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满脸不耐,摆了摆手说:不就是那么小的一个公司嘛,怎么需要费这么多口舌。
黄经理不说话了,他只低着头,看起来有些无能和木讷。
周启皱眉道: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做不下去?
黄经理沉吟了一会,笑道:这种小公司只要丢失一些项目,时间长了就自动求着咱们安庆了。
资金周转不过来,流动资金不充沛,抵抗风险能力差,对上安庆基本没什么还手之力。
周启说:那还不去做。他冷声道:他们不识抬举,怪不了别人。
*
会议室只有两个人,窗外冷风吹着,透明窗户上结了一层霜,偶有水珠落下来蜿蜒留下,模糊了窗外的高楼大厦。
殷言声扯了扯领带,眉间有一层怒。
他方才一直很冷静,如今见人离开了才显现出来,冷白着一张脸,眼睛黑黑沉沉的,上身向身后椅子靠去,就差面容上写了我很生气这四个字了。
平时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来也是挺好看的。
气势汹汹的,深蓝色领带在手上被扯了几圈,撒气似的,有几抹新鲜的劲。
席寒看了几眼,伸手将人揽了过来,拍了拍殷言声的后背:别生气了。
他语气清,这样放低声音说话时就有一种哄人的意味,像是说情话又像是宽慰,总之是让人听了舒服的劲。
殷言声看着他,席娇娇今日也没穿得正式,就是平日便服,外面羊绒外衣被脱去,上身着深蓝色衬衫,腿上套着黑裤,周身颜色都深沉,唯独袖口处配着颗暗红色的宝石袖口,点缀其上,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华美。
少一分多一分都压不住宝石,偏偏他戴着就是相得益彰,点到为止的矜贵。
殷言声看了几眼,便觉得眼前的男人着实是让人移不开眼。
平时袖口领带这种东西都要搭配,盒子里分门别类地放好,向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对方给配好,平时拿着直接穿就好。
嗯,席娇娇这个名字果然起得好,越来越觉得合适。
殷言声说:我们去办公室。会议室有监控。
到了办公室之后,席寒关上了门。
殷言声小朋友脸上还带着冷漠之色,他把人带到休息室,伸手将人环住,碰了碰他光滑的脸:我们殷经理还在生气吗?
殷言声把头靠在席寒肩上,这会儿不揪领带了,只阖着眼睛说:有点生气。
他揉着额头又睁眼,眉心皱了起来:安庆那是恶意压价。
对方根本不是诚心收购的,反倒是一些施舍的样子,他花费了不少心血,本就不想被收购,现在一看安庆的人,拒绝的心思越发坚定起来。
公司可不能交到那些人手里。
席寒修长的手指触到太阳穴给这小朋友按压着,闻言说:那就不谈了。
本来就是由着殷言声的,如今这小朋友不高兴,自然没有谈下去的必要性。
而且安庆的人这些年裙带关系庞大,里面高层都是周家的人,几个孩子都铆足了劲去争,关系也是复杂。
殷言声握住给他揉穴位的手,他突然闭着眼睛蹭了蹭,轻声道:席寒。
手掌心的触感很好,带着凉意和一些湿润,也是足够软,像是把冷藏后的布丁放在掌心,很舒服。
席寒温声道:怎么了?
殷言声声音很小地开口:我会好好养着你的。
他说得很轻,却像是在庄重的在说什么誓言,一双眼睛看着席寒,足矣见里面所有的认真。
其实这句话带着一些特殊的意味,我养着你意味着一种责任和独占,还有些大男子主义,有的人甚至会感到冒犯,直接怼过去,都是人说什么养不养的,难道离了你还活不成了吗?
但席寒没有。
他看着这个小朋友的眼睛,里面黑白分明,什么情意都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像是把一颗心都捧了出来。
殷言声不会说什么情话,也不是将情爱挂在嘴边的人,在他心里,我养你就是我喜欢你。
我会好好养着你的。
我那么喜欢你,所以我会好好养着你的。
席寒想笑,又忍了下来,只是道:嗯,我们殷经理把我养得很好。
殷言声又问:那你的钱够花吗?
够。席寒笑说:一月三万块我还有剩余。安城的物价不高,工薪阶层大多数不过四千多块,这小朋友给的钱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这小朋友其实很有意思,一起出去的时候总担心他钱不够花,买个东西抢着要付,又怕折了面子,于是很小声地说:我把钱转给你你再去结账好不好?
属实过分招人喜欢了。
殷言声满意了。
他用手指摸着席寒左臂上的袖扣,又开口道:你平时剩余的钱都做什么?
席寒琢磨了一下,他其实不太清楚已婚男人把剩下的钱做什么,于是想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说法:存起来。
殷言声睁开了眼,怎么席娇娇还存私房钱呢?
他说:你以后别存了,花完就行,不够了再说。可千万不能有小金库。
席寒笑说自己以后绝对花完。
殷言声又满意了,他凑过去在席寒脸上亲了一口,环住脖子刚些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李文娟打来的,对方声音了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
她说:是小殷吗?殷朵丢了,您能不能帮着找找。
第52章 寻找 好像就在前面,一声一声的,细
休息室里加湿器开着, 有些雾蒙蒙的感觉,两人凑得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也正是这么近的距离中,席寒隐隐约约能听到殷言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
极力平静之下遮挡不住的焦灼, 像是站在热锅上的蚂蚁,已经走投无路起来。
席寒见殷言声说了几声挂断电话,他道:怎么了?
殷言声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站起身往外面走去:我继妹不见了。那边乱糟糟的一片,孩子丢了都在找。
李文娟现在也是没有办法, 带着恳求性的语气说话, 希望他能帮忙找找。
安城那么大,一个孩子跑到哪里去都有可能, 更有甚者,会出现一些极端的案例,拐卖儿童之类的也都可能。
席寒说:报警了吗?有没有可能是绑架勒索?
殷言声:我不太清楚有没有报警, 但被绑架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都是普通家庭工薪阶层。
李文娟与殷父都是工薪阶层, 这几年也没有什么新的房产,如果说有可能被人盯上的话, 也只是他那天给的卡里的钱。
但殷言声很快就排除了这种可能,那天路上没人, 他们也知道财不外露这件事,不太会嚷嚷地满世界都知道。
殷言声说:席寒, 我去帮忙找找。
他也曾走丢过一回,如今帮着找也算是还李文娟的情意。
如今已是下午,冬日白天天短, 过不了几个小时天就黑了。
席寒看了一眼窗子外面的天边,说:走吧,我也去。可能是那天两人开车回来遇到的事,他总不放心让殷言声一个人开车。
殷言声没推辞,两人一起乘电梯到地下车库去。
现在马上是下班时间了,路上车流量明显多了起来,殷言声坐在副驾驶上,车边景象在飞速地倒退着。
李文娟和殷父住的地方属于老城区,旁边有火车轨道,周边路线四通八达,像个摊平放的蜘蛛网,单论殷朵从学校到家就有三种不同的路线,哪条都有可能。
从公司到殷朵家里,几乎花了一个半小时,到的时候天都暗沉下来,这边是家属住宅单元房,小区里也没有什么保安,
刚把车停下,殷言声就看到了殷奶奶。
她穿着一件棉袄在小区门口徘徊,也不敢走远,只来回踱着步,脸上都是焦急。
殷言声下车之后自己走了过去,他看了一眼殷奶□□上白发,将人带到一旁的避风处:奶奶,您先回去再家呆着,阿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都在帮着找。
寒冬腊月里老人站在风口处,殷言声怕她身体受不了,到时候别说殷朵还没找到,殷奶奶又病倒,那时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殷奶奶没想到车上下来的人是她这个孙子,又听到到说是李文娟打电话,怔愣了一瞬后才道:好好好,你是个好孩子。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别冻得发红,手里也没什么温度,只看着殷言声说:他们不让我帮着找,说是一会殷朵回来后怕进不了们,让我再家呆着。
可是殷奶奶抚着额头道:我怎么在家坐的住啊,我就想着来这看看,说不定一会殷朵就自己回来了。
殷言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自己坐上车,选了一个和李文娟不同的方向去找。
席寒重新发动车,他看着殷言声小朋友扣好安全带,这才启动了车:我开慢点,你在路上看。
殷言声嗯了一声。他说:方才那人是我奶奶,爷爷去世了,她大概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
席寒打量了这一朋友一眼,却见他眉眼平静,没了在殷姥姥面前的柔软劲,说起话时语气也是平的,比陌生人好了一点,没什么亲近之意。
他心里能猜出几分来,也没说什么而是问道:殷朵是吧,多大?
殷言声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小学二年级,长头发挺瘦的,现在应该穿的是黑黄相见的校服。
席寒放慢了车速。
这里离火车轨道近,偶然有火车行驶过的声音响起,由远极近的,仿佛地面都在震动。
漫无目的地找,偶然见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席寒都会看上两眼,有时还叫身边的人来看一眼,但都不是。
车自他们院子里出发,一共走了五六公里,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两人来来回回地看,殷言声电话突然响起,一看是李文娟打来的。
那边的声音含着感激,说殷朵找到了,止不住地说谢谢。
席寒敲了敲方向盘,往殷言声那里瞥了一眼:找到了?
殷言声把手机重新装在兜里:嗯,找到了。虚惊一场,多好的词,小孩没丢。
席寒声音也很轻松:那现在回去?
那就回去吧。
车沿着原路返回,经过方才的小区里的时候发现殷奶奶还站在那里,殷言声打算打个招呼离开,却见一辆车驶来,黑色的大众,车前灯闪了闪,紧接着从上面下来了三个人。
殷父、李文娟和殷朵。
衍着黑暗走来,昏黄的路灯下能听见殷父的声音,带着几分暴躁和不耐:谁让你走的?你不知道我和你妈找了你多久,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说着说着,又开始生气,带着中年男人那种粗粝的嗓音,回荡在这静默的小区门口。
他的声音如同是一枚透过玻璃的子弹,已经穿了过去,留在玻璃上的是密密麻麻的裂痕。
李文娟有些沉默地牵着女儿的手,看到殷言声了忙走了过去: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找到殷朵。
她脸上覆着一层倦意,眉梢眼角都是遮不住的疲惫,现在却还是打起精神来感谢殷言声。
李文娟对着殷朵道:快给哥哥说谢谢。
殷言声看着路灯下的殷朵,瘦瘦的小姑娘,一直垂着头,影子在地上被拉地很长,听到妈妈说的话了才低声说:谢谢哥哥。
嗓音很干涩,是那种哭过之后沙哑的声音,和他上次见的很不一样。
殷言声说了一声没关系。
正这时,殷父又开口,冲着殷朵大声呵斥道:你哭什么哭,你自己没吭一声走出去还有理了?胆子大了啊,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殷朵一直垂着头,这时候才抬头回了一句:我没离家出走,我出去找我的狗。
她声音不大,伴随着抽噎与啜泣,嗓音到最后已经是破碎不成调子,划着隐隐的怪腔。
那是一种太过伤心之下才发出的声音,好像喉咙里的肌肉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
殷言声顿住了,他原本欲离开的脚停了下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道:怎么回事,你的狗怎么了?
殷朵满脸都是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的狗丢了。
眼泪自眼眶中溢出,沾湿了浓密的睫毛,就顺着下巴滑下去,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我今天放学回来,它就不见了。
我爸爸说嫌他吵,说它晚上叫她哭得泣不成声,泪眼朦胧地开口:它没有,它晚上很少叫她像是被人误会,怎么解释别人也不停,那种无处释放的委屈漫延出来,到最后只是一遍一遍地说:它真的很乖,很少很少叫。
殷父看到殷言声愣了一下,旋即看向殷朵,带着几分家丑外扬后的狼狈:它晚上就是叫,邻居都说了几次了。
我们家就那么大,它吵得谁能睡着,我和你妈白天还要上班,你哥还要上学,再说了你也得为你奶奶想想,那狗吵得你奶奶睡不着觉。
这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殷朵捂着脸说:我同学很爱狗,她说了可以交给她,我们把狗送给她就行,就等上几天就好
送给你同学?她说的话能顶事?你们就这么大点的孩子谁说话能算数,她就是诳你的。他像是找到了一个主心骨,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语调生生地扬高: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啊,能不能替别人想想,别这么自私。
殷朵已经说不出话来,她那么小实在是经不起一句犹如大山一般沉重的自私和不孝顺,又说服不了自己的父亲,能做的也只有流泪。
殷言声眸色沉了沉,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周身翻涌的是一种莫名的寒意,只看着殷父冷声道:狗在哪里?
殷父刚想说他怎么知道,但是看到了一双眼。
黑黑沉沉,犹如冰窖一般的寒凉,仿佛能看清他所有的谎话与借口,他在那视线之下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