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信他,只是除了你的事,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他愿意告知我你的消息,我除了信他已没有别的法子了。我没想到他会在你跟前说这些,这些事都过去很久了,若不是此刻提起,我都有些记不清了,更何况,我以为这不是多要紧的事……
你说你无法接受失去我,可你又怎知我和你不是一样的呢?温慎就是温慎,不是长得像就可以替代的。小妩最重要的三年一直和温慎在一起,身上早就打满了温慎的烙印,所有的一切都是和温慎学的,小妩早就是温慎的了。”
月妩跪坐起身,挪近一些,抱住他:“你从来不是在孤军奋战,我也在和你一起坚守。我知这些年我所承受的或许不及你所受的万分之一,可我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并未放弃。往后也是一样,不论前路如何,我的心一直都会和你在一块儿。”
他回抱,哽咽道:“若是你又被指给旁人该怎么办?若是你又被人掳走藏起来怎么办?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已经历过一次了,不会再那么傻了,出门在外也会留心。若是圣旨将我指给别人,那我会好好周旋,先保下性命,静待时机。况且陛下要用你,何必将事情做绝?不言,形势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糟,一切都还有余地。”
他连连点头:“好、好,我不关着你了。但你要去哪儿可否提前与我支会一声,若真出什么事,我也有迹可循。”
“好,以后无论多晚,即使你睡着了,我也会将你叫醒,跟你说明隔日的行程。”月妩笑着看他。
他知晓这是说笑,也忍不住笑,红肿的眼眸微微弯起:“不要回来太晚,我回家时你要在家里,我回来看不到你会心慌。”
“以后我和付同杜宇一起去宫门接你,你一出宫门就能看见我。”
“你要出门,无论去哪儿,都得带上他们俩,我怕你出事。”
“好,我会带上他们。”
温慎也起身,紧紧抱住她:“在外不要轻信旁人的话,不要轻易跟旁人走,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我都明白。”她笑着打断。
温慎却笑不出来:“我总觉得是我没有叮嘱好你,你才会走丢。”
月妩怔住,过了许久,轻声道:“好,你说,我听着。”
“要是遇见坏人了,别的都不重要,先保命最要紧;不要再孤身一人去长公主那里了,不用担心我,只要你还好好的,我什么事都能处置妥当……”
他说了很多,都是些琐碎的事,似乎要将从前缺了的全都补回来。
帐子被拉开,有光投进来,晃得他眯了眯眼,月妩笑着用手给他遮挡:“天气这样好,总躺在床上倒是浪费了。”
说罢,月妩先一步下床,将窗帘收起一些。
有强烈的光灌进来,房间里瞬间明亮起来。
她又走回来,牵着他往梳妆台前坐,轻轻梳理他的长发:“这几日连床都没下,头发也乱糟糟的了。还有好些白发,我给你剪了,省得碍眼。”
“我老了。”
“并未,你只是太累了,多休息休息以后就不会再生白发了。”月妩趴在他的肩上,和他面贴着面。
他笑了笑:“小妩走时脸颊还是圆润的,现下已全消减了。小妩长大了,可惜,我却没能亲眼看着小妩长大。”
“可小妩是在温慎的影响下长大的,你没有亲自来,但你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我。你难道就不肯相信,我早就只是江陵的陈妩了吗?”
他连连点头,刚才清明一些的眼又布满红丝:“我信,我信了,是我将你想得太不坚定了,是我低看你了……”
在他心里,小妩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一条漂亮裙子,一顿好吃的就能被骗走。他也总以为,小妩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年纪太小了,还不懂事,所有的依恋也不过是太过需要陪伴。
“我和你也是一样啊,认定了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妥协。”她歪着头看他,“我早认定你了。你无法接受我喜欢别人,我也一
样无法接受你喜欢别人。温慎,你也是我的。”
温慎破涕为笑。他一直都是她的,整个心都快栓在她身上了。旁的事他都能应对自如,唯有碰到小妩的事,他总是杯弓蛇影,任何人都能用小妩威胁他。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现在是我的,你要听我的,让你休息你就要休息,让你吃饭你就得吃饭。”
“好,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月妩总算是满意了,将他头发随意拢了拢,梳成一束:“好,那我们先去洗漱,然后去吃饭,吃完饭,你把外面上的锁全都拆了。”
“好。”他闭了闭眼,扶着桌起身,挽着她慢慢朝前走。
锁哐当一声响,那三人才发觉他们出门了,一起探出脑袋。周天最不怕事儿,先开口:“怎么出来了?”
“饭菜可热了?药可煮了?”月妩无奈看她一眼,“快去帮忙去。”
她挠了挠头:“都备着呢,现下喝现下就有。”
月妩懒得再理会她,挽着温慎朝厨房里去:“吃过饭,我们出去走走。小天要租铺子,你也帮着参考参考。”
“好。”他笑着点头。
门外三个脑袋正在张望,月妩瞥他们一眼:“别凑热闹了,去套马车,一会儿出门。”
三人一哄而散。
月妩叹了口气,接过温慎递来的汤碗,喝了一口。她顿了一下,咽下喉咙中的不适。
温慎见她蹙眉,急忙问:“何处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无碍,或许是躺久了,有些犯呕。”
温慎提起一口气:“是不是……去医馆里看看吧……”
两人都忍不住提心吊胆,脸色看上去又差了很多,看得旁边三人忍不住犯嘀咕:怎么刚和好又吵起来了?
进了医馆,温慎脸色更差了,周天怕他又要跟月妩生气,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中间。
“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虚,补补就好了。”
大夫话一出,两人都松了口气,月妩看向温慎,朝他摇了摇头。
温慎脸上也有了些笑容。
出了门,周天拉过月妩,小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我还以为又有身孕了。”月妩也小声。
周天恍然大悟:“合着你们整天待在屋里不是在吵架啊?”
月妩敲了她一下:“你少不正经。”
“我们行商时弄到了避子的药丸,不知有有没有用,总归是对身体无害,夫子要不要试试?”
“有那自然是好。”
“那我回去找找,应当我那堆乱七八糟的行礼里就有。”
走在前头的温慎忽然停下脚步,朝两人看来。
“来了来了。”月妩提着裙子小跑过去。
周天看着他们的背影,耸了耸肩,识趣和杜宇他们说话去了。
这里离看铺子的地方已经不远了,他们没有上马车,就这样徒步朝前走。街上没几人认得出温慎,但有许多人能认出月妩。
温慎抓住她的手,挽在胳膊上,没有松手。
待在屋子里这样久,她只是想拉温慎出来走走,没想真的叫他帮忙参谋铺子,但温慎却认真地看了一下午,给了好几条意见。
看的铺子正好离她办的纺织处不远,温慎指了指那边,轻声道:“带我去看看吧。”
她心里还是有些慌,但比先前好了许多,至少能清清楚楚解释了:“这里都是我的主意,与裴喻无关,让他跟着来,是因为如果他不在场,母亲是不会允许我一个人出门的。”
“我知晓了。”
“很多事母亲都不许我自己经手,全都是府上的侍女在盯着,他又巧言令色善于伪装,随口说几句那些侍女便能将一切事宜与他告知。故而这里虽然是我的地方,却也不是我的地方。”
温慎了然:“原是如此。”
“不过这里的小姑娘我都识得,我给你做的衣裳上的绣纹,有的也是跟着她们一起学的。”月妩牵着他进门,“那时我总想,我总不能一辈子自怨自艾,因而办了这个纺织处,一来是想试着给你传消息,二来也是希望再见时,你看到的不是一个颓唐狼狈的我。”
他的手紧了紧,喃喃一声:“小妩做得比我好。”
月妩牵住他继续前进,有管事的娘子迎了出来,正坐在室内纺纱刺绣的小姑娘们也抬眸看来。
“见过县主。”管事娘子规矩行礼,“县主府上的掌事娘子前几日刚来过,账本她们已查验过,不知县主今日是否要看?”
“小天,你来看!”月妩往后喊了一声,周天立即跑了进来,“你们去看账本,我这边不用管,待回时,我会喊你的。”
人都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她接着说:“这些小丫头都是周边村县里的,农闲时她们就来这里学刺绣学纺纱,等她们学成了,赚到银子了,就拿出一部分用来当束脩。”
“也顺带着教她们识字。”她指着内室后面的书架,“看,那是她们书。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格子,可以将她们的书放在自己的格子里。”
温慎没有看那些书,目光全落在她的侧脸上。
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温慎没有躲,颤动的双眸就藏在她的手下:“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很多事做得都比我好。从来都是我低看你了,你比我想的还要好。”
她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手臂上,笑着道:“都是和你学的呀,没有从前的温慎,就没有现在的小妩。”
温慎莞尔,牵着她接着朝里走:“这边呢?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里用来染布的,还有这里……”
她兴高采烈地介绍,神情与从前在小山坡上吃野果子时毫无二致,那些无奈分别的时光好像全都找回来了,她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带着他们的经历出去游学了一趟,收获了很多,最后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第91章
他突然什么怨恨都没有了, 只想珍惜当下。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没人想煮饭,打包了食盒回去, 一路走一路笑。
“我看她们往后也不好找活路,等以后我的铺子开张了, 就让她们来我这里干活呗。”周天还在想方才的事儿, 已说了一路了。
“当然可以呀, 你去问问她们有没有愿意跟着你开铺子的。”
周天不好意思笑笑:“我又怕她们觉得抛头露面不好……算了,找机会和她们说说吧。还有,夫子能不能让她们学点儿更厉害的技术,比如丝绸什么的, 我也好往西边卖。”
“我是想,但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呢,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周天叹了口气:“夫子现在说话和师爹简直是一个调调儿了,和从前一点儿也不一样了。”
月妩抬眸看向身旁的人,温慎笑着也回望。
“哎呀呀, 酸死了!”周天笑着先跑了。
她一推开门府门, 正要抬步,又收回来, 退到月妩身后。
“出何事了?”月妩往里望, 刚好对上内侍笑眯眯的眼。她收回眼,稍稍正色一些,“不知大人为何大驾光临?”
“等了一下午了,终于是将两位盼回来了。”内侍后退一步,待他们进门, 才拿出圣旨,“二位接旨吧。”
温慎的眉头几乎要扭在一起了, 还是撩起长袍跪下,月妩看他一眼,也跪下。
“奉天承运,平阳县主娴熟温良,品貌出众,中书令温慎孚尹明达,温文尔雅。二人佳偶天成,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望汝二人琴瑟和鸣,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