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伪造出仙女转世的传言,就是真天命所归了。
花匠忽然张大嘴,仰面无声大笑。
癫狂的模样唬了孙玉韬一跳,“嚯”地蹦出两步开外。
想着要不要拎个太医过来,毕竟苏大人再三叮嘱,此人另有他用,暂时不能让他死了。
踟蹰之间,屋外骤然响起一声惨叫。
粗噶的声线,一听就是那黑衣人的。
孙玉韬也顾不上花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
黑衣人在御林军车轮战的攻势下,已接近强弩之末。
眼看着自己被一步步逼退到墙边,黑衣人一剑挑开御林军,转身就要翻墙逃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身后传来迅疾的破空声。
长箭裹挟着绝对强势的力量,在黑衣人惊愕回首之际,再次穿透他另一边的肩胛骨。
箭头从后肩穿肉而出,沉甸甸钉在了砖石上,深入一寸之距。
黑衣人的惨叫正源于此。
孙玉韬刚走出门,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
一袭青色长袍,端的是衿贵儒雅,又有着青竹般的挺直高洁。
孙玉韬眼神晃了晃,龇牙吸了口气。
犹记得苏大人刚入朝为官时就是这副模样,一晃十二年过去,好似时间在他身上施加了停驻魔法,他的模样从未改变过。
苏大人他都不会变老的吗?!
细纹白发还有秃头何时才能找上他?
嫉妒.jpg
心下腹诽,脚步丝毫不敢停顿,径直迎上苏源:“大人,人已经抓住了。”
苏源还没睡下,衣衫发束依旧一丝不苟,温润眉目间暗藏锋利:“可有人员伤亡?”
孙玉韬一直盯着呢,对答如流道:“只有受伤,并无身亡。”
苏源放下心:“太医已经在隔壁候着了,你待会儿安排他们过去处理伤口,至于这些人......”
眸光从黑衣人的身上掠过,轻描淡写道:“折去他的手脚,暂且关押起来,天亮后押送回城。”
这人就是个大杀器,好容易设局捉住他,还有很多疑问亟待解答,万不能让他跑了。
孙玉韬脸色一肃:“是,大人!”
苏源淡然笑了笑:“今晚你们的表现都很好,本官会如实向陛下陈明,熬了这么久,回头早点休息。”
孙玉韬自是满口应下,目送着苏源走进关押花匠的屋子。
迟疑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两刻钟过去,花匠体内的麻痹毒素已经散去小半,脖子以上的部分可以自由活动。
待看清苏源的脸,花匠瞳孔收缩了一瞬,失声道:“是你?!”
纵使苏源满腹疑窦,也清楚此地不是细究的地儿,更何况审问细作非他职责所在,没必要自寻麻烦。
苏源心思流转,淡声道:“可有什么想说的?”
花匠声音嘶哑:“你想知道什么?”
苏源只盯着他,并不言语。
花匠一时摸不清苏源的想法,是打算就地要了他的性命,还是另有他用。
但谁都不想死,更遑论刚从阎王殿逃出生天的花匠。
他知道自己处于被动,也不拿乔:“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苏源嘴角轻动,一双眸漆不见底,昏暗中看不清深处莫测的情绪。
孙玉韬看在眼里,隐约猜到苏源的打算,默默退到他身后,做一只安静的美男子。
苏源慢条斯理地问:“什么条件?”
花匠蠕动嘴唇:“我想活!我不想死!”
苏源:“梦里什么都有。”
花匠:“......”
坏事做尽,哪来的资格跟他谈条件?
苏源冷嗤一声:“加上刚才那个,共有九人,总有人愿意无条件招供。”
原以为这人差点死在黑衣人手里,多少能学乖。
看来是他太想当然了,这种人就是蹬鼻子上脸,太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罢,苏源作势要走。
花匠急了:“我知道八公主是谁,知道是谁策划的痘疹事件,更知道你家的那个奴才是怎么死的!”
苏源扯唇:“一个奴才罢了,你若以为能用他威胁到本官,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至于前二者,想必多的是人愿意回答。”
花匠总算意识到苏源的油盐不进,在苏源出门前急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说!”
苏源脚步顿住。
花匠脸色一松,用最真诚的语调说:“只要你们灭了扶桑,就算是为我报仇了。”
苏源观察他的神情,信了一半,并不敢全盘相信,只吩咐孙玉韬:“把他跟那个黑衣人关押在一起。”
“是,大人!”
孙玉韬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把中了毒的花匠捆起来,丢到黑衣人身边。
似乎觉得这样不满意,还非常贴心地给他俩摆出一个面对面的姿势。
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更有利于加深感情。
简直妙极!
孙玉韬拍了拍手,朗声笑着离开。
花匠:“......”
黑衣人:“......”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
起初黑衣人仗着花匠半身麻痹,硬生生咬下他脸上一块肉。
后半截花匠体内毒素散尽,仗着黑衣人流血过多,体衰无力,直接把他的耳朵咬了下来。
两人虽然被捆着手脚,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
眼看着快要血尽而亡,孙玉韬掐着点进来,把两人分开。
花匠早在一个时辰的折磨中几近崩溃,那些小盘算也都不翼而飞。
所以当孙玉韬出现,花匠龇着牙痛哭流涕,丁点儿谈条件的心思都没了。
孙玉韬看着俩人的惨状,对苏源的敬畏更上一层楼。
苏魔头,不愧是你!
......
天亮后,自有御林军把十一人塞进马车里,直奔皇城而去。
苏源在黑衣人被捕后就回屋补觉了,然心里存着事,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时辰,就从梦里惊醒了。
他又梦到了陈正的样子。
被一根绳索吊在房梁上,眼珠充血舌头伸长,颈骨呈断裂状态。
陈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声嘶力竭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眼睁睁看我被人杀害,却不救我?”
苏源梦醒后,倚在床头又惊又怒。
不论收买陈正的人是谁,陈正背叛主家是事实。
白纸黑字写着的证据,谁也抹灭不去。
至于不救陈正,更是无稽之谈。
苏源遭逢变故,又得知仆从背叛,心情正复杂着,哪会想到陈正会一夜之间被人灭口。
“笃笃笃——”
敲门声将苏源从负面情绪中拉扯出来,重回现实。
苏源抬手抹了把脸,吐出一口浊气。
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强行忘记梦里的一切,掀了被子起身。
“进。”
御林军推门而入,见苏源正在屏风后更衣,自觉低下头:“大人,急奏和细作已一道送回京中,药房那边有几位太医受了惊,高热不止。”
苏源:“.......”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起起何时才能终止?
关押细作的小院就在药房附近,估计他们夜里听到了动静,事后又给御林军处理伤口,承受能力太弱,惊厥高热也是意料之中。
“可还有无恙的太医?”苏源将腰带缠上,随口问了句。
“有的,只剩一位太医安然无恙,属下来之前他正在给其他的太医施针。”
想着种痘点里的小祖宗还需要太医全程跟踪,御林军不知如何解决,特来禀报苏源。
苏源一整宽袖,从屏风后绕出来:“本官知道了,眼下种痘点的情况还算稳定,且先让太医好好养病,尽早恢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