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凝第一次流露出这般的威严, 却着实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遵从她,敬重她。
“世子妃似乎对本宫很有些不满,所以每次看到都颇为无礼,觉得本宫是好拿捏的?”温凝腿脚不便,可她如今被晴月扶着,走路慢却稳。
温凝缓缓上前一步,却令周明燕怔怔的后退了一步,仿佛在下意识的害怕什么。
欺软怕硬,实在难看。
温凝淡淡笑了笑,“世子妃得罪本宫,这是第三次。前两次本宫都没有与你计较,可人的耐心终究是有限度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怀着身孕出来招摇惹事,世子妃殿下,也不怕不给腹中胎儿积德吗?”
“你,你什么意思……”周明燕这个时候似乎终于知道怕了,她声音发颤,单手护住腹部,脸色苍白。
温凝本就不想与她计较太多,如今只想她警告一次,免得她总是跟个斗鸡似的看到她便要惹是生非,见她怕了,便淡淡说。
“路是世子妃你自己选的,日子过得如何,你自己最清楚。”温凝静静看着她,道,“齐微明如今是你的夫君,与本宫无干,莫要再来自讨没趣。”
“晴月。”
说完这些,温凝低声吩咐一声,晴月激动的扶住她的手腕,缓缓地往里走。
周明燕有些站立不稳,她眼眸微微泛红,也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难过,大口大口喘着气,被一旁赶来的小厮堪堪扶住。
温凝……
周明燕咬牙,却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
是啊,今非昔比,当初自己看不上的温家孤女,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她周家嫡女,如今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到达温凝所在的位置。
可温凝说的,确实没错。
也就是她温凝罢了,若是旁的人当了太子妃,遇上今日周明燕这般无礼之举,身为太子妃,恐怕是要重重责罚她的。
即便太子妃性子软弱,可谁都知道太子殿下那人性子冷厉不好惹,枕边两句话的事,只要温凝想,她周明燕便吃不了兜着走。
周明燕咬着唇,额头上冒出冷汗,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丑角,差点摔落悬崖却不自知。
全怪那皇后娘娘,一个劲的与自己说温凝不好,德不配位,弄得她总觉得温凝迟早做不了太子妃。
温凝方才说什么?自己得罪了她两次,今日若算一次,那么之前的两次……
周明燕心中一咯噔,想到宫中莫名死去的两位嬷嬷,和上次那亲手下在她茶碗中的药……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事,温凝会不会已经猜到是自己做的了?
周明燕几乎无法呼吸,她顿时想起上次她在齐国公府的宴会上中了药,身边的丫鬟都说是她不慎把身上残留的药粉落在了杯中。
可若是温凝,温凝报复她……
她居然半点也没有发觉,若温凝给她送了鸩酒,她岂不是已经一命呜呼?
“世子妃殿下!”一旁的小厮见她不住发抖,关切喊道,“殿下,要不要回去休息,是不是太子妃殿下方才惊着您……”
“住、住口!”周明燕恼羞成怒,立刻打断了小厮的话,然后小心抬眸看了一眼步伐缓慢的温凝,见她还未走远,竟是有些畏惧道,“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小厮见她态度转变,也有些嘀咕。
……若不是她日日在下人面前诋毁太子妃,说她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孤女,他身为小厮,怎么敢说这些话。
温凝倒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懒得管她。
这样的人其实吃软怕硬,惹人烦得很,但真要警告一回,反而日后会掂量着身份不敢随意造次了。
温凝因为齐微明的缘故,不想与周明燕硬来,这姑娘虽然又蠢又坏,却是齐微明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温凝不想破坏他们的婚事,如今二人有了孩子,这样,便很好。
一旁的晴月如今已经激动的两眼放光,敬佩又憧憬的看着温凝,小声道,“殿下,您方才真是太厉害了!”
温凝被她的眼神逗得有些想笑,努力憋住了。
“没那么夸张。”
“殿下,您方才仿佛有些太子殿下的气场,实在是太有气魄,您身上已经有了太子妃的威严了!”晴月感慨如此,便立刻想起之前温凝刚到宫中时的模样。
当初她满眼都是心事重重,虽然当时也是温柔坚定地模样,却不及今日这般自信耀眼。
短短几月,太子妃已经成长了不少。
晴月心中有种兴奋感,她很期待,期待看到太子妃殿下日后的模样。
她真的跟对人了!温凝果然是全天下最有前途的主子!
温凝缓缓往里走,还未走几步,便看见闻讯赶来的钱夫人满脸带笑,径直走向她,刚想如往常一般挽着温凝的手,却想到如今场合,众人都在场,赶紧刹住脚朝温凝行了规规矩矩的礼。
温凝亲昵的扶起钱夫人,笑道,“今日来晚了。”
“殿下事务繁忙,晚些又有何妨。”钱夫人刚想与她一块往里走,却察觉到温凝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
她有些意外,毕竟几日前见到温凝时她还是好好的。
“殿下您这是……”
“有些乏力。”温凝就知道今日出来定会被人问来问去,赶紧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休息几日就好。”
温凝原本以为这样便蒙混过去了,刚准备松口气,却听钱夫人了然笑道,“乏力,我看是四个时辰吧?”
温凝一惊,脸顿时泛红,低声解释道,“没有那么多的,最多两个时辰。”
四个时辰她恐怕真要死了。
钱夫人微微瞪大了眼睛,见温凝羞涩的模样,惊声道,“还真是两个时辰,太子爷也太厉害了!”
温凝立刻后悔自己嘴快,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去,赶紧捏了捏她的手腕,“当我没说,这种事可别再传了。”
钱夫人立刻笑着安慰她,“殿下您不懂,大家谁不爱听这些,都是私底下传,您就全当不知道就好。您想啊,太子殿下,那可是龙子,龙子自然是厉害的,此事不是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温凝倒是没想到,这种事还能有这种作用,怀疑钱夫人在诓她。
宴会开场后,温凝身边热闹非凡,大家以她为中心伺候着,小心翼翼,一个人没了话题便换另一个,使尽浑身解数的让她开心。
温凝端庄笑着,应付着这些人的讨好,努力做到雨露均沾,不顾此失彼。
这种场合反而更累,不如温凝与钱夫人私底下的聚会轻松。
温凝脸都快笑僵了,却意外发现之前与周明燕聚集在一处的那几位女子如今也都围到了自己的身侧,抢着上前来,满脸都是讨好。
怎么,换阵营了?
温凝眼角余光看向远处的周明燕,见她孤独一人坐在位置上,孤零零的捏着帕子,脸色非常难看,却又仿佛被拔了毛的公鸡,再也没有了斗勇斗狠的气势。
温凝淡淡笑了笑,并不抱以同情。
靠什么得来友谊,那样东西失去时,友谊也照样会失去。
温凝此时不得不承认,之前太后对她的提醒确实有道理。
在太子府设宴之前,温凝没有与这些贵妇与贵女们直接相处,虽地位高,却无法得到舆论上的认同,只要有人有坏心,在外散播谣言,立刻有人被带着思路,觉得太子娶了个德不配位的妖女,反而损害萧云辞的声誉。
设宴后,她直接在众人前露面,她是什么样的人,大家有眼睛分辨,自然能够凝聚人心,不被旁人胡乱泼脏水。
如今她在这圈子里地位逐渐“稳固”,周明燕那些“伙伴们”,自然也没有那个胆子与自己对着干。
温凝觉得很累,却明白身在这个位置,有些事,即便不喜欢,也是要去做的。
晴月却似乎十分喜欢这种场合,一直很兴奋,两眼亮晶晶的,不停的给温凝端茶倒水伺候着,生怕她渴了累了,十分殷勤。
温凝想到木槿,若是她来,恐怕是另一种光景。
她觉得有趣,笑着想,下次带木槿来试试。
钱尚书府的宴席持续到尾声,温凝也实在是乏了,她实在懒得再与旁人说话,便让钱夫人为她留了一处清净之地,让她单独歇息一会儿。
温凝常来钱府,也熟悉这地方,便兀自在软榻上躺下,小憩一会儿。
她腰上酸软,身上四处都是萧云辞之前肆虐留下的酸痛,晴月在一旁候着,给她捏了捏腿,温凝却觉得更加不舒服,便让她歇着罢了。
晴月正小声打趣,让太子殿下亲自替她按按,温凝随手轻轻打她,嗔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消停。”
正在此时,晴月却忽然面色一僵,站起身来,护在一旁。
温凝侧眸一看,却见周明燕正面色复杂的站在不远处,见她看过来,立刻跪下行了个大礼。
“太子妃殿下安好,臣妾打扰您休息了。”
“……”知道打扰还来。
“快起来吧。”温凝也只好无奈的缓缓起身,接着说,“莫要伤着胎气,快坐。”
周明燕规规矩矩的坐在温凝面前,试探着看了她一眼,缓缓说,“殿下,臣妾是来求您宽恕的。”
温凝一下子觉得稀奇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兴趣,这姑娘,脑子转的有这么快吗?这么快就想通了?
“臣妾依照之前的种种迹象猜测,您与太子殿下是假意成婚,一直对您有所防备。”周明燕垂眸,“皇后娘娘拉着臣妾说了许多您的坏话,说您……小家子气不成事,毕竟不是名门闺秀,无法担当大任,迟早要被休的。”
温凝挑眉看着她……这是换了种法子来气自己吗?
不过温凝自然不会因为这些生气,她反而觉得有趣。
若周明燕现在说的都是真的,那她相当于将皇后摆到了台面上,像个挡箭牌一般挡在了她自己面前。
皇后在背后撺掇她的时候,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直接这么扔出来。
“臣妾做了很多错事,您宽宏大量,没有追究,臣妾感激不尽。”她低下了以往傲慢的头颅,仿佛真正的“改邪归正”。
温凝一时间看不懂她的所作所为,这是因为宴会上的情况清醒了,还是被时事所迫,被迫对自己低头?
还是见温凝态度一反常态的强硬,怕温凝真的追究起来,将此事交给萧云辞处理,那她与齐微明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为何会与我说这些?”温凝笑道,“你不怕我将你说的话告诉皇后娘娘?”
周明燕一惊,惊愕的看着她,眼神慌乱,像是根本没想到这个可能。
“臣妾,臣妾……”
“不必惊慌。”温凝见她如此,实在无奈,“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敌意。”
周明燕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与齐微明早已洞房,这总不会是假的。”温凝缓缓道,“而我,虽家境没落,失去了爹娘成了孤女,却是温元徽的女儿。”
温凝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温元徽的女儿即便死,也不可能做妾。”
周明燕怔怔的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自安心养胎便是。”温凝面容平静,“我没有什么要与你争的,自齐微明娶你开始,他便是你的夫君,你若心中有怨,应当想想,是谁让你有怨。”
“真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