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浑身一僵,猛地看向不远处一直沉默的萧云辞。
“不是晏和告诉我的。”温凝轻声道,“鞑靼早就散播消息出来,我是在应城的百姓口中听闻此事。”
“爹爹的尸骨若出现在战场,定会动乱军心,可若没有人深入顺城,谁也阻止不了此事,也阻止不了爹爹的尸骨受辱。”温凝看向周叔,“我不想看到爹爹……在他骄傲的战场上……”
“宁宁不想坐以待毙。”温凝眼眶泛红,“宁宁……想带爹爹回家。”
周叔眼眶蓦然一红。
他颓然倒下,侧过身子去,单手遮面,肩膀却轻轻抽动。
温凝眼眶中的泪意控制不住,泪滴直直下坠,砸在她的手背上。
然后她的手被人捉紧,温暖的掌心将她的手裹住,灼热的温度传来,她心中一暖,被人拽起来,搂进了怀中。
萧云辞的嗓音仿佛隔着一层浓烈的情绪,“应城看似羸弱,可我不打无准备之仗,如今已备下天罗地网,抵御七日不成问题,顺利的话,甚至可以利用此次兵力分布图,偷袭顺城。”
“如你所言,此番交战,死伤定然不止成百上千,能保住一半人,已算幸运。”萧云辞垂眸看他,“护住这些人,是你所愿?”
温凝应声道,“是。”
“你本可以呆在最安全的地方,等一切尘埃落定。”萧云辞声音压抑。
“我想去。”温凝柔声说。
萧云辞声音顿了顿,半晌后,艰难应道,“好,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萧云辞!你们——胡闹!”周叔闻言,发出了困兽般的低吼,却又无力阻止眼前的一切。
他无法阻止鞑靼,无法阻止宁宁,更无法阻止当年惨烈的一幕……
当年遗留下来的他们这些人,内心煎熬痛苦至今,唯有对宁宁好,才能聊以慰藉心灵,可若连宁宁都出了什么事,他们便连唯一的支柱都失去了。
“晏和……”温凝感激的看着萧云辞,抬眸与他对视,撞进他的眼神之时,心中却陡然一颤。
他的情绪滚滚如洪流一般朝她涌来,可他声音平静道,“我信你。”
虽如此,他的手却死死地攥着她,仿佛怕她一瞬间便会消失在他的眼前。
温凝惊喜地看着他,却听他道,“你若要去,便要万无一失。”
“我将顺城内的耳目都与你说明。”
温凝点头道,“好。”
周叔一直没有开口,温凝为了哄周叔开心,主动去拿药。
他刚一走,周叔便瞪向萧云辞,刚准备开口,便见萧云辞侧过身去,擦了擦嘴角。
周叔便见他那帕子上沾染了些血迹,心中大震,“你……”
“无妨。”萧云辞声音沙哑,将那的帕子扔进了一旁取暖的炭火堆里,那帕子顿时燃起一团火焰,轰然灼烧,又缓缓消失无踪。
周叔却知道,他这是因为中了毒,身子本就虚弱,又压抑了强烈的情绪导致。
“既然这么在意宁宁,为何还让她去冒险?”周叔无力道。
萧云辞道,“周叔见过幼时的她,知道她当年是多么活泼的姑娘。”
周叔一怔,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被瞬间扯回了过去。
是啊,宁宁曾经……每日都在笑,开朗天真,见谁都能说两句。
是何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了?
“温将军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萧云辞声音有些虚弱,并不似方才在温凝面前那般一如往常,想必那毒对他也造成了一些影响,只是不想让温凝担心罢了。
“听着所爱之人死去的消息,却连那人一面也见不了,也无法对这个结局做出任何改变,这已成了她的心结。”
周叔深深地看着他,见他面色苍白,声音低沉而深邃,仿佛不仅仅是在说温凝……也是在说他自己。
“我所能做的,便只有尽己所能,保她周全。”萧云辞沉声道,“希望温将军在天之灵庇佑,护她平安无事。”
周叔看着他的侧颜,心中一震,这一刻,周叔觉得,他们二人,才是这天地间,最为相配之人。
宁宁的愿望,也许只有萧云辞能懂。
“温将军,宁宁给自己找了个好丈夫……”
周叔闭上眼,心中不住祈求,“……请您在天之灵,护宁宁平安!”
天边飘过一丝云彩,又被风轻轻吹拂淡去,天空黑如幕布,却有一轮月光泼洒在地面,令这黑夜遗留下半分温暖。
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温凝一人,她骑在马上,披着厚实的兜帽,只露出一张脸。
不远的暗处,萧云辞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刻在眼中。
“报!太子殿下,顺城有动静!”
萧云辞眸光一动。
“鞑靼已经集结了军队要往应城来了!”
温凝远远地听到这消息,微微蹙眉,看向萧云辞。
萧云辞牵着马,缓缓从暗中走出。
她转向萧云辞,着急正要开口,萧云辞却直接将她一把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怀抱温若暖阳,令她冷得几乎要发颤的身子寻到了温暖,“宁宁,能不去吗?”
他的声音中,几乎带着一丝祈求。
时光仿佛倒转,昨日的场景再现,可如今两人角色却换了。
温凝终于明白,昨日她送他时,萧云辞听到这一句,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明白的。”温凝朝他笑了笑,踮起脚尖,再次吻了吻他的唇。
萧云辞捏紧了她的腰,将她死死摁在怀里,深深地吻如同要将她整个捏碎,与他彻底融为一体。
城墙上,不少将士们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是有些面红耳赤,兴奋的窃窃私语,却不明白到了这个关头,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怎么还在你侬我侬,倒是让人看着无比的羡慕。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太子殿下放开了手之后,太子妃居然独自一人上了马,带着那柄无忧剑,单骑而去,朝着的正是顺城的方向。
“太子妃做什么去!太危险了!”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想做什么?”
……
顺城附近的军营中,鞑靼士兵早已集结完毕,马儿嘶鸣,兵强马壮的鞑靼满脸的雀跃与兴奋。
他们知道,对面应城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北明的太子爷!
绥南王子已经下了军令,若谁能斩杀那北明太子,谁便是鞑靼第一猛士,鞑靼皇室公主随意挑选!
这可是最高的荣耀,谁也抵挡不了的诱惑。
必格勒冷冷的用布擦拭着自己的弯刀,听着绥南在他的耳边说策略。
他不耐道,“要什么策略,老子只想杀了萧云辞,等攻打了京城,那温元徽的女儿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老子要把她夺来,关在房中,给我生无数的子嗣!”
绥南淡淡笑了笑,“好,你说了算。”
他眼底显出一丝不屑地冷意,远目往前看去,却眉头一皱。
“报!绥南王子殿下,远处有人来!只有一人!”
“弓/弩队准备!”
必格勒抬头眯眼望去,却浑身一震,“等等!”
绥南意外的看向必格勒,他倒是从未见到必格勒露出如此神情。
他也仔细一看,却见那马上的人,似乎是一女子。
她身材娇小,身穿兜帽外袍,风鼓动着她的衣摆,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身体弧线。
那是与鞑靼女子全然不同的,宛如幼兽一般惹人垂怜的,让人想搂入怀中疼惜的模样。
猛然吹动了一阵风,兜帽被风吹落,月光下,温凝头发披散在身侧,那精致绝美的脸被照得仿佛月色中的仙子,一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谁也!不许!射箭!”必格勒大吼道!
他仿佛被点燃了血液,兴奋地仿佛一头被激发杀欲的雄狮。
第九十章
温凝远远的便听到了必格勒的声音, 她手指紧紧握着缰绳,面上没有流出半点惊惶。
她胸口的热流涌动,强烈的恨在心中如风暴眼逐渐汇聚,成为她前进的动力。
温凝双腿一动, 驱马上前, 径直的往必格勒处去, 眼眸的余光却看向了必格勒身侧的另一人,那身在高位, 带着冷眼和笑意静静注视着自己的那个男人……绥南王子, 这才是她此次前来的真正目标。
绥南王子颇有几分倨傲, 他长得倒是比必格勒清秀许多,面上也并没有蓄胡子,看起来面容方宽白净, 与必格勒半点也不像是兄弟, 只有一双眼睛都如同鹰隼般, 一看便知道是不好惹的凶悍人物。
据温凝了解, 这兄弟二人都弑杀且利益为重, 好赌,好战, 好美色。
二人便如同那草原上生长的野蛮兽类,骨子里刻的便是霸占与掠夺, 利益一致的时候,可以无视龃龉,共同对外, 可若是有利益上的冲突, 便会立刻调转矛头转向兄弟,掠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猎物”。
远处的必格勒看着缓缓靠近的温凝, 眼眸中跃动着兴奋与弑杀,他身下的马儿也兴奋的打起了响鼻,一幅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的模样,与主人如今的心态别无二致。
“妾身温凝,见过必格勒王子。”温凝在马上缓缓行礼,面容却并无半分臣服或讨好之意,可她低头颔首时,露出的那一截光洁的脖颈,却让面前这千军万马,都黯然失色。
必格勒眼眸震动,看着温凝自己送上门来早已迫不及待驱马向前,靠近温凝。
必格勒的那匹马儿也如同必格勒一般心急的朝着温凝所乘的母马蹭去,可母马却不屑的撇过头去,似乎压根就看不上必格勒的马儿,却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打着响鼻。
另一个方向,那是绥南王子所乘的白马。
温凝见此,面上竟是露出淡淡的笑意,缓缓掀起长睫,盈盈的目光触及那绥南一瞬,便仿佛触及了什么灼热似的,带着隐藏的一丝慌乱,转过眸去,重新看向灼灼盯着她的必格勒。
绥南喉结微微动了动。
他可不是毛头小子,寻常身侧绕着他转的女人不少,面对她们的心思和欲念,他一向看得很清楚。
面前这女子也不免俗,虽尽力隐藏对于自己的兴趣,可她的心思,却逃不过他鹰隼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