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脩之确实是“初来乍到”,他是来搞建设的,不是来搞破坏的,看四姓家主的面子,也同意接见祁耒。这个情面,这个接见,池脩之却是满心的啼笑皆非。怎么说呢,这所谓四姓的世家,只是一郡之内而已,说是“世家”,哪怕池氏已经衰落得只剩夫妇二人了,也觉得这个“世家”酸得倒牙。但是在这鄢郡里,他们还真是数得上名号,各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而祁耒,池脩之掐了他们祁家的命根子,现在就算见了,难道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明显的祁家上下就不是这样的人!
可还得见,为了共建鄢郡的美好未来嘛!祁家已经没什么能为了,池脩之只是要借祁氏当一块牌坊而已。
池脩之如果是啼笑皆非的话,祁耒就是悲愤交加。爹被气病了,妈被气得寻死觅活,坑爹的是池脩之他老婆还拿祁家全家威胁二老不准老,尼玛她还得逞了,现在老两口儿唯恐自己出个什么毛病被认为是故意作对,然后以此为借口打击祁氏。祁耒俩哥哥被池脩之参成了个白板,家里十几个侄子也不能幸免地受到了打击报复,如今只剩下一个侄子在蒋进贤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祁耒是放低了姿态过来的,王家家主是他表哥,先为他说了些好话,再引见他。祁耒一进门就很恭敬地长揖:“见过府君。”他的卖相还是不错的,四、五十岁的年纪,已经蓄须,胡须都略有花白了,修剪得十分整洁。
池脩之颊上一红,唇角带着微微的笑,尼玛隐约还能看见两个小小的笑涡。我勒个去,梨涡浅笑,要不要这么妖孽?!池脩之伸出双手虚扶一下,声音里带着丝不好意思:“先生不要多礼,快请坐。”
装x这门绝技池脩之在行,眼下装的那叫一个羞涩腼腆,那叫一个不好意思。大家忘了吗?在池府君还是池小朋友的时候,是怎么残酷对待对他抱了深切期望的父母的?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跟你对着干,非暴力不合作。
如果刚到郡的时候池脩之是这样一副弱受相,只好被人欺负,被欺负得翻脸,那就是个喜怒无常、阴谋狡诈的小人。他现在把人干翻了,又来羞涩,只能让人喷血。来求和的祁耒、当中人的四姓家主,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啊!
池脩之越羞涩腼腆,祁耒就越想呕吐。强忍着想抽飞这个披着弱受皮的鬼畜,祁耒道:“谢过府君。”即使是求和,他坐着的时候也是直着腰的,世家的修养,无时无刻不体现在方方面面。正要开口说以前不及拜见,是因为家中一直有事,今日才来,还望府君不要见怪。
池脩之抢先开口了,和气地问道:“听夫人说,令尊令堂皆有不虞,眼下如何?”
祁耒更悲愤了,我爹娘是你气的,你老婆还带人上门诅咒了一回,你还好意思问!忍气吞声道:“谢府君关怀,韩国夫人所赠皆良医,家父家母已然痊愈。”说到最后,未免忍不住带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池脩之装听不出来,颊上一红,继续不好意思地笑:“是我的不是了,该早为延医的,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令兄之事,我也是无奈,让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秉公而办,更不能辜负圣恩。幸而府上因祸得福,得享天伦,还望先生莫要怨我才是。”他还装上瘾了!他要是个丫头,一准儿已经梨花带雨了。
祁耒只能说:“不敢。”他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外交辞令,这会儿已经完全用不上了。
池脩之又非常软糯地跟祁耒说了一堆的话,不外是:“我来了这里,虽户籍不在,也与诸位是乡邻了,诸位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郡衙张榜求贤,府上知道了么?府上是鄢郡名门,必有贤才的,可愿来考试?”
前一句话祁耒当池脩之在放p,后一句他也有些犹豫,最后道:“儿郎们自是有心进取的,近来家中有些小事,未必时间凑巧,在下还要回家禀告父亲。”
池脩之也没有难为他,只是惋叹:“可别误了时候啊!”
剩下的时间里,宾主也算相谈甚欢。池脩之抛了个饵,也算是示好了,祁耒顾不得计较他的立场问题,再者,池脩之的颜那是相当正的,就算知道他在装,也很难发得起脾气来。
送走了人,池脩之还向四姓家主卖好,一副柔软可怜圣母小白花的样子感叹:“经此一事,只盼大家能齐心协力,助我把鄢郡治理好,方上不负圣恩,下不负黎庶。唉,这样和和气气的可真好,也不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我最怕得罪人了。”那叫一个忧国忧民,那叫一个委曲求全,那叫一个深明大义。
四人不由交换了一下眼色,真想问一句:府君,今天您吃药了吗?
府君心情很不爽是真的,老婆回娘家去了,一去就得住上大半个月,临走给他布置了任务:趁现在还算清闲,把三年规划给老娘写出来!尤其是整修境内水利、交通的计划!池脩之凄风苦雨抱着个笔杆子写计划,越写越悲愤,写着写着他就变态了,变态着变态着他就报复社会了,不幸撞上枪口的祁耒,就悲剧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池府君一直就一副弱受的样子,跟以前的冰山冷漠鬼畜渣完全不是一个人!直到郑琰回来,饱受惊吓的一群人,无不泪眼汪汪,欢迎的态度真挚又热烈: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被府君折腾成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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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郑琰是轻车简从回京的,护卫、武装侍婢她留了一半在鄢郡,带去的奴婢更是留下了大部分,相较从京城赴任,真称得上是轻简了许多。随行的也只有郑德俭而已,上司是他姑父,请假给祖父祝寿这个理由相当过得去。他姑父姑母都不傻,自然不会让他重蹈二祁的复辙,给他几件可有可无的公干,算是入京办事。
郑琰返京,让郑德俭回郑府,她自己先回自己的小家。家中有叶远照看,这老忠仆还真是忠心耿耿,提前两天通知,回到家里的时候,什么都是准备好的。就连这期间府中收到的拜帖,也都按时间顺序摆放整齐。家里仆役的精神面貌也很好,不见丝毫松懈的迹象,显是平时一直有人在做思想教育工作。
郑琰含笑对叶远无妇道“辛苦。”两人连说不敢,郑琰道:“我心里有数呢,时候也不太早了,咱们长话短说——近来京中可有什么大新闻不曾?”
叶远垂手道:“如今圣人安静多了,京中一片平静。家里也很好,郎君与娘子出门在外,咱们家什么事儿都且收拢了,有人情往来的,都照娘子事先留下的单子给办了。祁国夫人偶尔也使人来过问两声,京兆那里常使人在外面看宅子……”即使很担心自家小主人一直被攻,叶远还是得承认,有这么样个媳妇儿,确实是个好靠山。
郑琰听他一一汇报完,点头道:“郎君一直说你办事牢靠,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大家都累了,且歇着罢,明日还有事呢。我在家里还要住上些时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对了,阿文亦有书信带到。”
叶远且不接信,只骂儿子:“这小畜牲尽会矫情!不知轻重的东西!”
郑琰道:“离家这远,又这么长日子,也是应该的,”示意阿崔把信交给叶远,“你有什么要嘱咐他的,也写一信来,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们捎回去,也不费什么事儿。也不独你一个,我这回回来,就是做信使的来着,明天一天,你就挑几个人,要对京里熟悉的,挨个儿送信去。”
叶远听到有任务布置,也顾不是骂儿子了,连声答应了:“不知娘子要送多少信?六个人够不够?”
“不是很够,十个人吧,郎君之属官就那么几个,我的护卫略多些。告诉他们勤快一点儿,这一趟赏钱可能拿不少呢。”
最后一句玩笑话,叶远稍有郁闷,娘子,不要总是说钱啊,这不高雅。
第二天,郑琰起来吃过早饭,把送信的任务给交了出去,一人领几封信,送到什么地方,告诉他们家里准备好回信,郑琰回鄢郡的时候再给捎回去。鄢郡离京并不远,能当护卫的,至少小头目里有几个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但是,驿马是官用的,一般人无法假公济私,只能看着大好资源干瞪眼。也就是郑琰,她既有奴仆可以专职送信,心情不好了还能动用驿路资源,有人要弹劾,就说是女侍中行文给宰相——这借口得有多招人恨啊!
她回来了也不叙职,直接奔回娘家去,郑靖业已经上班去了,郑琰钻到杜氏怀里一阵腻歪。郑德俭回家的时候家里就已经知道郑琰要回来祝寿了,杜氏见了她还是很惊喜,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嘴上还犀利地嘲讽:“少犯贱啊。一回来就犯贱,靠什么靠。”一边说,一边揉郑琰的脸,嘴都被揉歪了。
赵氏昨天已经看过儿子了,听了儿子的描述,知道小姑子对儿子也不错,池姑父对侄子挺栽培,心情大好。此时笑看杜氏母女戏闹:“阿娘哪一天不念叨七娘三回,如今见着了,又这样说。”
郑琰失望道:“才三回?起码一日三餐加顿夜宵的想啊!”
杜氏要拧她的嘴,又说:“你很该去宫里见一见娘子。”
郑琰大力点头:“正是,我已使人去宫里打听了,娘子要见我,我就过去。”
杜氏拉着女儿的手,仔细端详:“行,挺有精神的样儿,我还怕你在外头吃苦。扛不住就回来,啊。”
郑琰笑道:“我是个会吃苦的人么?只有人扛不住我的,没有我扛不住人的。”
郭氏挺痛快地笑道:“哪怕是在京里,能扛得住你的人也没几个。”
李莞娘等新媳妇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郑琰,杜氏颇为大方地让她们一处说话,还顺便带走了儿媳妇们。婆婆们一走,媳妇儿们就放了鹰似的,团团围上来姑母长姑母短地叫着。方氏算是远嫁,颇走了些路,其他的人,也算是活泼了,最远的不过是到过熙山,不免问些风土人情。
李莞娘对郑琰和池脩之修理祁氏非常在意,时刻不忘给偶像刷声望:“要我说,姑母也是功不可没呢,带了那么些帮手过去。”
于薇则是非常羡慕:“真想出去看看呀!”
齐氏道:“只要五郎舍得,这回就让姑母把你夹包袱里捎过去罢!”
妯娌们推推搡搡,笑语盈盈。郑琰道:“我离京不过一个月,似像是离开一辈子似的,昨天到了城门口,自己都不敢相信又回来了。看到你们,这才觉过味儿来——这一个月,京中有什么新闻没有?”
众人齐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儿,现在啊,大家都盼着平安无事呢。那位十七郎——噗——”
郑琰默,萧令先这个有名的大折腾,真是把大家都给搞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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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郑琰命名为大折腾的萧令先对郑琰的评价还是不错的,虽然出行的时候奢侈了一点,但是肯跟着丈夫去赴任而不是留在京中享福这件事情还是值得提倡的。得知徐莹要召见郑琰,他还特意问了一下时间,预备到时候也来接见一下,顺便问一问鄢郡的情形,看池脩之有没有什么要告密的。在此之前,萧令先又单独召见了郑德俭一回。
郑德俭离京虽只一月,气质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郑德俭也颇吃了不少苦头。池脩之因为他是晚辈,也有意培养他,带着他上山下乡,斗天斗地,池脩之既是上司又是长辈,支使起他来,那是相当凶残的!郑德俭风吹日晒,放到萧令先眼里,真是忧国忧民好少年一枚。
再见到郑琰,萧令先的表情就缓和得不能再缓和了,说话也很客气:“刚才见到郑德俭,黑了瘦了也结实了。你们吃苦了。”说得那叫一个一往情深。
郑琰哆嗦了一下:“应该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萧令先又问:“如今鄢郡一切可好?”
郑琰道:“反正我回来之前还都行,种子也种下去了,长安又括隐括出些人来,正好拓一拓沟渠。可惜我回来没什么好带的,再晚半年,还能捎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充一充门面,也显得礼物别致。”
徐莹指着她道:“偏你促狭。”
郑琰正色道:“这却是认真的,对于为君者来说,有什么比丰年更喜的的呢?今秋丰收了,才是好兆头哩。”
萧令先认真地点头:“正是这样!”
真好骗!郑琰由衷赞叹,口上却道:“圣人谬赞了。”
萧令先问:“方才我也问过郑德俭了,长安的表章也说得很明白了,我还是要再问一问你——隐田隐户,真的很严重么?”
郑琰道:“这个我可说不好,鄢郡的事情是长安他们在办,我不过是偶听了一点而已。就算是鄢郡如此,也不能代理全国皆是如此。不到,我倒是思有所得。”
“那是什么?”
“道理也简单,圣人知道,长安在括隐之前做了什么么?”
“分水?”
“蠲一切苛捐杂税,”郑琰冷静地道,“小民变作隐户,也是无奈之举,不是他们不心向国家,只因历年的杂赋相加,他们承受不了了而已。杂税既蠲,他们也乐得做编户齐民。然而这历年加赋,又有些缘由,未必只是官员贪墨。圣人只管想想,如今的田价,就比本朝之初的田价整整高了三成。还有,承平日久,人口繁衍,衙门里的事情也多,所需的小吏也多,这些人,不能让人不吃不喝只干活,那也是要发饷的。”
萧令先认真地听了,叹道:“诚如此,还需良吏啊!长安是怎么办到的?你们就不要过日子?他就不要发饷?”
徐莹一直在听,此时道:“她就是个财主,家里怎么会缺了钱?”
郑琰道:“我还真没那么多钱贴了一郡的花销。不过是适可而止而已,收个差不多得了。”
萧令先和徐莹连正经的田地都没见过,不过是隔几年做做样子,一个去藉田,一个去亲蚕,下面具体怎么办事,他们完全是陌生的。听了郑琰此论,也算是大开眼界了。萧令先努力记着这些知识,还说:“不是你,别人还不跟我说这些呢。”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向女人请教有关政务方面的问题。
郑琰口上谦虚,心中腹诽,你才干了皇帝多久啊,还时不时抽个风,底下官油子怎么会跟你推心置腹?
徐莹却是另有想法的,徐少君级别不够,与三个同事一起住掖庭,没事儿不放出来乱走。萧令先正在丧期,自然不会过问这个,也没有什么今天点谁侍寝的事儿。但是,与皇帝的朝会一样,徐莹也要五天见她们一回,如果有什么热闹,也要意思意思地让她们出来放个风。
就是这样的机会,让萧令先与徐少君接触渐多。让我们来看一下萧令先的后宫构成:皇后徐莹,一个能挠花他的脸的彪悍妹子;三位孺人,文化水平不高,只是柔顺而已;剩下一个就是徐少君,此君性情温顺、善解人意,更妙的是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有追求,还楚楚可人。
徐莹不会事事都顺着萧令先,性格使然,再注意,她是人家大老婆,主母,必须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不可能一味迁就。虽然文化水平也不错,实在也称不上一朵解语花。三位孺人就更不用说了,大字不识,萧令先感叹两句典故,她们十次里有五次理解不了。
一下子就突出了徐少君了,帝后说话,她偶插一言,声音软软糯糯的,道理一条一条的,直说到萧令先的心坎儿上去了。如何不想她?
只因还在丧期,萧令先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坚持,不好大肆青睐后宫,否则,徐少君不知道要跳上几级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揣了个包子,窥伺着东宫、窥伺着昭仁殿了。
徐少君的郑党背景没有人会怀疑,徐莹需要郑琰一个保证。不是她不与杜氏打交道,一来杜氏是块老姜,恐怕不太好相与,二来是郑琰更为年轻,将来的事情,还是她更能做主,郑琰的脑子又很好使,徐莹一点也不想有这样一个敌人。哪怕怀疑郑琰的立场问题,徐莹还是要再努力争取与郑琰的和平对话。徐少君不姓郑,不是吗?她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不是吗?
郑琰离京了,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徐莹毫不客气地赶萧令先走人:“阿琰来看我,倒让你哆嗦了这么久,给我们留些时间吧。”
萧令先不以为意地起身:“巧了,我前边儿还有事,你们慢慢聊。阿琰若是外面没什么急事,索性多留一会儿。”又让徐莹招待郑琰吃个饭、喝个茶。
郑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是萧令先吗?
人都是会变的,大部分人也都会慢慢变得成熟起来,萧令先跟徐莹这个暴脾气的老婆一起生活,久而久之,也学会了一点宽容与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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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先一走,徐莹也不端着了,定定地看着郑琰道:“你越发有精神了,外面天宽地广,真能振奋人心。”
郑琰道:“有利有弊,离京一月再看帝居,恍如隔世。见到阿娘,忽然觉得她的头发白得厉害。昨天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阿爹。”
徐莹叹道:“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呢。你与你那池郎可还好?看着春风得意呢。”
郑琰道:“托福。”
徐莹冷下了脸:“我却不好!”
这货说翻脸就翻脸啊!郑琰郁闷地道:“怎么?”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护着徐少君?几次为她进言,又提她品级。”
“我只是依例而言,并无逾越。”
“我不听虚言。她若有争心,你待如何?”
郑琰愣了一下:“圣人还没出孝。”
徐莹一仰脖,冷笑道:“他总不能一直守着孝。”
郑琰默了一下,认真地问徐莹:“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你已是母仪天下,你的丈夫是皇帝,他是太子的时候尚要纳婢,孝期地过,你能阻拦得了吗?没了徐少君,更有后来者。世家女,可比一个徐少君份量重多了。”
“徐少君与她们不一样,那双眼睛后面,住着一个恶鬼!”徐莹恶狠狠地道,“换了别人,哪怕是世家女,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一个,是个小心,看到他,我的后背都要发凉。你信不信,这满宫里的女人扔到一个屋子里关着,最后能走出来的,一定是她!你,给我个准话吧!”
这就是徐莹,下定了主意,干脆利索。
“我重礼法,断不忍见有宠妾灭妻,废嫡立庶之举。”郑琰认真地承诺。
徐莹忽地一笑:“一起用膳吧。”
郑琰的入宫申请是早上才递的,递到徐莹手里,徐莹批了下来,再传到郑琰那里,郑琰再入宫,已经有些晚了,说了这么会儿的话,确实也到了饭点儿了。皇宫的饭很丰盛。徐莹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伙食更是精致,并不只追求看起来气派。
这两货居然就这么痛痛快快地吃起了饭,非但心情没受影响,饭量也没受影响。徐莹还邀郑琰去后面的御园里饭后散步,散步回来,两人走得脚下发热,人也有些慵懒,又一块儿午睡。
宫女们要另铺床,徐莹道:“等你们铺好,太阳都落山了,阿琰与我同卧。”手拉手开卧谈会去了。
两人并排躺平,郑琰别扭地扭扭身子,很小的时候不算,长大以后,她就跟池脩之在一张床上睡过,现在旁边睡着个徐莹,感觉略微妙啊!有种给萧令先戴了绿帽子的错觉。
“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好郎君。”徐莹轻声呢喃。
“我不会给他不好的机会的。”郑琰的声音也很轻。
“我本来有这样的机会的。”
“徐四,怨憎分明,心细如尘。”郑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她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徐少君是不是真的是个坏人,只不过是自己看着不舒服罢了,要是因为这个理由就要搞垮她,似乎太凶残了。但是,徐莹这个样子,郑琰心里的天平还是倾向了徐莹,她是正室党。而且……这也不算是要整徐少君,如果徐少君动了歪脑筋,那是自己找死。反之,徐莹也会考虑萧令先的感受吧。
徐少君已入了萧令先的眼,郑琰想,不知道徐梁会怎么做呢?本来就不是那么老实的人,他会活跃起来吗?
郑琰道:“我家的些粗使婢子,有好几把子力气,十分耐用,执棒能把成年男子给拘押起来。”言罢,闭上眼睛真的睡了,tmd,回京真闹心,还是鄢郡好!
徐莹扭脸,只看到郑琰平静的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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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琰是回来给两个老头子祝寿的,结果在宫里吃了顿饭,还睡了个午觉,才爬起来往庆林长公主家里去。
庆林大长公主很是欢喜:“哎呀呀,可算是回来了,想死我了。”
顾益纯也捋须而笑:“你们两人都长进了,见过你爹了吗?”
“还没呢,昨天回到家里,今天一早去见阿娘,阿爹已经往宫里去了。我又往宫里去,出来就见师傅师母来了。没事儿,晚上回去就能见得到了。”
顾益纯大肆夸奖着他的学生:“长安办得很好!为国为民啊!括隐还在其次,好的是蠲了苛捐杂税!你也很好,在外面很威风吧?”
郑琰冲他比了个猪鼻子:“呸!我就被关到后衙了,哪里也去不了。”
顾益纯故作严肃地道:“还真像。”
我擦!郑琰想卷袖。庆林大长公主对郑琰道:“既然回来了,我给你接风洗尘,好好热闹热闹!鄢郡那小地方,就是出去了,又有什么热闹好看?”她老人家非常豪气,“把十九娘、二十一娘也找来,还有以前的熟人,好好热闹热闹。”
郑琰道:“那感情好!”
庆林大长公主又关心地道:“你那玻璃坊,再开一开罢,长安祖上的家业可惜了,你们正年轻,趁着这时候多攒些家业。我听说,可有人卯足了劲儿也想试着做玻璃呢,眼下还没成,你呀,紧着些。”
郑琰道:“我回来之前已经使人把窑先烧了起来了,这大半个月,再做些新鲜的。”心里狂骂,怎么穿越了,还是个大山寨国?!让我先攒点家业行不行啊?攒两年我就公布配方,利国利民啊!
不行,坐不住了,回去就开工!唔,什么玻璃鱼缸的,也做一做!
郑琰的计划是,给她爹和她师傅的寿礼,贵重的自不必说,绝不能有玻璃制品,她完全明白,玻璃,也不值什么大钱。还不如拿金子寿两只乌龟给二位呢!
回去就火急火燎地开工了,郑琰在鄢郡闲极无聊,忽然想起了玻璃不止能镶窗子做镜子。它做个杯子啊什么的,非常好,还有就是玻璃工艺品,拿根铁管儿吹一吹神马的,不要太美好。玻璃的液体是软的,钳子一捏一扭,定型也容易。吹个玻璃缸养金鱼!唉,现在还没有金鱼,倒是有锦鲤呢。
心动不如行动,回去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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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郑琰非常忙,早上奔到娘家,上午和中午在宫里,下午到了庆林长公主府,晚上又回了娘家。
抱着郑靖业一阵撒娇,郑靖业见到女儿也非常开心:“长大啦长大啦,你们都很好。长安做得也不错。我见到六郎了(郑德俭),他也长进了不少,你们很用心教导他,这样很好。”
郑琰道:“也是他自己争气,其实吧,就是欠磨练。把谁放到外面干了这许多的事,也该知道是非了。”
郑靖业颇为赞同这句话:“是这个意思,我与你娘起自寒微,大郎几个还算知道民间疾苦,四娘以下,都是些小混蛋!该吃些苦头。”说着捏捏郑琰的鼻子,表示,也包括你。
郑琰傻笑。
“今天去见到圣人了?”
郑琰点头:“是。阿爹,这位圣人,也是该吃些苦头的。他倒热心政事,只觉得一纸令下,天下澄清才好,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呢!今天开始听他的口气,很看重括隐啊!我真怕他一拍脑袋又出什么昏招了,只好给他说了些下情。”
“你怎么说的?”
“隐户之事,关键并不是大力括隐就能杜绝的。我说,长安先减赋,才能借分水而括隐。而天下物价,较开国之初涨了不少,加些税也是在所难免……”慢慢地把白天跟萧令先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郑靖业感慨道:“圣人要是有你这般见识就好啦!我跟蒋进贤死命地劝啊,这才劝了下来。”先帝你是不是也想痛哭流涕。
郑琰道:“还有一事。”
“嗯?”
“皇后的意思,徐梁家的女儿,颇得圣人青眼。皇后问我,咱们是个什么意思。我说,我守礼而行,不会坐视废嫡立庶,宠妾灭妻。”
郑靖业笑道:“对着皇后,就得这么说。”
“那,到底要怎么做呢?”
郑靖业道:“言行如一,”脸色不是很好地道,“不论先帝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令我为难啊!”最好徐少君死在宫里,一切就完美了。
郑琰犹豫地道:“我是不太喜欢徐四,可是,她又没有什么劣迹,真是……”
郑靖业拍拍郑琰的肩膀:“你呀,还太年轻,心软。放眼看大局~”池脩之证明了他的能力与手段,郑靖业很有栽培女婿以支撑自家的意思,郑琰在这其中的作用就至关重要。郑靖业希望女儿能更快地成长起来。
“哎~”想了一想,郑琰又问,“如果皇后一直无子,徐四之子占长,又或者更贤,阿爹,我们怎么办?”
郑靖业道:“爱怎么办怎么办。”
“嘎?”
郑靖业很冷酷地解释道:“徐家的外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姓郑,你的丈夫姓池!你知道么,无论是蒋进贤还是叶广学,如今对圣人都有些和缓了,魏王急得上火也没用。这还是亲戚呢,可他们各有一大家子人要管,谁为谁拼命?!又不是两手空空的赌徒!”
说白了,不需要!以前为皇子们争,是有利可图,现在不为皇子们争,是收益和风险的对比不划算。政治斗争中的血缘姻亲关系起到的作用,与利益相比,不过是五五之数。是有会看重血缘亲缘的,也有更注重利益的。至于谁是哪样的人,全靠操盘手的判断。
郑琰点点头:“我明白了。”哪怕是徐梁,如果推徐少君不划算,他也不会动手。哪怕是郑靖业,萧令先又不是他外孙,他还不是推了萧令先一把?
“好了,去吃饭吧,在鄢郡吃得还好么?”
“还行,带了厨子过去,就是乡下地方,这会儿青黄四不接,菜色略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