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天气不消说自是一日冷似一日,今年老天爷给面子,颇下了两场雪,不似前两天旱得要命,害郑靖业担心各处有灾情,操心费力只为把为日子过下去。
到了十一月初,又是一场雪,郑靖业转而叹气:“不下雪也愁,雪下得太密了,也是不好。”嘱咐下面准备应急方案,别让京城周围的民居被雪压垮了,尽量减少冻死的人数,同时安排打扫尽可能多的驿路,还给两个在外做官的儿子都去了信,让他们好好工作。
这雪在农民眼里,可以说是“瑞雪兆丰年”,但是雪下得大了也不好。在稍微想干出一点儿政绩的官员眼里,同上。但是呢,在不知人间疾苦的万恶族群眼里,这样的大雪,正是围炉煮酒/品茶,赏墙角数枝红楼,与二三好友歌咏相和。
郑琰这会儿是想忧国忧民也轮不到她,她能做的也就是给她爹捶捶背、捏捏肩、煮一锅好汤、烫一壶热酒,甭管有没有专业人士做得好吧,那也是一份儿心,郑靖业心里熨贴,只觉得身上的乏累硬是减了三分。
郑靖业与杜氏见她最近不再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欣慰。郑琰闲来无事好窝在郑靖业的书房里,郑靖业的书房书籍十分齐全,远非郑琰这个才上学没几年的小毛丫头能比。每日从顾益纯家里回来,郑琰就跑郑靖业书房看书。
郑靖业也不拦着她,这等凶器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放出去作恶。看她如此用功,又把郑德平这等懒货也一起拎了过来,希望能够受一点熏陶——小子,可别比不过个丫头啊!
郑琰着实老实了一阵儿,她也不是不会看风向的人,近来杜氏不但要忙着家中各项产业的秋冬季结算,还要准备来年春天郑琬的婚礼。这时候添乱,那是找抽。
混迹郑靖业书房有一大好处,就是知道了很多世情。郑靖业有时候在书房见客,就把她往隔间里一扔,也不管她。她就知道了不少朝廷动态,比如最近郑党非常义愤,东宫越来越过份。
于元济曾有言:“诸王畏缩避让颇不具其祖上刚烈之气,前日是燕王宾客,昨日是赵王亲舅,悉皆远谪,诸王畏东宫之势不敢言。”——以上是经过文言加工的话,鉴于于元济的原话对国家高层过于无礼,此处作和谐处理。
郑琰支起双肘、两手撑腮,心中暗道太子这是在走钢丝呢,到底是涉险过关君临天下还是被皇帝翻脸无情镇压,一切都要看皇帝的寿数了。而皇帝的身体,啧啧,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亲历戎事,健康得不得了,不像马上就会死的样子。郑琰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却拿不定主意什么时候施行。
一旁郑德平裹着裘衣,靠着熏笼:zzzzz~
郑琰伸手戳了戳郑德平还很嫩的脸,郑德平哼都没哼一声,继续zzzzz~
郑靖业发话了:“此事我尽知,便是动到我们的人,你们略争一争便罢。记住,要争,但是不许争胜了!三回里面至少要输掉两回。我保你们无事!”他说的无事,乃是指即便官职现在丢了,他也会给应有的补偿——带利息的那一种。
郑家店信誉良好,党徒纵是不解,也老实应下。
郑靖业又说:“今日正好,让你们见一个人。”命人把徐烈领了进来:“这是徐梁的儿子,都不是外人,年后我寻一机会为他谋一职,他便暂住京中了。阿烈,这些都是你叔伯,见过他们。年前年后,你少不得露露面。”
又一一介绍于元济等给徐烈认识。
户部尚书林季兴笑道:“果然一表人材,恭喜相公又得一少年俊彦。”然后方与徐烈叙旧,不外是以前认识他爹一类,最后说:“好好听相公的话,有相公在,你吃不了亏。”又给见面礼。
其他人亦是如此。
于元济道:“听说还有两个小子,今日也不得见。”郑靖业道:“他们都还小,阿烈过了年也不过十四,谋职已算是极早,我的意思,趁早给他挂名儿,省得日后出仕还要熬资历。”郑家儿孙都是这样的,除了德兴给皇帝充门面,其他上了十二的孙子们身上亦已谋了虚职,熬着呢!等到学业有成,投身官场,身上已经挂了好几年的工龄了。再加上“上头有人”晋升很快,几百年来世家子弟都是这样搞的。
一番寒暄毕,郑靖业独留下了于元济:“五郎(于明朗)那个小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于元济在看徐烈的时候不是不眼热,郑靖业亲自过问,前程是差不了的。他五个儿子,其他四个尚可,唯有于明朗,实是放心不下。可是郑靖业就是不肯搭一句话,提携一下于明朗。于元济自己也有职衔,奈何国家有规矩,如郑靖业这样的,可以荫五个子孙,到了于元济,就只能荫俩。
郑靖业又管着铨选,暗箱操作下来,把儿孙都弄去当官也是正常,于元济就没这个本事,他想走郑靖业的后门给这小儿子一个官身,自己死后也好有个依靠。于元济不得不再次求一下郑靖业,两人颇有渊源,也不用太顾及脸面,腆着脸就说了。
“他就是有了官身,也是现成的把柄,要叫人给参下来!还不如一道收拾齐整了再送进去。他究竟如何了?”
于元济嘴里发苦,于明朗要是有出息,就不用他操心了。郑靖业看着于元济这副样子,也不能不管他:“看样子还是不着调儿,给他娶个媳妇儿吧。成家立业了,以前的荒唐事就没人计较了,待稳下来,我们再想办法。”
有这句话就行,于元济道:“我尽快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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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后,郑靖业踱进隔间,发现他闺女把他孙子当肉垫,熏笼都压得变形了。伸手一捏郑琰的鼻子,郑琰‘biu~’地醒了。郑靖业捏捏女儿通红的脸,又拍拍孙子的肩膀:“起来回去睡。”
郑德平被他小姑姑压得腿都麻了,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揉眼睛:“孙儿告退。”
郑琰一拉裙子下摆,福了一福:“明儿还要去上课,我也回去啦啦啦。”小辫儿叫她爹给拉住了。
郑琰把着辫根儿,一歪头:“干嘛?”
“明天放假,他们那里我已使人说去了。”
“嘎?”
庆林长公主有孕,郑靖业决定让他师兄先休两天产假平复一下心情。郑靖业不好跟女儿说太多,只说:“你要有小师弟了,明天与你娘一道去道个喜就回来,不许在那里多闹。”
“咦?哦。”郑琰乖乖点头。
md!这丫头成精了。郑靖业心里暗骂一句,旋即又愁,德平这个懒货可怎么办哟!
第二天,郑琰就穿戴整齐地与杜氏一齐登门道喜。
庆林长公主有孕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开来,也不知道郑靖业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反正杜氏一大早就带着女儿去堵门儿了。庆林长公主眉眼带笑,对杜氏母女更是亲近几分。顾益纯一副傻爹的表情,郑琰真不想承认这是她那清俊飘逸的师傅。
杜氏道:“你这是头胎,可要好好保养。叫他们师傅多陪陪你,我们相公说这两天先别让他们上课了。”
庆林长公主脸上一红:“怎么能误了正事儿呢?”
顾益纯心中滋味难以形容,他还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为何,正竭立表现淡定:“是啊是啊,让你们这样紧张。”
最紧张的是你好不好?大白天的呆在老婆跟前尽忠职守。
杜氏轻拍庆林长公主的小腹道:“这才是眼下最大的正事儿呢,”一转头看郑琰还在,“你看什么?陪你师傅说话去吧。”
庆林长公主很快接口:“你们两个去书房罢,小姑娘家家的,先不要听这个。”说着给顾益纯使眼色。
郑琰心道,我理论知识可比你们丰富多了,还是乖乖跟着顾益纯走了。顾益纯这会儿看谁都是好人,估计等会儿看到萧令德,他也能和气地夸赞这个胖子“一表人材”。
一路上不断问郑琰,你冷不冷?你爸爸好吗?你妈妈好吗?你哥哥好吗?你侄子好吗?你好吗?你家养的旺财好吗?墙角里小强结婚了没有?
蠢毙了!
郑琰看着他的样子也觉欢喜,她师傅终于有一个圆满的家了啊!由衷地道:“恭喜师傅。”
顾益纯美滋滋地道:“同喜同喜。”郑琰又有了把久已不用的白眼翻出来晒晒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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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有小师弟了,郑琰心情大好,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理化几乎全还给老师的吃货,她心情一好,就想再弄些好吃的。鉴于她的不良记录,我们也可以称为,她又要弄点儿黑暗料理出来了。
到冬天了,弄什么好吃的呢?答案是——灌香肠。没错,不是火锅,是香肠。此时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普遍不算太丰富,不是家家天天能吃肉,家里养的牲畜长大了,除了卖掉换钱,过年过节也会宰杀一、两头。一时吃不完,就风干或者腌制。腊肉腌肉不少,香肠暂时还没出现。
每逢过年,很多家庭都会做香肠,有的地方是做腊肠。程序、调料什么的郑琰大致也知道,好歹穿越前也是帮过家里准备的,这个倒是难不倒她,想干就干!
人民群众物质生活不丰富,京城的资源还是很多的,宰相的闺女还是不缺钱不缺吃喝的。
东西很快买了来,肉什么的好办,只是制肠衣费了些功夫。亏得当初逛菜场嘴贱,多问了两句才知道大体做法,否则这香肠就要夭折在不会做肠衣上了。
郑琰亲自监工,切肉、拌料、灌肠,这回除了调料她不自己动手了,只是指挥。由自家厨房的好手来做,很快就做好了,比她这个菜鸟可是好多了。足足做了五百斤,除了猪肉还有羊肉,往竿子上一挂等风干,才想起来事情有些大条:她按着自己品味做了,都是重口,可家里人,对于过重的调料如辣椒,那是禁止食用的呀!
偷偷做吃的已经不太好意思了,怎么能不拿回去分享?一拿回去,肯定要被杜氏训导。
郑琰一脸苦逼相:“再去买一百斤肉来。”做点儿不辣的孝敬爹妈,才能不蹈火锅之覆辙啊!
郑琰很苦逼,虽然吃了辣椒之后她的肚子也小有不爽,但是真的很过瘾啊!可是呢,郑瑞拉肚子,德兴犹犹豫豫不肯再碰,郑靖业肚子也小有不舒服,最后辣椒还是没能在她家转正!
倒是她弄出来的火锅让杜氏大为欣赏——“不许弄辣料!”没有劲辣的底料,还叫什么火锅呀!郑琰非常不满!
赵氏却很是起劲,组织熬煮高汤,准备各色菌类、肉类。郑琰让人准备牛羊肉,冬天了,外面冷,冻得结实的牛羊肉用木工刨子推,一推就是一个小卷儿,非常之好用。郑家在冬天里也有蔬菜供应,基本上后世火锅需要的东西都有了——除了辣椒!
掀桌!好歹给留个鸳鸯锅啊!我明明做了的!杜氏根本不同意:“吃多了肠胃就受不了,你还敢这样吃!小时候不注意保养身体,老了有你受的!以后只许吃清汤锅。”
这种火锅的吃法很快就得到了普及与推崇,郑琰还被叫进宫里,由恶霸皇帝亲自出面,敲诈了俩黄铜火锅,算是得到模仿授权。皇帝也不白拿,他到底是皇帝,让人把装火锅的小箱子用珍珠给填满了交给郑琰带回来,然后抱着火锅跟苗妃一块儿吃自助去了。
郑琰发了一笔小财,却颇为惆怅:要这些珍珠好做什么?珍珠这东西,放久了就没啥价值了,所谓“人老珠黄”说的就是它不耐久。缺钱的郑琰想要钱!
郑琰非常不爽!
她在自己的私宅里存了仨火锅,得空自己去偷吃。
比她更不爽的是郑德平,火锅好吃,他不想动手。可郑靖业要收拾他,不许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