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切顺利,于寒雪的打算没派上用场。
“这次的决议的确很有效率,这样的效率是被倒逼出来的。”李莞然苦笑,“若没有三批内测一百万玩家的消息出来,可能讨论方案执行的时间确实是要比现在多很多,现在我们拖不起了,这可是一百万人!”
“那么那些异血者用什么手段运过去?”于寒雪问。
“打巨量的镇定药物,让他们保持休眠,直升机运输。”李莞然说。
于寒雪仍不能放心,又问:“我们今天就开始执行献祭补完暗界,还是再等几天?如果暗界立刻形成,接下来几天的零点会不会有异种生物出来?有没有足够的人手拦截那些怪物?”
“预计三天后补完暗界,暗界形成后,我们还需要预留几天的时间进入探查,确定里面是否有危险,内部情况是否和其他的暗界一致。”李莞然的考虑显然非常全面,“放心吧,该想到的我们这边都有人想到。人手还在持续调集,但是山地环境无法通行装甲车,我们需要调集空中力量。”
于寒雪总算松了一口气,紧蹙的眉毛略微展开。
“缺人手的话,我可以把无光的几个同伴叫来,他们都是合格的战斗力。”她说,“要是暗界正常形成,我们会做这个新暗界的首批进入者。”
李莞然讶异地看了一眼于寒雪,点头说:“可以。”
想问的问完了,于寒雪陷入沉默。
她透过玻璃遥望太阳初生的地平线,心里默默想:身处暗界的你又在经历着什么呢,隗辛?
……
隗辛在僵持。
和门涅托僵持。
她从走廊上退了出去,避开了门涅托的视线,背靠墙壁一下子坐在地上,浑身都是冷汗。她端着枪的手臂在轻微颤抖,双腿也在轻微颤抖,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法控制的生理兴奋。
她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体内激素在情绪的感染下分泌,浑身的血管都在发烫,血液在奔流,她的大脑也在发烫,甚至产生了轻微的耳鸣。
这就像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荒诞戏剧终于走到尾声了,她的灵魂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想要探寻真相,一部分在阻止她继续向前。那扇暗界之门在撕扯着她的理智,她想进去,但又望而却步。
“冷静下来,隗辛。”她对自己说,“那个玩意儿没有攻击,时间也没有恢复流动……你有充足的时间思考,思考你是否应该做出那个决定。”
隗辛头往后仰,靠着坚硬的墙壁,放空了思绪。
她和唐冠同时进来,可是只有她没有被定格,也只有她收到了门涅托的进入邀请。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她才是特殊的那个?
是死亡轮回导致她受到了神的注视吗?
她在死亡的过程中数次看到了黑影,与祂进行了灵的交互,那个黑影,代表的又是什么?
隗辛的呼吸也因心跳的加速而变得急促了些许,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在原地站了两三秒钟,原路返回,回到了走廊里。
她又一次拨开迷雾,看到了被黑色物质遮掩住形貌的门涅托。
隗辛沉思片刻,开口说:“你……为什么要邀请我?”
门涅托不言不语,只是执着的伸开手臂,邀请隗辛进入暗界之门。
“门后面有什么?”隗辛又问。
门涅托像一件雕塑,一个被设置好了动作和程序的发条玩偶,始终站在那里,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邀请。
“好吧……果然不能指望这东西说话。”隗辛做了一个不可能得到回应的尝试。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要是门涅托真的开口说话,那隗辛可能会感觉更加惊悚。
她站在离门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与门涅托对峙。
这是单方面的对峙,不管隗辛站多久,门涅托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她手指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最终她肩膀一松,苦笑一声。
说好的不听不看不想,不要过度好奇,可是在这个时候,人还是无法保持绝对的理智啊。
这就像打游戏打到了最后一关,科学家看到了真理之门就在眼前,信徒仰头瞧见神就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真的能忍住不走最后一步吗?
隗辛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最后看了一眼门涅托,毅然决然地走了过去。
门涅托身上的黑色物质盘踞在一旁,祂低头俯视她,看着她步伐平稳地慢慢走过……最终,没入了双环形状的暗界之门中。
进去的一瞬间,隗辛失去了五感,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黑纱蒙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和外界完全隔绝了……等等,不是失去了五感……而是只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可她的身体还是正常的,可以动,但就像陷入了泥沼,寸步难行。
忽然间,隗辛眼前闪出了一点光亮。
她的视野中央飘来了一艘小船,一个面目不清的“人”站在船上,手里提着一盏灯。
船缓缓靠岸,提灯人俯下身,在悠远的死寂和无边的黑暗中轻声说:“不要抬头看……不要去聆听……现在,你需要上船……”
“你是……谁?”隗辛艰难地问道。
提灯人说出话像是一堆无法理解的音符,可是她奇迹般地听懂了。
“游离在真实梦境边缘的无知者罢了。”提灯人如此说。
隗辛又问:“这是哪里?”
“独立于两个世界的第三维度,怪物和神的居所。”提灯人侧了下头,兜帽滑落,露出了一张胡子拉碴五官深邃的脸,他以人类的面貌悲悯地说,“傻孩子……你在觐见神的路上。”
隗辛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整个人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是……梅尔维尔?”
“只是祂的一部分。”提灯人说。
第359章 通向最终65
隗辛的母语中,不管是“她”、“他”还是“祂”,通通都是一个读音,在没有特殊说明的情况下,区分它们要靠书面文字辨认偏旁。
可是提灯人的传递到她耳中的音符真的非常奇怪,她不是靠听觉来分辨字音的,而是靠“理解”。她理解了提灯人想要表达的内容,也听懂了提灯人口中的“祂”与正常意义上的“他”或“她”截然不同。
“祂”代表的是一种并非人类且高于人类的物种。
“梅尔维尔是‘祂’,那么你是什么?”隗辛咽了一口唾沫,“是祂,还是他?”
提灯人沉默片刻,“也许什么都不是。”
气氛沉寂下来,空气仿佛是凝固的。
隗辛的视线和听力依然受限,除提灯人以外的任何物体都被遮蔽,她也只能听见提灯人发出的声音,她仿佛戴上了只有一个孔的眼罩和不透露任何声音的耳塞,选择性地看,选择性地听。
她感到自己正在受到……保护?如果那层遮蔽着她听觉和视觉的黑纱被取下,她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隗辛敏感地想到了克拉肯号上的茧,那是不可直视之物,不可以去看。
“上船吧,孩子。”提灯人说,“冥河的水要漫上来了,如果不想灵魂沉进去,你需要上船。”
隗辛一惊,脚下移动,忽然感觉到了流水,水位在慢慢上升,淹没她的膝盖。
提灯人一手提着旧时代的煤油灯,一手伸了出来,让隗辛抓住他那只缠满了绷带的手臂。
他将隗辛带到船上,自己在船里坐下,并且示意隗辛落座。
在隗辛看不到的地方,她刚刚立足的一小片陆地迅速被河水淹没,他们这艘船就像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没有风浪,没有参照物,也看不到边界在哪里。
“船开向哪里?”隗辛轻声问。
“这取决于你的选择。”提灯人说,“我提着灯来接你,我是你的摆渡人。”
选择……又是选择。
从游戏开始的时候,隗辛就在面临选择,选择对于她来说不仅是一个概念,还是决定她命运的按钮。
“不知道开向哪里,我该怎么做选择呢?”隗辛又说。
“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了,孩子。”提灯人说,“去见神,或者不见。”
隗辛惊疑地说:“我进来了,居然还有权力选择不见?”
“你有。”提灯人说,“这是规则,由祂制定的规则,得到应许,才可触及,若无应许,不可触及。”
“我接受了门涅托的邀请,进来了。”隗辛身上渗出了汗水,“我那时给的答案是接受邀请,可我进来了还能再出去?我刚才的接受不算是应许吗?”
“你现在只处于边缘,离走到祂面前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你接受了邀请就不可以拒绝邀请,但是你可以推迟觐见祂的时间。”提灯人说,“这是一个小技巧,和这些存在打交道久了,你需要发现规则,利用规则。”
“神……也只能做规则之内的事情?”隗辛隐隐抓住了什么。
“是,祂们能做的事和祂们的权柄相关联。”提灯人微微点头,“祂们各司其职,各有权柄,想要触及权柄之外的权柄,那就要问问其他存在答不答应了。”
“我可以将会面时间无限推迟吗?”隗辛身体前倾,语速变快了很多,“抓住这个规则,是不是游戏的进程和世界融合的日期可以无限推迟?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可以。”提灯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隗辛一愣,接着狂喜:“两项都可以?”
“两项都可以。”提灯人再次肯定地说。
她前倾的身体一下子复位,差点从船沿滑坐到甲板上。
压在她身上的沉重担子一下子被卸下来了,她肩膀松懈,胸膛无法控制的起伏喘息。
她得到了最最重要的答案,她一直以来都在追寻的答案。之前无法被确定的答案变成了百分百的确定,她一直在和命运赌博,现在她赌赢了,她找到了正确的路——求生的路!
“我们要在这里漂流多久?”隗辛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离开的方法是什么?”
“漂流的时间取决于你,如果你觉得你到了离开的时候,那么你会离开的。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在这个维度,它是最琢磨不透的……时间有自己的心情。”提灯人说,“也许你在这里待了几千年,出去之后时间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也许你在这里过了只是一刻钟,出去却会发现你的朋友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隗辛谨慎地问。
“我……不记得了。”提灯人微微垂下了头。
“你为什么会是我的摆渡人?”隗辛追问,“你经历了什么?”
“我并不是专程等你的,我只是在等下一个有资格到来的人。”提灯人说,“如果有资格来到这里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我也会是他的摆渡人。”
隗辛顿了顿,想起了什么:“我曾经也是‘摆渡人’,这是个代号。”
“我知道。”
隗辛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你知道?”
“身处这里,不代表力量无法延伸出去。我知道很多,看过很多,也借用了‘祂’的力量影响了很多事,我让那个人去找你,让他对你说梅尔维尔的故事……可这么做总是有代价的,死亡只是代价之一。”提灯人慢慢解释。
隗辛想到了那位讲解员,他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仿佛被命运的大手推下了悬崖。
提灯人继续说:“你不一定是最合适的那个,但你是最理智,最聪明的,最果决的,祂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你的路,我们的相遇是必然,也是偶然。”
隗辛露出费解的表情。
和周围提灯人说话有点费劲,他有着人类的外表,却好像不再有人类的内心,有些问题有着明确的回答,有些问题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