“娘,果儿,你们怎的来了?”
她怀着身子的消息早就送了回去,可先是二人在庆高,随后又是京城不大太平,林素儿写信回去不让王氏进京。
这一等,林素儿都快要生了。
“你这孩子,慢些,都是要做娘的人,还这么咋咋呼呼可不行,”王氏扶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林素儿的面色。
气色红润,精神头极好,看着便知道过得不错。
“二姐,你怎么胖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