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伺候的宫人见状,俱都悄然松了口气,希望陛下日日都能如此。
可惜百虫之足死而不僵,他们的期盼注定要落空。
就在陛下和太子复合的第四天,赵贺前来请罪:“属下找遍了整个皇宫,连泔水车都没放过,还是没找到马氏的踪迹。”
活生生的一个人,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
尽管马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她和赵洋有私情,更是和赤钰狼狈为奸,不严厉处置了她,难消他心头之恨。
弘明帝的好心情啪叽跌入谷底,冷声道:“继续查,朕就不信马氏还能长出翅膀飞出宫去!”
却见赵贺依旧跪在地上,他皱起眉:“还有什么事?”
“回陛下,方才押解宋氏和五郡王的暗部传来消息,扶桑细作偷袭辎重队,欲救走他二人。”
宋氏和赵洋的身份不同寻常,弘明帝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直接让他们在暗部的押送下和辎重队同行。
弘明帝眼神一厉:“他们俩被救走了?”
赵贺硬着头皮继续说:“扶桑细作与我军交战,很快落入下风,宋氏撞剑而亡,只五郡王一人被救走了。”
弘明帝冷呵道:“看来还是朕的手段太过温和,让他们觉得朕是个仁君。”
“赵贺,你即刻派人与押送他二人的暗部汇合,待找到赵洋和扶桑细作,就地格杀!”
赵贺瞳孔一缩,不敢迟疑地应下,躬身退出。
殿内的空气再度冷凝,临公公都快恨死赵洋那群人了,在心里默默给他们扎小人,不敢再多言半句。
......
又过了一日,皇庄上的孩子们结束种痘,在苏源的带领下启程回京。
在苏源的悉心照料下,他们恢复得很好,精神充沛活力十足。
除了一个熊孩子在睡觉时滚来滚去,不慎压爆了后背的疱疹,导致落下一个痘疤,其他的孩子一个痘疤都不曾有。
如此也算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回城的路上,苏源撩起车帘往外看,如是想道。
孩子们各回各家,苏源则递了牌子进宫。
弘明帝在御书房接见了苏源,详细询问了种痘的过程,以及孩子们的种痘情况。
苏源早有所料,直接呈上种痘记录册。
弘明帝叹道:“论贴心,还真没人能比得过你。”
刚翻了一页册子,忽然想到苏家的那个仆从,便直言相告了。
苏源听完,久久难言语,只剧烈跳动的心脏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这一环套一环,当真是好算计。
若非他运气好,又有亲友相助,说不定早就死在赤钰的手里了。
睫毛轻颤了颤,苏源温声道:“将恩不报反为仇,微臣也算吃了一次教训。”
弘明帝简单翻看了几页,重又合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明日朕就在早朝上公布牛痘的奇效,届时......”
后边儿的话没说完,一内侍连滚带爬地进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弘明帝猝然被打断,略有些不悦:“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内侍哆嗦着两条腿跪下,抖着胳膊尖声说:“陛下恕罪,奴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福阳宫失火了!”
第170章
提起福阳宫,弘明帝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宋氏和赵洋母子。
经暗部严刑拷问,弘明帝已经确定了赵洋非他亲子。
当年宋氏被扶桑王委以重任,千里迢迢潜入京城,欲以宫女之身入先帝后宫,伺机刺杀先帝。
却没想到,顺利进宫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事先准备的生子药没了用处,宋氏准备给先帝下药,却误打误撞让还是太子的弘明帝中了招。
先帝已垂垂老矣,荒淫昏庸,反倒是弘明帝年富力强,颇受朝臣拥戴。
宋氏权衡之下,便顺水推舟伪造出被弘明帝宠幸的假象,成为东宫的一名妾室。
一个月后,她收买了太医院的一个年轻太医,谎报了肚子里孩子的月份。
八个月后,宋氏产下赵洋。
对外宣称是早产,实际上是足月而生。
宋氏担心跟随她来到靖朝的夫君子女坏了她和扶桑王的大计,一狠心选择大义灭亲,派人杀了枕边人和两个亲骨肉。
此后,宋氏再无后顾之忧,在弘明帝登基后被封为婕妤,可惜再没承过宠,也没找到对弘明帝下手的机会。
眼看着赵洋一天天长大,五官身形和弘明帝无一相像,反而像极了被她手刃的前夫,宋氏日夜忧虑,生怕赵洋最大的秘密泄露出去。
长此以往,宋氏性情愈发阴森,更是对赵洋满怀敌意,任由宫人欺辱他,恨不得他早点去死。
直到赵洋去尚书房读书,初次展露聪明才智,宋氏这才对赵洋的态度有所转变。
弘明帝先前不知内情,当得知宋氏心狠手辣到连丈夫和亲生孩子都能杀害,对她的嫌恶更上一层楼,也叫宋氏成功登上“朕最讨厌的人”排行榜top1。
而今又听说宋氏曾经居住的福阳宫突然失火,弘明帝很难不阴谋论。
按在册子上的手微重几分,语气不明地问:“可有人伤亡?”
内侍回道:“福阳宫的宫人前来禀报,奴才还没来得及问,不过那宫人说是主殿着火,想必偏殿的娘娘们都能来得及逃出来。”
自从宋氏假死入狱,福阳宫主殿一直空着,只偏殿住着几位位份低微的嫔妃。
弘明帝再无暇跟苏源谈论牛痘相关事宜,站起来往外走:“摆驾福阳宫,朕倒要看看,无人居住的主殿好端端的为何会着火。”
临公公紧忙跟上,不忘叠声道:“陛下您慢着些,小心门槛......”
福阳宫位属后宫,寻常男子是不得随意出入后宫的,故而苏源在跟上去和原地等候之间踟蹰不决。
眼看弘明帝已经走到门口,只留给他一抹明黄色的袍角,苏源果断选择了前者,快步跟上。
......
弘明帝上了年纪,腿脚不似壮年人那样利索,直接乘龙撵前往福阳宫。
苏源紧随在龙撵一侧,没走多久就出了一身闷汗。
抬手擦拭额角的汗珠,苏源不经意间看向皇宫的西北方向。
碧空如洗,湛蓝蓝一片。
一团烟雾腾空而起,随着空气的流动四处飘散。
不用想就知道,那烟雾来自福阳宫。
一路疾行,总算在两刻钟后抵达福阳宫。
福阳宫外,除了闻讯赶来的皇后和高位嫔妃,一旁还坐着几个衣着简朴的女子。
她们衣着凌乱,环珮缺失,神色中带着惊惶不定,显然是住在偏殿的低位嫔妃。
苏源只一眼扫过,便守礼地避开,在皇后等人向弘明帝问安后又向皇后行了一礼,眸光转向被火海淹没的福阳宫。
数十上百个宫人拎着水桶进进出出,一桶又一桶的水泼进去,不时发出火舌被扑灭的“哧哧”声。
可即便宫人们奋力救火,火势依旧不算小,猩红的火焰张牙舞爪,吞噬着福阳宫这雕梁画栋的精美建筑。
烟雾冲天,熏得人眼睛胀痛,情不自禁地哗哗落泪。
纵使苏源等人离得远,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还是被火海的温度炙烤得滚烫,怎一个大汗淋漓了得。
弘明帝面沉如水:“可查清楚失火的原因了?可还有人被困在殿里?”
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后被烟雾呛得掩嘴咳嗽,嗓音柔和而不失严肃:“臣妾命人审问了福阳宫的宫人,因着主殿空置,他们平日里除了简单的打扫,基本都在偏殿伺候,着火时都不在主殿。”
所以无人被困主殿,更无人知晓主殿着火的缘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宋氏都已经死了,主殿的宫人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虽然偏殿的嫔妃同样不受宠,但这样他们好歹也有个归处,不至于像浮萍漂浮不定,任人欺凌。
弘明帝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眼神依旧冰冷:“青天白日的,主殿既不点蜡烛,也不生火,那这火又是从何而来?”
皇后一时语噎:“陛下息怒,臣妾已让宫闱局总管......”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
皇后的话冷不丁被人打断,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震。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声音竟是从福阳宫主殿发出。
弘明帝眯了下眼,就见一人匍匐着爬到正殿门口,企图翻越门槛,逃出生天。
然不知因何缘故,那人扑腾许久也没能翻出来,挥舞着的双手活像是螃蟹的两只大钳子。
有点尴尬,又有点可笑。
皇后面上闪过诧异:“福阳宫的嫔妃宫人都在外面,臣妾特意让人点了名,一个不差,他是......”
火势太大,灰雾迷住了眼,大家只能隐约看到个人的轮廓,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
弘明帝拿帕子擦去被熏出来的生理泪水,沉声道:“派个人过去救他出来。”
总归是一条人命。
至于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何出现在福阳宫主殿,事后自会揭晓。
两名宫人得了吩咐,一桶水兜头而下,浑身淋得湿透,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
大火快要将整个儿福阳宫吞噬,门外的廊顶和红柱都都被熊熊火焰吞噬。
不断有砖块瓦片以及木料往下掉,好些负责救火的宫人被砸中,留下或大或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