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温凝声音轻软,仿佛那晨曦间的阳光,“我们回家好不好?”
“……”萧云辞手臂陡然间收得更紧,令她几乎喘不过气。
沉默片刻,他才仿佛缓过情绪,声音低沉道,“好。”
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被倾泻爆发,今日的萧云辞令温凝更加招架不住,她几乎失却了呼吸,双手死死地胡乱抓着能抓住的身侧的一切,双眸几乎失去了焦距。
可她今日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忍耐,纵容他在某些事上的放肆与大胆,将她几乎掰开了揉碎了碾成粉末。
秋日的阳光不太暖,却极为漂亮,照得那窗棂都一片秋叶的暖黄。
温凝恍惚间才发现,那不是秋日的阳光,那是夕阳。
她的腰被压弯被揉长,散乱的发落在手腕上,又被萧云辞的手掌覆盖,化成水一样的柔光。
他吻她被自己折腾得几乎已经快要游离的魂,吻她眼角晶莹的泪,轻声在她耳边道,“宁宁,我爱你,从前到现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凝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晚。
她恍惚间起身,却觉得腰酸疼至极,几乎像是被折断了似的,浑身上下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像是那案板上的鱼,扑腾了两下,便倒下去叹气。
“醒了?”萧云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嗯。”温凝累得说不出话,她伸出手,露出削了皮的藕白一般的手臂,却见手臂上灵性的红痕。
萧云辞将她捞进怀里,轻声道,“抱歉。”
温凝也并不生气,她只是忽然觉得,平日里的萧云辞,确实相当收敛……
她身上确实容易留痕,可他平日里从来都是轻柔的触碰,很少留痕,即便有,也是一些特别的地方……
温凝靠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哑,“心情好些了吗?”
萧云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吻她的额头。
温凝不解,却见他缓缓一笑,道,“想听我幼时的事情吗?”
她心中一颤,赶紧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他的胳膊,好奇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温凝当然想听,她很想听,萧云辞一直以来都很少提及幼时过去,即便提及,也只是他在齐国公府的那段日子。
她对他的了解太少太少了,远远少于他对于自己的了解。
月光洒在厢房中,温凝靠在他胳膊上静静地听,听他用嘴平静的语气,说那些最残忍的过去。
萧厉,当今皇上。他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并没有被选为太子,而是皇子中天资并不算聪颖的那一类,太子文韬武略样样领先,是众望所归的太子爷,可由于战乱,太子竟莫名被鞑靼刺杀而亡,皇帝伤心之余生了重病,一个月后便驾崩了。
萧厉买通了皇帝跟前的太监,日日守在龙榻前,终于谋得了皇位。
萧厉登基之后,舒氏与其他女子都被封了妃,却没有立后,因为无人抽中天命签。
不久后,舒妃却怀上了子嗣,也是整个后宫第一个怀上子嗣的妃子,皇恩隆宠最盛,风光一时,生下大皇子名为萧云辞,字晏和,意为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太平盛世。
可舒妃终究不是抽中天命签的女子,按照祖宗的规矩,并不能立后,皇帝迟迟未决,此事便暂时搁置。
此后,皇帝广纳官家女子,其中便有一女子,虽家世低微,却颇对皇帝胃口,特别是侍寝时,似乎有什么特殊手段,抢走了几乎所有妃子的恩宠,成了后宫第一贵妃。
可一过好几年,她却久久没有怀上龙子。
她悄悄与皇帝吹枕边风,说舒妃善妒,恐怕养不好大皇子,皇帝一怒之下,将大皇子送出宫中读书。
当时齐府风头正盛,聘用了不少京中名师,萧云辞便借住在了齐府。
这之后又过两年,太后心中盘算着是舒妃最为沉稳合适,便将代表凤命的凤镯赐给舒妃,并对皇帝反复敲打,一国不可无后,舒妃诞下子嗣,又陪伴皇帝多年,该立舒妃为后。
这却成了舒妃的催命符。
不过传出消息数十天,舒妃便毒发身亡,死不瞑目。
皇帝不开口,萧云辞无法回宫,他年纪尚小,又被送出宫好几年,原本安排在宫中的内线都被一一清除,在宫外听到舒妃薨逝的消息时,他发现自己竟是什么也做不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最后一句话也没有与母妃说,只能呆在宫外,绝望无力至极。
直到皇帝立那女子为后,将萧云辞交由皇后抚养之时,萧云辞才得以回宫,面对的却是远远葬在皇陵外的母妃冰冷的牌位。
回宫后他便开始探查母妃死因,却查出许多条线索,纷乱不堪指向各处,萧云辞用了所有的计谋,暗暗将那些牵扯进这件事的宫人全都杀了,其中包括一位送毒糕的嫔妃。
他仿佛成了地狱中的杀神,再也没有了一丝人性,宫中人甚至比惧怕皇帝更为惧怕他的所在,朝中官员也弹劾太子与宫中的惨案有关。
可萧云辞把自己从这些事里摘得一干二净。
再加上皇帝看重他的治世之才,皇后伪装慈母处处护着他,这些事便也不了了之。
萧云辞“报了仇”,却总觉得还未报仇,他能感觉到皇后不对劲,却找不到证据。
他唯有一次出宫去齐府,可到了齐府门前,却看到温凝与齐微明并肩而立,相视而笑。
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孤寂一人罢了,那日的池塘,唯一撑着他走下去的那个姑娘,也注定是旁人妻子。
……
后续的事,萧云辞没有再多说,他说到母妃薨逝之后,便没有再说下去,低头一看,却见到温凝朦胧的泪眼。
“你哭什么。”萧云辞淡笑一声,轻轻抹了抹她的泪,“不必在意,都过去了。”
温凝却并不觉得此事过去了,这件事便像是萧云辞心中的伤疤,伤痕一直没有愈合,时时还在折磨着他。
没有保护好母亲的遗憾与愧疚围绕着他,难以恢复。
就像她当年看着父亲远去,再也没回来的遗憾一样。
温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而换了话题,轻声说,“你准备何时审问徐京奇?”
“明日。”萧云辞道。
“我陪你去,好不好?”温凝轻声问。
她有些不放心萧云辞,舒妃被害一事折磨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抓到真凶,她无法保证萧云辞会不会有足够的冷静。
或者说,他会不会被徐京奇的言语所伤,温凝十分担忧。
所以虽然不符合规矩,她还是主动提了。
出乎意料的是,萧云辞竟然直接颔首道,“好。 ”
萧云辞垂眸看着她,“我正有此意。”
第二日清早,温凝披着大氅与萧云辞一道前往天牢。
天牢中昏暗可怖,潮湿难言,透出一股阴暗的死气。
温凝跟在萧云辞身后,鼓足了勇气,径直进了天牢最深处,直到看见五花大绑在木桩上,满身是伤口和血痕的徐京奇,才捂住了唇。
徐京奇哪里还有之前那般威风八面的模样,他如今披头散发,形状可怖,身上的血痕稀碎而深,像是被尖刺扎过,又像是被什么鞭挞,着实吓人。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来人,阴沉“咯咯”笑了起来,“狗崽子,竟是上了你的当了。”
萧云辞面无表情,接过狱卒手中的器具。
“宁宁,闭眼。”
温凝立刻闭上了眼睛,却听一声疼入骨髓的惨叫声,温凝浑身一颤,却仍旧忍不住抬头,看萧云辞眼神森冷,嘴角却勾起笑意,仿佛这惨叫声给他心中带来几分抚慰。
温凝忽然想起幼时被萧云辞所救的场景。
当时他也是如此,眼眸冰寒嘴角带笑,半点没有人性,直接拧断那些人贩的脖子。
那时的他恐怕也处于炼狱之中,机关算尽的杀人。
温凝心中一疼,竟不觉得他有什么可怕,只觉得有些想哭。
徐京奇却“嗬嗬”笑了起来,口中冒出血沫,“你倒是护着她,还会说闭眼,萧云辞,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你当初杀那些被我栽赃的无辜宫人的时候,有没有闭眼?”
萧云辞眸色顿深,眼眸中杀意显现,刚想对他动手,却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晏和。”温凝拽住他。
萧云辞精神稍缓,看向温凝,温声道,“无妨。”
温凝却皱眉看向徐京奇,“徐公公看来是不想活了,但是你死之前,是不是要解释你与皇后的事情?皇后可是恨极了你,四处告诉旁人是你玷污她……晏和,太监如何玷污皇后?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会与太监鬼混。”
温凝装作疑惑的问萧云辞,实际上抓着萧云辞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她也不知这样做是否是对,只是下意识这么问,若徐公公真的爱皇后,说这些也许能刺伤他。
萧云辞伸手,将她手裹在手心,二人仿佛互相安抚,却收效不错。
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徐京奇却无法再冷静,他原本重伤,眼神反而嚣张,如今听到皇后所为,脸色蓦然一变,竟像是受了要命的伤一般,双眸顿时失了神采。
“与太监鬼混……嗬嗬……”徐京奇忽然大吼一声,“都是我一人之欲,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我妄想轻薄她,可我并未得手,她还是皇后!她永远都是皇后!”
温凝被吓得猛然后退,心中却震惊。
她昨日听萧云辞所说此事时便震惊于徐京奇居然任由皇后将所有错处甩在他身上,如今一看,却发觉他居然是真心爱皇后,而非图谋什么利益。
温凝惊愕的看了萧云辞一眼,萧云辞将她护在身后,淡淡一笑,“你觉得皇上会信吗?”
徐京奇缓缓僵住了。
“皇后与你不同,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出了这种事,是皇室的耻辱,你了解皇上,知道他会如何处置她。”萧云辞看着徐京奇眼眸中的惶恐,眼神平静,“皇后终究也与他身边的所有女子相同,没了再换就是,至少,她能以皇后的身份葬在皇陵,你也算是提前了了她的心愿。”
徐京奇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萧云辞,忽然发疯一般的大吼起来,仿佛在陷阱中挣扎的困兽,在差点挣脱束缚时,被狱卒狠狠打晕了过去。
审讯便这样草草结束。
萧云辞和温凝便只能先行回去,待徐京奇精神状态好一些的时候再审问。
当夜,天黑无月。
天牢中,被五花大绑在草垛中的伤者双手被反剪在背后,他磨蹭半晌,竟是用指间藏着的利刃,将那麻绳磨断了。
他只有一只手尚完好,另一只手已经被拧断,他满头是汗,嘴角也有血迹,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挣脱了束缚,从背后敲晕了那狱卒,换下了他的衣裳。
今日的天牢防备很松,狱卒安排的虽然如往日一般多,可在徐京奇惊人的爆发力之下,居然躲过了那些狱卒的视线,成功的逃离了天牢,在京城中化作一道幽暗的黑影。
深夜,宫中。
皇后已经许久没有在夜里睡个好觉了,她时常作恶梦,一会儿梦见皇帝将她杀了,一会儿梦见皇帝废了她的后位,她努力了半生的位置,却毁于一旦;一会儿又梦见萧云辞在她面前笑的阴森,口中说,“这些年演得不错,母妃,不,杀母妃的凶手。”
她还会做一些许久之前的梦,那些梦太过遥远,那时她还是小官家的女儿,家里俊俏的帮工少年时常用羞涩地目光看着她,温柔的喊她“阿瑞”,她少女情窦初开,连连躲开,心情却像是每天都泡在蜜罐里。
屋里忽然有响动。
皇后猛地惊醒,睁眼一看,却看到当年那个少年满身是血站在她面前,眼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