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地上传来虚弱的声音,杜英挣扎的抬起头:“救……救我……”
江氏看着身上被砍的破破烂烂的杜英,不知所措的望向杜秋蔓,此刻杜秋蔓已是这群人中的主心骨。
杜秋蔓厌恶看了眼杜英:“救他吧,不然到了城镇也说不清楚。”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江氏等人在原地等一下,她翻身上马朝着远方奔去。
果然在砍杀刘唐不远处,一个女子已倒在了草地上,她似乎摔得很厉害,双手撑着地艰难的移动。杜雪娇从未想到自己一生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更可恶的是,见杜秋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还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杜雪娇双唇无色,满头的汗。她不会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她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只要一动就痛得厉害。
“我是来看你的死了没有。”
杜雪娇大笑,见杜秋蔓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她不笑了,只感到一阵寒意,抖着身子,似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你不是杜秋蔓!你不是她!”
杜秋蔓挑眉:“没想到你倒是个聪明的。”
江氏等人并没有看到杜秋蔓直接砍人的样子,当她回去的时候只是搭弓射箭而已,但杜雪娇亲眼看见了杜秋蔓直接割掉了一个人的头,又拿着马刀将人砍成了两半。
杜雪娇被她盯着头皮炸裂,刚才被马匪掳走的时候她也是怕的,但和杜秋蔓比起来,至少那群马匪还像是活人,而杜秋蔓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感到毛骨悚人。
“我姐姐在哪里?你果然是个妖怪,你把她吃了是不是?”
杜秋蔓随意拿起挂在一旁的马刀,用袖子拭去上面的血迹,缓缓道:“你姐姐被你娘杀死了,用一包迷药,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重复了。”
“但我娘也死了啊!一命偿一命,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杜雪娇大喊。
“对,你娘死了这一页的确是要翻过去了,不过……”杜秋蔓缓缓提起马刀,“你刚才将我推出去这一页还没有翻过。”
“不……”杜雪娇一阵绝望,望着不断逼近的马刀,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我不是……我没有想到那么多,而且你这么厉害,推了你你也不会死对不对,求求你,饶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愿意给你当丫鬟……我……”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但她也永远说不出来了。鲜红的血液在地上蔓延,杜雪娇还保持着求饶的姿势,但杜秋蔓没心情看一个死人,挥了挥马鞭,马蹄踏着血和尸体走了。
月光下,马刀折射的寒光让杜秋蔓不禁多看了一眼。此前只觉得这刀好用,现在再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洛州”二字。
杜秋蔓神色一凛,原本她这里只想给倒在地上的马匪们都补上一刀,以免有疏漏,但现在她还是希望能活下几个的,至少得把事情问清楚。
那六个弓箭手不用再看了,每一箭她都射穿了对方的脖子,都死透了,剩下的六个还有生还的可能。
杜秋蔓快马跑去,挨个检查了一番,见到一个还有气,顿时放松了些。
那人本想装死过去,听到杜秋蔓的一句话,顿时睁开了眼。她说:“你们是官差吧?根本就不是什么马匪!”
陈小舟不语。
杜秋蔓拽着他的衣领:“我只听说泰和郡附近在闹马匪,而你们的马刀上写的洛州二字,正好我与忠勇侯府倒是认识,将你送到忠勇侯府他们有办法让你开口。”
陈小舟目露凶色,正想要自我了断,只觉得眼前这个妖女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咬舌是自不了尽的,不信你可以试试,你咬了我还能把你救活。”
陈小周:“……”长久的认知被颠覆了。
谁料下一刻他就惨叫了一声,原来自己的胳膊被打断了,疼的他冷汗淋漓。
“你全身上下一共有两百零六块骨头,你要是不说,我就每天敲断一根,一路送到洛州,你还能留一口气。”
陈小舟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左右都是个死,他还不如再多拉几个垫背的,冷笑道:“没错,我们是泰和郡守军。”
“你们不去剿马匪……哦,我知道了。”杜秋蔓道,“你们打算杀良冒功,然后嫁祸给洛州守军?”
陈小舟心中诧异,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这个女人竟然就猜到了。
“为什么要嫁祸给他们?”杜秋蔓呵道。
陈小舟知道自己要是不说,死倒是其次,以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定会叫他生不如死,只好如实道:“因为我们将军剿匪不利,朝廷特地调了洛州忠勇侯府训练延麟军的人来训练我们。我们将军心中不满,就让我们带着洛州的刀出来剿匪,但我们根本打不过那些马贼,上头还等着人头数,就……就只好杀些老百姓凑数。”
“你们将军是谁?”
“柳、柳明亮。”
“他和京城柳相府有什么关系?”
“他是柳相的干儿子。”
杜秋蔓松了手,拍了拍他的脸:“很好,你还能活几天,说不定表现好,还能活很久。”
陈小舟惊魂未定,不敢再有其他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昭哥儿上线中……
第九十二章 夫妻
因担心被泰和守军发现导致追杀, 杜秋蔓干脆将所有的尸体归拢,一把火烧的干净。陈小舟本人是泰和守军中的一个小校, 这次带他们出来的是百人长刘唐。据他所说,柳明亮与京城柳府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他舍得脸也舍得银子,硬是认了柳相为干爹, 这才攀附上的, 本人除了趋炎附势外并无多少带兵的才能。
按理说,泰和守军对抗马匪不利,要调兵援助也是就近调兵, 但梁和帝这个皇帝本就不怎么称职, 除了贪图享乐外还有些好大喜功。再看他看来去年洛州延麟军连胡人都能打过,更何况区区几个马贼, 延麟军调不动,调几个军官来来出谋划策也是不错的, 这便有这道堪称神奇的调令。
上头交代要剿马匪,但没有人知道马匪们都长什么模样,杀良冒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除了刘唐陈小舟这一队人马, 柳明亮手下还有十几个百人长散布在外面屠戮百姓。
陈小舟将所有的事都交代了, 身上痛得不能自已,他知道杜秋蔓那句活很久的话外之音是什么,与其那样活着,还不如给个痛快,见杜秋蔓思考的缝隙, 朝着她手里的马刀撞去,脖子上顿时划拉出一个血口子,没一会儿人就死了。
杜秋蔓懊悔的将他扔在地上,刚才虽然问清楚了地点,但她心中依旧焦急。
现在不管是传信给杨明昭还是忠勇侯府都晚了。柳相府更是一个庞然大物,她单枪匹马不能冒然对上,最好的方法是传信给周达,以云州周氏的人品定然也是看不惯柳明亮这种小人行径。但若传信回去的话,还不知这段时间外面要死多少无辜老百姓,等京城有所反应,柳明亮这边肯定将人证物证都毁的一干二净,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一路上杜秋蔓想了许久,一直沉默的众人突然兴奋起来。吴春望着不远处的小镇:“太好了太好了,咱们总算是到了。”
众人早就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客商。一行人进了镇子,吴春和吴大全两人外出买药。杜英已昏死过去,杜秋蔓给他看了下,虽然流血过多,但没有伤及内脏,治的好还能活下来,只是这种质量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掌柜见他们抬着人去了客房,不免紧张问:“几位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可需要让老小儿报官?”
正上楼的几人脚步一顿,小桃顿时拿起帕子挡在杜秋蔓跟前,哭喊道:“我们老爷命苦啊,纳了个女人回来,谁晓得那女人竟是个狠心的,不仅将我们老爷给打伤了,还卷了不少银钱逃走了。幸亏有忠仆护着,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啊。”
掌柜一听是后宅之事顿时不想管了,又看了一眼江氏,江氏脸色惨白面露愁容,很符合“怨妇”标准,掌柜心想这应该就是这家子的女主人,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杜秋蔓,这应该是女儿,掌柜的赶紧道:“老小儿就不打扰各位了,想吃什么跟店小二说一声就成。”
众人松口气,小桃演技爆棚,一边走一边骂:“那些漂亮的狐媚子都要不得,谁晓得是什么祸害!”
掌柜的一听,赶紧溜得远远的,生怕被牵扯到别人的家务事里。
杜秋蔓默默朝着小桃比了个拇指。小桃嘿嘿一笑,自从替大小姐守夜开始,她就模拟了无数次被抓包的场景和应对措施,虽然一直没用上,但这份锻炼出来的急智今天竟然用上了。
这就是积累的重要性啊……
虽然小桃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积累。
等郎中将杜英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见他无事后,留下吴大全守在一旁,其他人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江氏叹了口气:“没想到只是一夜,竟然变成了这样了。”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杜老夫人最后竟然连个全尸都没有落下,而高高在上的杜英,现在也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自她被杜英纳成了姨娘,受尽了杜府的蹉跎,亲生子还在腹中就被米氏给害没了,做小月子的时候又被米氏蹉跎去立规矩,将身子也弄废了再也怀不上。这件事杜府人都知道,但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没有人为一个小小姨娘而费心,除了杜秋蔓。
“姨娘你伤心了吗?”杜秋蔓担忧问道。
江氏摇头,她在意的人都还活着,死的那些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以前看不起她还欺负过她的人。
杜秋蔓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有件事要与姨娘说。”
江氏好奇:“又有什么事情?”
“关于回到昌平后的说辞。”杜秋蔓隐去了杀良冒功这件事,只对江氏道,“回到昌平后,您就如实与宗老们说,我们遇到了山匪,被忠仆护着逃了出来,剩下的人都死在山匪刀下,然后闭府谢客就好。别让杜英死了,也别让他乱说什么,他还有用,需要让杜氏宗老们都见到他才行。”
江氏担忧道:“我就担心接下来的路也不太平。”
“您放心。”杜秋蔓道,“下个城镇有颜府商行,他们是可以走官道的,到时候让颜府护送你们一起走。”
颜府背后的靠山是柳贵妃,就算遇到马匪,也是安全的,而且谁也不会想到杜家人会混迹在颜府商行里。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杜府遭遇过什么,昨晚的一切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真相不会再有人知道的。而这几年,杜秋蔓与颜庭萱一起做生意,颜氏商行的几个大掌柜也都是认识她,护送家眷回昌平而已,他们会卖她这个面子的。
江氏听着不对劲,赶紧道:“那你呢?”
杜秋蔓道:“我打算去找昭哥儿。”
江氏一愣,她并不傻,昨天杜秋蔓审问陈小舟时她虽然没有听,但心里也猜测她们遇到的可能并不是马匪这么简单。现在听到杜秋蔓这么说,江氏不禁蹙眉:“昨天的事是不是也牵扯到他了?”
杜秋蔓诧异看着江氏,虽然去找杨明昭是个借口,但这件事的确和他有关,便点了点头。
江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姨娘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姨娘知道你做的事肯定都是考虑清楚的。这几年无论是在昌平还是回了京城,你都能将自己打理的很好,不让人操心,姨娘自然也不会给你拖后腿。”
杜秋蔓亲笔给颜庭萱写了一封信,找了驿站快马加鞭的递去,同样没有说柳明亮那堆事,信里只有一些家常,让她沿路给颜氏商行打了个招呼,护送江氏等人回到昌平,同时还给自己在昌平的班底送了一封信,让他们从庄子上派人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杜秋蔓将江氏等人送上官道,见同行的是认识的大掌柜心里有些底了,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开,直到见到自己昌平的班底来了后,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江氏等人见到以王大成打头的人来了后也终于放下心了。
杜秋蔓骑着从刘唐手里抢来的马,这马确实不错,一看就是普通人买不起的,纵然是马匪也很难找出这样的好马出来,只有贵族或军中才有。当夜太过混乱,现在细细想想刘唐和他带的那些人的确少了几分匪气,不像是乌合之众,也许当时他们的确没有想到要灭口,只是杜英那句“我是工部侍郎”让他们慌了神,这才痛下杀手。想他杜英一心一意往上爬,如今落得不人不鬼的样子竟是拜官职所赐,真够讽刺的。
从陈小舟口中得知柳明亮手中的人马已散了出去,他们不敢再泰和郡附近杀太多百姓,打着追击马匪的由头,一路往北地偏僻的村庄下手,这样就算死了人也不会引起多少关注。正好洛州也在北部,杜秋蔓打算沿着那几个村庄一路追着柳明亮手下的队伍走。
她单枪匹马又不担心露宿野外,又骑着好马,一路行进的速度非常快。只是等她赶到最近的一个村庄时,这里已是一片狼藉。
杜秋蔓站在村口,黄昏的村庄本应该村烟袅袅,但这里什么都没有。杜秋蔓勒马慢慢走进村子,大声道:“还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她。
杜秋蔓抽出马刀,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最后在全村的最中央,看到了一个大土坑,上面的土都是新填的。
杜秋蔓闭上眼长叹一声,跳下马冲着那土坑鞠了一躬。正要走时,突然看见一个老妪背着竹筐颤颤巍巍的从山上走下来。老妪看起来十分沧桑,古树皮一样的皮肤裹着骨头,一歪一歪的朝着村子里走,看到杜秋蔓的一瞬间十分高兴:“秀丫头,你可算是回来啦。”
杜秋蔓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这个老妪喊得是自己。老妪终于走到她跟前,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欣喜:“秀丫头你可算是来看为娘了,你这是原谅娘了吗?跟娘回家吧,娘做了好多你爱吃的,你可不许在耍小性子了。”
杜秋蔓迟疑道:“大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秀丫头,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娘?”老妪抹了把泪,有些局促不安的望着她,“是娘不好,但娘也没办法啊,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咋能一言不合就跟那小子跑了呢。娘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村子里待不下去了,只能住在山上,你看在娘也遭了报应的份上,就原谅娘吧。咱们赶紧上山去,村子里的人都不待见咱们娘俩,让他们看见就不好了。”
杜秋蔓闹不清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但她没有感受到这人身上有恶意,跟去看看也无妨,便道:“好吧,我跟你回去。”
一路上老妪颠三倒四的说着一些话。杜秋蔓没有打断她,倒也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老大娘也是村子里的人,只不过自从闺女跟一个卖货郎私奔后,就被村子里的人赶到山上去。杜秋蔓看着她的背影,这女人八成是已经疯了,误将她认成自己的女儿,也因一直住在山上,所以逃过了一劫。每当初一十五,她就会到村子口去等自己的女儿,因为她的女儿曾与她说,就算嫁人了也会在初一十五回来看她。
老妪住在山间小屋里,天色渐晚,老妪万分珍惜的点燃一盏油灯,端出一碗清汤面递给杜秋蔓,杜秋蔓看了一眼,推到老妪跟前,柔声道:“娘,你吃吧,我不饿。”
老妪又哭了起来:“丫头懂事了。”但白面太金贵,她舍不得吃,可闺女执意让她先吃,老妪也只好自己吃了起来。
杜秋蔓吃的自己带的干粮,到现在她还不能完全放心,继续跟这人套话。老妪虽然疯疯癫癫,对女儿还是挺好,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你还不知道吧,村东头的荷花嫁到了镇子上去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她家给得意的,走路都带风。对了,你家那个呢?当初花言巧嘴的将你骗走,三五年都没个音讯,现在又让你一个人回来,你与娘说说,你们是不是分了?男人都这样,对你好的时候是千好万好,等你不好了,你做什么都惹他厌。哎,你要是也能生个小子出来,也不至于一个人回来。”
“这个……”
没等杜秋蔓想好说辞,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杜秋蔓神色一凛,老妪擦擦手,冲她道:“肯定是你家那个来了。”
杜秋蔓没接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手已搭在了腰间的马刀上。
吱呀一声,门开。
杜秋蔓二话不说,抽出马刀,正要砍过去,只听得老妪惊喜道:“哎哟秀丫头,你男人来了!”
还差几公分就要落下的马刀生生在空中刹住,杜秋蔓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外之人,显然那个人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昭……昭哥儿?”杜秋蔓几乎找不到言语。
杨明昭也惊呆了,站在门外半天回不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老妪哼了声:“她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老娘女儿回娘家来你不乐意吗?”见到杨明昭震惊的表情,老妪气道,“你还是不是她男人了,赶紧进来认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