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躲进女厕所的隔间里,听着门外来来往往的声音。她被叫家长的事在级部里已经不是秘密,排队的女生高声议论着,完全没有避讳。
“真看不出周锦是这种人,平常文文静静的,问什么都不说,看来......你懂吧?”
“别这么说,万一是误会了呢?”
“这父母都被喊过来了,校长就在她班主任办公室,这事八九不离十。”
“是啊,而且都说她还和别人拍了......私密视频,”女生倒吸口气说道:“嘶,想想都好恶心。做那种事还要录下来,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要是我我才不拍呢,万一分手怎么办,还要不要做人了。她也是胆子够大!”
一句句尖利的话语犹如利剑一样刺进周锦的大脑,再旋转搅动着。
她蹲在地上捂着耳朵蜷缩起来。
分明是五月的天,周锦却觉得空气被潮湿淹没,寒气进入了骨髓,凉得人瑟抖。
手机从校裤口袋里滑出来跌落在地上,发出“砰”地声响。
周锦被震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她捡起手机,发现连密码锁都没有设置。
即使打开相册之前乎莫名产生了预感,但是依旧没有看到里面的照片时来得震撼。
周锦心脏骤跳两拍。
相册里将近两千张照片,除了一些周嘉皓的自拍或者朋友合影,其余几乎都是和她有关的影像。
基本都是偷拍。有最近半年她在学校里的,还有寥寥几张在校外和钟砚齐一起的。所有照片无一例外都看不到钟砚齐的正面,但她的面部却清晰可见。
再往前翻就是升高叁以前的了。她在家里做饭时,他会在身后安静地按下快门,看电视时也被留下角度异常的偷拍。甚至还有十来张照片是趁着她躺在床上睡觉时拍下的,并且隐约给裸露的脖颈、肩头许多特写,性暗示意味明显。
周锦不敢往下深想,顿时感觉后背似乎正爬满密密麻麻的蠕虫,令人胆寒恶心。
她的手扣在门板上,弯腰朝着马桶里干呕。然而郁结的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得仰靠着墙剧烈地喘息。
须臾,周锦冷静下来,抚了抚被蹭乱的发丝。
她将所有照片全选删除,又把回收站也清空,然后对周嘉皓的手机来来回回检查了两遍。
站起身后依旧觉得不放心,于是干脆地在通用里恢复了出厂设置。
上课铃响起,门外叽喳的恼人噪音终于消失。
周锦踉跄着走出隔间,用冷水扑了几下脸才把脸颊的温度降下来,人也清醒许多。她看着镜子中纤弱的自己,一瞬间感到陌生。
即使隐约意识到学校最终会对她冷处理,在考前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会给什么处分了,但她依然无法松口气。所有腌臜事加起来,都没有直面周嘉皓和周父周母这件事令人难熬。
绝对不能跟他们回到那个家,绝对不能。
周锦心中暗暗发誓。
她在厕所门口探了两眼,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于是迅速顺着左手边的楼梯向下跑。
“周锦!”
在楼梯拐角处,周锦被人叫住。
她顿了顿,以缓慢的姿势回头。
“宋樾?”
寒假过完年再回师大教育,周锦就开始有意躲着他。宋樾不表白,她没法自作多情地先开口拒绝,只好沉默地保持疏远的距离。
“你......”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神情落寞,难得脸上没带着笑容。
大概也是想求证包养事件的真伪吧。
周锦苦笑一下:“你想说什么?”
她垂着眼,躲避宋樾的目光。
夏季校服箍紧他的身体突出了单薄脊背,让他露出细白的小臂,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消瘦了。
宋樾锁紧眉头,出于礼貌最终选择了沉默,没有发问。
周锦站了会儿,率先打破尴尬局面。
“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窗外的阳光无法完全笼罩拐角处的隐蔽角落,两人一个晕在光里,一个遮在暗处。
周锦转身欲走,手腕被身后的人拉住。
她向后看去,宋樾无措地放开手,眼神虚晃着。
“我们依旧是朋友,对吗?”良久,他问道。
这一刻周锦似乎看到了空气中飘浮的尘埃粒子在眼前勾转,然后纷纷坠落。
她眯起杏眼,漆黑的瞳仁溢出莹莹的光,笑着说:“当然。”
*
为了躲避周家人,周锦毫不犹豫地出了校门,连书都没有回教室拿。
直到彻底远离二中的大门,她的心终于落回原地。
明天要如何、剩下一个月要如何还都没有头绪,现在的周锦如同在沙漠里徒步许久的旅人,迫切需要找到水源来解渴。
而钟砚齐就是那绿洲中的水。她的问题,他永远都能解决。
一只燕子渴望归巢,周锦也是。
跟小宋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