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惠民一滞。
江瑜把他神情拢入一双桃花眼中:我要是您就放得聪明点,别去给人找事,也别仗着是父亲就去说些什么话,席寒可宝贝着,要是他有什么事,您猜席寒能做出什么来。
说了一通之后眼看着江惠民的脸色变了几遍,江瑜琢磨着也够了,语气中咄咄逼人褪去几分:我今儿回来也是担心您,话语冲了点,父亲您多担待些。有人给我送了一些酒,我明儿给您带来。
说完后甚至还施施然地行了一礼,打一巴掌再喂个甜枣之类的事情江瑜做的太顺手了。
他该说的说完后就去江天房里,江天看到江瑜回来了惊喜开口:瑜哥。
江瑜扫了一眼,江天和三只猫横七竖八地躺着,其中一个还在踩奶,江瑜伸手摸了一把:养得挺好的。
江天有点小得意,头上头发乱翘着,看起来还有点可爱:真的吗?我就每天喂喂再梳毛摸摸,三哥以前就养得好,不生病。
江瑜笑了一声。
这两兄弟在这联络感情,客厅外江惠民和江二夫人面面相觑,江二夫人说:我让林妈煲点汤明天去医院看看。
江惠民点了点头。
*
惠风和煦,天朗气清。
席寒已经手背上打了点滴,身边某位小朋友给他喂水果陪着说话聊天,又没有什么公务缠身,按理说一切都很美好。
但他心里就是不太爽,慢慢地舔唇,嗓子也有些发痒,有种想要咳嗽的感觉。
没抽烟的第三十个小时,有点难受。
以前他什么时候想抽烟了就来一根,故而也没觉的自己有烟瘾,现在强制性戒烟,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席寒抱着殷言声,将下巴搭到小朋友的肩窝,闭着眼睛忍住心理的焦灼和烦躁。
殷言声转了转脖子,席寒的黑发蹭着他脖子上,有些轻微的痒意,羽毛拂过似的,这人阖着眼睛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像是烈日之下躺在树荫下懒洋洋睡觉的大猫,无精打采。
殷言声偏头看席寒: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戒烟最难熬的时候就是第一周,他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时候有人会烦躁紧张,还有人会变得易怒萎靡不振。
席寒应了一声,他眯着眼看殷言声的后颈,黑发下的后颈纤细又白皙,上面一根红绳,皮肤细腻又温润,看起来既脆弱又能激起人的掌控欲。
他把手搭在上面,一下一下往出拽红绳,等全部拽出来后又放回去,如此反复借此消磨时间。
殷言声由着席寒拽,他甚至为了更方便席寒的动作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过了一会席寒不拽了,又靠在枕头上,他现在唇上有了一点颜色,总算不是前几天苍白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殷言声身上的扣子,指腹一点一点地沿着纹路画圈,看上去就是一副闲出毛病的模样。
殷言声看不得他这般难受的样子,恹恹地靠着没有精神,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我做什么能让你好受一点?
席寒思量一下,抬了抬眼皮:你把衣服当着我的面脱了吧,要全部脱了。
殷言声:不行。
这是医院啊!现在才上午八点,要是晚上的话说不定还能少穿点。
席寒本身也在开玩笑,他知道这小朋友做不出来这事,就只是逗逗他。
他故意别过头看向窗外:哦。一个字让他说的语气淡淡,仿佛没有期待什么感。
殷言声慢慢地把他脸捧过来:你再说别的,换一个。
这小朋友乖得很,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话语神情之间都是全然的爱护,要是个稍微有良心的都不会再提要求了。
可惜啊,席寒如今仗着小朋友心疼自己,多少有点恃宠而骄。也不知道见好就收,顺势再提要求:那就攒着,我再想一个,小朋友说些下.流的话让我听听。
殷言声呼吸一滞,低声道:多多下流?
席寒在殷言声耳边说了一句,就只是一句小朋友耳尖都红了,脸上臊得厉害,可见着实下流。
殷言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
席寒说:那就再攒着。
他刚要提第三个要求的时候,电话响了,席寒遗憾接听,江二夫人打来的,说是人已经到了楼底下想上来看看。
他挂了电话后瞥了一眼殷言声,半个耳朵都染上了一层红,佯装镇定地坐在那里,看了就让人想欺负。
可惜江二夫人马上来了,席寒心里惋惜。
二夫人来的时候带了补品和汤,只坐了一小会就离开,临走时叮嘱席寒让中午把汤热热喝了,席寒一一应下,席寒说话的时候殷言声就坐在一边,他话少,只打过招呼后便不开口了。
席寒对这种事看起来倒是很擅长,方才那么无精打采的一个人这时候礼数样样周全,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是情真意切的,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
等到二夫人走后又没了方才的神情,重新看起来丧丧的,招着手让殷言声坐在他身边,又开始萎靡不振起来。
殷言声说:再忍忍,再多住着一些时间。身体完全好了出院。
席寒:嗯。
他道:等出院后带你去江家老宅一趟。
带着小朋友去给奶奶上柱香。
第70章 江宅 而现在,另一个人进来了。
四月中旬, 席寒出院了。
出院那天据说是挑了一个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天气晴朗白云舒展,路上万物吐新枝丫脆嫩, 一派欣欣向荣之感。
席寒从医院大门出来的时候舒了一口气,住院这期间他也下来, 不过就是在医院里的小花园转转,像今天这样正式地踏进外边还是头一遭,觉得有点新鲜。
车停在外面,殷言声站在他身边。
看到旁边人神态一扫往日疲态,殷言声也高兴:是不是在楼上憋得慌?每天打点滴吃饭, 再抱着他看电视, 偶尔打开电脑看看,日子挺无聊的。
有点。席寒理了理身上穿的衣服, 牵住小朋友的手往车里走去:有你陪着就好了很多。
车是江家派来的,司机席寒也眼熟,见到席寒和殷言声坐在后排后转过头道:席先生好。
席寒给殷言声系安全带, 闻言道:去江家老宅。江瑜现在在老宅里。
司机领命, 车子往老宅方向驶去。
殷言声看窗外, 京都车水马龙,高架桥上来来往往, 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先是在繁华路段行驶, 过了一段时间后车辆就少了起来,马路两边浓阴洒下, 树木也高大许多,周边建筑不再是高楼大厦而是一些零星的别墅,外面有的还用电网围起来。
席寒看身边的小朋友一直看向窗外, 上午的太阳投下的阴影自他眉眼处掠过,把那处照得越发干净透亮起来,黑润的眼睛里也像是有了亮光,如星辰一般。
他把殷言声手握住放到自己手里:喜欢京都?
殷言声转过头来:也不算喜欢。他动了动手指:学生时代挺想来京都和东城的。虽然说现在有逃离一说,但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可能是受了小时候的影响。
席寒没再说什么,自己往殷言声身边坐了坐:一会带你去看看江宅。老爷子得过上几天才回来,家宴可能要等几天。
殷言声点了点头,他其实还有点好奇席寒长大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车在门前停了下来,席寒下车后把殷言声带出来,此时外边阳光正好,坐北朝南的大门前有一对石狮子,黛瓦粉墙居中处有一大门,门敞开着,江瑜就站在门外。
他看了一眼两人,眉间带着笑意:有点迟啊,我一早就等着了。今日席寒出院,专门叮嘱让回到老宅。
席寒说:怎么,还得给我跨火盆去晦气不成?
江瑜笑道:我哪是接你啊?他看了一眼被席寒一直牵着手的人:我是看在言声的面子上才在这等。
江瑜的高明之处便在这里,一切都会做的毫无差池,今日殷言声第一次来,老爷子恰巧便不在江家就他身份最高,站在门外亲自迎接是给足了面子。
殷言声能猜出来江家的一些门道,心里有些感叹,他听席寒说过江家的继承人是江瑜,现在从细枝末节里就可以看出这人的城府。
说是圆滑倒也不至于,身上气质让人如浴春风,瞧着温润得像是一块玉,极其能获得别人好感的一个人。
三人说着就往里走,殷言声被席寒一直牵着手。
先是错落有致的园艺再是曲径通幽的回廊,屋外有树,院中还有一处湖水,此时垂柳漫下柳枝迢迢,桃花也还有零星的几朵落到水中,假山怪石亭台楼阁,恍惚之中好像是入了某个园林之中。
殷言声挺震惊的,现在对于江家好像才有了比较清晰一个认识,以前了解江.氏每年缴纳多少税,但那只是一串串冷冰冰的数字,到了这个宅子才隐隐窥见这是如何家底深厚的家族。
江瑜这人有眼色,把人迎进来后借口离开,留下两人待在一起。
席寒摸了摸殷言声的手,发现这小朋友手心有些濡.湿,不由得开口: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殷言声摇了摇头:不是。席寒在医院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那个时候只有江二夫人坐了一会,他不过和江惠民有过一面,现在到家了才恍然回神:这是席寒的家人。
他马上就要见家长了!
姑母大伯老爷子一众人!
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
小朋友想着想着,不由得心里升起一点悄咪咪的紧张,如一只小蚂蚁在心头爬一样。
他也才二十四还没过二十五,同龄的人这个年纪大多数还没结婚,就像乔飞说的那样大多数人见家长的时候紧张地不得了,他现在也有那么点小慌乱。
席寒就看到这小朋友凑过来在他肩上蹭了蹭,像是个小动物似的:席寒。小声开口:我有点紧张。
肩上温热,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他脸颊有多软,席寒把人下巴轻轻地抬起来,就看到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
他没忍住,亲了亲他眉眼:紧张什么,我们家小朋友这么讨人喜欢,谁看了不爱。
殷言声说:你对我有滤镜,我哪能谁都爱?就算是人民币也不见得每个人都喜欢。
席寒笑了笑,伸手把人搂住:走,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
他房间是朝着东的,这些年一直没在这里住,但经常有人打扫,故而打开也干净。
殷言声就看见席寒推开门,房间大约七十多平方米,客厅处有电视和柜子,里面都是些影碟,旁边摆着一架钢琴,卧室里放着一张床,床边柜子上放着一台唱片机,底下存着些黑胶或是蓝胶唱片,也没有厨房,卧室边有个半封闭的衣帽间,里面常服西装睡衣鞋子一应俱全,小到手表袖扣装饰这些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
不得不说,席寒有点小兴奋。
这间屋子自他来到江家就一直住着,从六岁到成年这十几年里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度过,平时很少有人进来,极俱私密性的一个空间。
而现在,另一个人进来了。
就好像是一个巢穴里沾上了别的动物的气味,同时也染了一身这里的气息,刺破一种隐私与安然,明晃晃地给别人看:这是我的地盘,现在也是你的。
在这里打滚撒桥横七竖八地躺着都行,怎么都可以。
席寒把殷言声抱着坐到床边,窗外就是水景园,隐隐约约可见雕的海棠花的窗纹,他道:小朋友,喜不喜欢这里?
殷言声点了一下头:喜欢。
席寒一下一下沿着他凸起的脊椎骨摩挲:这样的房间一共六间,江瑜也有一间。
平常玩的时候在客厅或是地下一楼玩,但这种屋子只是个人睡觉的地,平时别人进不来。
殷言声说:很漂亮。
应该说是很有个性,从这里大致可以窥见席寒的成长,书柜里的一些小玩具可以看到已经老旧了,约么有数十年的光阴,上面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奖章,他粗略地看了一下,摆的满满当当的。
还有那些影碟和唱片,现在有的已经绝版了,每一个拿出来都是时代的眼泪。
席寒摸了摸殷言声的手,掌心还有些湿意,他用指腹摩挲了一遍,脸上带了点笑意:还记得上次陪你去疗养院看姥姥的时候吗?
殷言声怎么会忘记这个,那天回来的时候车轮子被扎了,还遇到三个劫匪,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席寒看他表情就知道没忘,他勾着唇道:那天其实我有一点紧张。
殷言声诧异地抬头:紧张?
那会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姥姥,表现也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后来就去外面抽烟,看起来还挺随意的。
席娇娇那时候竟然在紧张?!
席寒嗯了一声: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心慌了。后来去外面吹了会风,才好多了。
殷言声半响都没有说话,看起来还在消化这件事情,席寒见状把人拉起来,外边碧波荡漾:走吧,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他的房间晚上再回来,现在趁着天色好,带着小朋友熟悉一下环境。
出了屋子就是长廊,转到客厅里去,里面有个家庭影院,还有牌室这类休闲的地,地下室里有一间酒厅,头顶是暖黄的灯光,木质的柜子里摆放的各种酒,旁边有桌子和座位,可能是给小一辈的,里面洋酒居多。
殷言声说:这里大部分是你的酒,对不对?
一直存的,也没怎么喝。
从酒厅过去按住开关,一截卷帘门升了上去,游泳池显露出来,旁边有沙发和按摩椅,头顶灯光模拟阳光,现在可能开着水循环系统,还能听到一些水声。
从地下室上去转到户外,脚下再次踏上了土地,殷言声和席寒坐在亭子里,殷言声看池水里的锦鲤,各色的都有,一大群游来游去,他捏了把鱼食往里面抛,成群结队的就往身边凑,有的还从水里跃起张着圆圆的嘴等吃的。
殷言声现在倒没有这么紧张了,可能是喂鱼喂的,一把把地洒鱼食,伴着阵阵微风,身边的人陪他一起看。
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娇声娇气的,殷言声耳尖动了动,接着听到很热络的惊喜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