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祎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卓文钦才转头进了司机所在的病房。
确实像他爸妈说的那样, 老林的系了安全带,私家车撞到树上的时候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把人给护住了。
卓文钦进门的时候,老林已经吃过了卓母让人送过来的营养餐, 人醒着,正半靠在枕头上看电视。
见卓文钦进来,老林忙坐起身,少爷。
林叔。卓文钦颔首,站在病床边打量了他一番: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还行,没什么事老林道:医生说我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
不光是卓先生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他当时看到那么一辆大卡车直直迎着面门开过来的时候人也吓傻了。好在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下意识猛打了个方向盘,否则现在哪还有命躺在病床上跟少爷说话啊!
人没事就好。
卓文钦心里对这个救了自己爸爸一命的司机很是感激,但他一直以来就这个脾气,脸上表情看起来不大热络,好在老林在卓家工作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少爷老林犹犹豫豫地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会出事?
他心有余悸地想起少爷开学前的一天,他正在院子里洗车呢,少爷忽然走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让他这段时间开车开慢一点,多注意安全;还让他开车之前要仔细检查一下刹车之类的。
作为一个驾龄二十余载的老司机,老林对自己的开车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多年来从未因为自己的责任出过一次交通事故。而且他每次开车前都会先把车子检查一遍,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但听到少爷的提醒,他还是点头应了。
那天送先生去公司,他随口就提了这事儿。然而先生沉默了两秒后居然也认真地说:是得多注意一点。
老林虽说只是卓家的司机,但对公司的事也略有耳闻,知道公司这段时间算是多事之秋,倒也谨慎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谨慎,让他开车开得愈发稳妥,否则撞到树上,不伤筋动骨才怪!
卓文钦垂眸思索了片刻,没否认:林叔,你就把这段时间当休假,在医院安心休息吧。
离开老林的病房后,卓文钦又回去见了他爸。
刚才他爸显就是担心他探望完林叔就跟秦祎一起回学校去晚自习,刚才才会多补了那么一句。
说起来,他爸到现在还把他当孩子呢。
卓文钦想着想着,倏地笑了起来,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是好还是不好谁都想当一辈子无忧无虑、前方有遮风挡雨的小孩,但是永远都不长大?
可能吗?
卓父遭遇的这次车祸,确实让谢池锡感觉熟悉。
纵使涉事的人完全不同,但刹车失灵+酒驾肇事这样的戏码,跟他爸妈当年出事时的情况如出一辙。
虽然当时的肇事司机现在还在牢里,但
怎么说呢,其实全国各地每天都会发生很多起交通事故,酒驾占比也不小,可他就是觉得太巧了。
卡车司机是洪建树介绍给他的,车祸这个计划也是对方提出的。
谢池锡听完整个计划时,脑子里顿时便出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而这个感觉在车祸发生后,就变得直观起来。
他之前会认定是卓父□□,就是因为他找了私家侦探去查了当初害死他父母的那个肇事司机对方原本连赔偿款都交不起,现在不光在村里盖起了一栋三层高的小别墅,还买了一辆十来万的轿车!
而且,那家的儿子一直游手好闲在家啃老,被狐朋狗友带着染上了赌六\\合\\彩的恶习,欠了一屁股的债。
肇事司机是他们家的主要劳动力,被关起来后,家里就靠个他老婆种地干活。
既要还钱,还要养家,他们哪来的钱盖新房?
谢池锡狠狠皱起眉,意识到事情似乎跟自己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他一开始不想触景伤情,所以一直不愿意去接触跟车祸有关的人和事,但后来好像是洪建树暗示他去查的?
谢池锡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让他登时便慌了手脚。
卓父虽是要儿子配合着做出个假象,想着顺藤摸瓜把公司里潜藏着的钉子一并拔了,但儿子毕竟高三,不可能让他一直待在医院里不去上课。
然而,还不等他动手清人,警方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说是案件有了重大进展谢池锡自首了。
谢池锡这一自首,不光把他自己□□说了,还把洪建树联合方小朋盗取、挪用卓氏公款行贿;以非法手段获得西郊的项目;□□以及贩卖走私毒/品的事全都抖了出去。
洪建树大概直到被抓都没想到,他一心想把谢池锡拉到自己船上,满心以为只要手里握着对方的把柄,谢池锡就会为他保守秘密、为他所用。
却没想到,谢池锡当初会跟他合作无非是想为了父母报仇,现在知道真正的报仇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洪建树后,又怎么可能会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呢?
人证物证俱在,洪建树狡辩无果,就连请来的律师都束手无策。
警方顺藤摸瓜,把栾曲市的恶势力一锅端,又联动多个部门抓获了一大批境内外毒贩,同时缴获了大量毒品。
这次扫黑除恶斗争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才尘埃落定。
卓文钦出了考场,在教学楼楼下等秦祎。身旁熙熙攘攘路过的学生都在讨论刚才考完的理综和文综试卷,结果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个特别气愤的女生,说起了洪建树的案子。
我靠!这个事情一被通报出来,我们政治老师就说大、概、率、会考,还特意花了一整节课来讲这件事学校不是不让带手机吗?我那时候抄笔记都抄到手酸你看我这中指都抄变形了谁知道居!然!没!考!
对啊。跟她一起的女生同样怨念,扯了一个难看的笑:最离谱的是,当时老师说的考点可能会放在企业融资的实质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伦理上我都背傻了!
他们省的高考是自主命题,而且他们这届还碰上课改,每个学校老师抓题的态度都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卓文钦站在教学楼楼下的停车场听了一耳朵,神情有些恍惚。
他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谢池锡会去自首。
秦祎走到卓文钦跟前,见他望着一旁的灌木丛,瞧着像在发呆,便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在想什么?
卓文钦回过神:我刚才听到两个女同学在讨论洪建树的案子
秦祎本来还等着卓文钦下一句呢,谁知道他居然统共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失笑道:就这个?
嗯,就这个。卓文钦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叉开话题:他们说晚上到小祥阁聚餐来着。
卓文钦口中的他们指的不是李紫辛、唐庭他们,而说的是高三一班的同学们。
在高考前,他们班就定好高考最后一天,全班同学出去聚餐,还邀请了任课老师。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其他班的人知道了,其他班也说要请,这就开始跟他们班抢起老师来。
当然,也有的班级特意避开了这天,决定领毕业证书的时候再聚。
最后抢着抢着,他们班和二班一合计,干脆两个班一起请,聚餐地点定在小祥阁,两个班直接把小祥阁的大堂包了,人多还热闹。
关键是高考刚结束,凭学生证还打折!他们的班费完全够了!
卓文钦以前只跟严少敏、李紫辛他们三个玩,谁曾想认识了秦祎之后,硬生生被带着跟班里的同学都熟了。班长起先还担心他不参加,特意跑来给他做思想工作。
不过主要还是做秦祎的思想工作,毕竟卓文钦好像就只听秦祎的话来着。
秦祎:你要不想去就不去。
他俩今天连书包都没背,就抓了个透的笔袋和一个水杯,身份证、准考证全塞在笔袋里。
卓文钦闻言,抬眼看了过去这人,是自己不想去还不直说。
他似笑非笑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不想去了?
秦祎:行叭。
他们班有些同学家住外地,高考一结束就被家长接走了,根本来不及跟同学道别,晚上的聚餐自然也就没来参加。
因为高中最大的任务完成,同学们全闹疯了,疯狂找老师敬酒。
老师是一个赛一个老油条,就连孟妤都温温柔柔地把话给推了回来,三言两语就反过来劝得学生们把手里的那杯啤酒干了。
秦祎不爱喝酒,却并不代表他酒量不行。
班里同学有好几个已经喝到大舌头、扯着嗓子说话了,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有人来了才喝上一口。
卓文钦平时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跟班里学生关系平平,很多都是今天借着酒劲才来跟他搭话的。
不过,他今天也格外好说话,只要是带着酒杯来的,他跟人碰了杯就喝,根本不用劝。
两人肩并肩坐着,脑袋时不时靠在一起说上几句小声话。
卓文钦脸颊微红,正倚在秦祎肩上闭目养神。
秦祎怀疑他喝醉了:班长说等下去唱k,你去吗?
卓文钦眼睛都没睁,懒洋洋地说:不去了。
秦祎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有些烫:困了?
嗯。
秦祎还待再说点什么,三个女同学端着饮料走到了他身边。
站在中间的女生扎着长马尾,身上穿着一条长裙,带着淡淡的甜香,显是考试结束后回去换过了衣服才来参加聚会的。
女生被推搡了一下,这才往前一步,秦祎
今天来找他喝酒、喝饮料的同学多了去了,男女都有,秦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面带歉意地对对方摇了摇头,又瞅了一眼正靠在自己身上的卓文钦,意思很显他现在不大方便喝酒。
不是女生局促地咬着下唇,又被身后的两个朋友小声催促了一下才说:今天高考结束,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
秦祎好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一旁的卓文钦冷不丁睁开眼,直把女生看得好半天说不出话,心里吐槽:就这胆量还好意思学人告白啊?想当初他可是直接就跟秦祎说了!
哎,我替她说!旁边的女同学看不下去了,这支支吾吾的,说到天亮都不见得说得出口:云彤喜欢你好久了。
此言一出,扎着马尾的女生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个透:我其实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一下。
卓文钦自动在心里翻译: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秦祎忽地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女生嘴上说没什么意思,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期待的,可秦祎说了这句后就没有第二句她跟小伙伴一起,失落地走了。
行啊你。卓文钦这会儿也不靠了,直接坐起身,语带调侃:到处拈花惹草啊。
胡说什么,人家只是随口一说。秦祎其实是能理解刚才那个女同学的心情的,看似是来告白,其实只是来跟年少时自己的感情道个别。
认真说起来,还是挺有仪式感的。
卓文钦当然知道,高考结束后,他们班这群人就各奔东西去了,报志愿都不见得能报在一个城市呢。
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打趣一下秦祎。
然而,他下一句话还没出口,丁书瑶带着椰子汁来了:那个,卓文钦
卓文钦:
得,他俩现在谁都别说谁。
老师们没有跟着一起去ktv,只是在临离开前,特地嘱咐他们不要玩太晚,还让班里女生多注意安全,男生回家前先把女孩子都送回去云云。
等酒足饭饱,班长振臂一挥,嚷嚷着让大家续摊去了。
卓文钦懒散地靠在秦祎身上,一副醉醺醺走不动路的样子。
秦祎扶着人,闻到对方身上若隐若现的酒气,便对班长说:文钦好像喝醉了,我先带他回去。
别啊!班长急了:把他一起带去呗,喝醉了就让他躺沙发上睡啊。
秦祎摇头:不了,睡醒得跟我闹。
ktv那沙发指不定多少人喝多了呕在上面呢。
还是算了吧。
班长又说:那你把他送回去再来啊,ktv地址就在民主路48号
秦祎胡乱地应了声,带着卓文钦往外走。
栾曲市的夏天很是闷人,到了晚上连个风都没有。
越是靠近大门,外面的热气就越是往人身上涌。
卓文钦不舒服地动了动。
秦祎知道他怕热,但这时候不好松手,只得把他又带回饭店里,掏出手机准备给家里司机打电话。
班里同学出来看到了,还问秦祎要不要帮忙。
考虑到卓文钦不喜欢被别人碰,秦祎拒绝了。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别打。卓文钦嗓子低哑,带了几分懒散:打车走。
饭店门口容易打车,但架不住他们班同学也全在拦车准备去ktv,两人还是等了十来分钟才拦到了一辆。
上车后,卓文钦显没那么困了,直接给司机报了个酒店的地址。
秦祎似有所悟地看向再一次靠在自己肩上的卓文钦:你
卓文钦没吭声。他其实没有醉到走不了路,可到底是喝了酒的,头皮确实有点麻。
两人都带了身份证,开了间豪华别墅套房就进去了。
因为班里要聚餐,秦祎一早就跟老爷子说好了晚上不回家。
不回家,住酒店就很正常了。
只是,他们进酒店的时间好像太早了点。
洗澡。
卓文钦只觉得自己这一身黏的怕是能粘住苍蝇了。
你先洗。
卓文钦衣服脱到一半,听到秦祎这话,直接把衣服往地上一丢,双手顺着秦祎的短袖下摆摸了进去:这酒店的豪华别墅套房里有个特别大的双人浴缸,那边还有个私人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