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干渠上的横运河,使祖河航运可以直达海港,或中途经运河转入文江,大大方便了货客两运。
东套总渠码头上,热闹非凡。
这里背靠着大片的农场、牧场、山林、高地,还有雁庄各大作坊的出品,吸引了无数商人前来交易,也吸引了很多匠工前来投奔,一派繁荣发展的景象。
而雁庄及联盟也迎来了第一届五年代表大会。鉴于路途遥远,四庄都同意了庄主的提议,每五年在秋收前聚一次,总结,并制定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
小家伙们正赶上暑假,都集中到码头去做迎宾小花童,豆豆一转眼十岁了,俨然像个小大人,把这帮小家伙管理的非常听话,很少让大人操心。
舒家建在码头的茗铺非常大,不仅有南方的茶叶还有草原人喜欢的砖茶。茗铺边建了大茶馆,里面分成三部分:小而安静,书架上摆了很多书的阅读茶室;能安静聊天的赏景茶室;及最大却闹哄哄,有人读报,可以大声聊天的大碗茶室。
茶室里都摆着最朴素的竹桌椅,保持自然的颜色,上面磨出的‘包浆’很明显靠得是茶客和岁月,如古铜般温润。
“你真要舒家撤出江南?”白墨摸摸竹椅,带着岁月的润滑,明显是运过来的旧品。
“陆续撤,物和夫幼都走。不动产和家主留。”喝了口大红袍,雁洛兮笑笑。
“如果你想,可以解释一下。”白墨看着码头上的热闹,说了一句。
“我猜,那个药宗门主就在江南。而且此人,所图甚大。”
白墨一点既通,哪哪的皇族都有这人的影子,想起以前自己炼蛊的痛苦,几尽失控的危险,她嘴角带着笑容,雁洛兮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才华有用武之地,而且不被人利用,才是才华。否则,连狗屁都算不上,还可能变成恶魔。
“等你准备好了,告诉我,并肩作战吧。”
“好,一言为定。”
“孙辽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白墨隔着窗子,正好看到她跑前跑后的忙不停。
“背叛过雁庄的人,不可能再进庄。若孙辽想去王庭倒插门,我也同意。这边的职位她依然可以干,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带回来读书。但扬州瘦马,是被驱逐出去的,若是你,恐怕早杀了。”
“肯定杀了。”
雁洛兮摸摸脑门也是头疼,整天被阿爹说不关心自己的姐妹。
三年时间,大家都二十多了,在这个世界已算大龄,陆续都成了家。
可孙辽、大妞、和李德,就是不肯娶夫郎。
本以为没了扬州瘦马,孙辽没准儿与彩衣就成了。
结果,这么一折腾,倒是帮着孙辽,找到了真爱!
大妞是彻底没辙了。
说到给她娶亲就拼命。她爹亲、大伴伴、谁说都不行!雁洛兮觉得,她自己开心最重要!
“哎,李德一直喜欢小北,你不会不知道吧?倒是给个准话儿,别总让我们干等着。”
白墨噗嗤一笑:“她喜欢,不会自己去表白,干嘛找我呀!”
“闭月羞花最新款的衣裳,每三月一批,准时运去你那里,这表白还不够明显?”
两人正说着,码头上传来孩子们“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整齐声音。
二人探头往外看,只见两个昆仑奴一左一右搀扶着一名男子下了船,后面跟着魏小宝。
“碧海蓝天庄到啦!”雁洛兮马上站起身,要往外走。
“哎,那男子,不会是宋先生吧?”
白墨一脸不敢置信!
雁洛兮立刻停住脚步,仔细一看,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宋先生最多四十岁,看上去却已经像个老者,满头银发,步履蹒跚……
“都怪我!是我,把太多责任压到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他一个男子,确实不容易!”
白墨一搂雁洛兮的肩膀,劝道:“把眼泪擦干净,让宋先生看见也不好。赶紧给他找个得力的帮手,让个单身男人独挡一面,他要面对的问题,很多时候都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说完,两人快步出去迎接。
雁洛兮一把握住宋先生的手,轻声说:“先生,一路辛苦啦。”
这几年宋先生,日夜操劳,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但他自感精神非常好,一刻都不肯歇息。
日子过得如苦行僧!平稳说,宋先生身边伺候的一直只有这两个脑子受过伤,笨笨的昆仑奴。
连吃饭,都只吃一菜一饭一汤,每年丰厚的分红,都补贴给了那些孤儿。
“庄主……庄主……”
宋先生伸出手,也紧紧与她握住:“这次莫名晕船,不敢低头,就不能……给庄主行礼啦……”
“先生何出此言!该是雁庄众人给先生行礼才对。一船船的粮食救了太多人,还支援了大军。”
宋先生眼冒精光:“庄主,咱们今年,又是大丰收。银行的储备是往年的三倍,可以支持庄主做很多事情,救更多人。”
白墨赶紧插话:“先生一路劳顿,赶快安置,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改日再细聊。”
雁洛兮很心疼:“请先生先到茶室一坐,我给先生检查一下身体。”
白墨点头,赶紧去泡姜茶水。
雁洛兮一股神气顺丹田升起,仔细查看宋先生的身体内部,很清晰,就是太过消耗生命力,过劳而老呀!这让雁洛兮很内疚,当初想得太容易了。
海上危险重重,周围匪帮,西伯虎视眈眈……那么一大摊子就丢给了宋先生!
如今,海庄已经是雁庄的钱、粮、研发、教育基地,还养了那么多孤儿!
雁洛兮迅速抽出婴果丝线,慢慢把雾化的婴果灵液顺着穴窍输给他,锈钝的脸上有了光泽。
宋先生喝完姜茶水,就觉得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很多。
一扭头,她发现,跟在身边的昆仑奴也一人得了一杯,就笑得很温柔,暖声道:“庄主还是一如既往,爱惜每一个人。”
“先生先回院休息,在这里将养数月。我舒阿父的新书院,正想征求宋先生的意见呢。”
“如此甚好,明日可。”
这时有大车过来,接了他们去碧海蓝天庄的院子。两个昆仑奴扶着宋先生进了主屋,只见炕上铺着一羊毛毯,墙上有挂壁毡,他仔细查看,认出这是匈奴人的毛织毯,毛纺技术相当精湛。
“刚才路上,就见一些胡人夫郎,拿着两根竹针在编织,可是这毛毯?”
年纪小些的昆仑奴一脸茫然。她姐姐慢吞吞道:“以前,见阿母织毛衣毛手套,是这样的。”
“这技术倒是值得推广。两根竹针,可以帮不少夫郎多条赚钱的途径,我们也去学学。”
“先生,先睡会儿吧,您病了一路。”
两个昆仑奴,一个帮他宽衣脱鞋,一个铺好被褥出去打洗脸水帮他洗脸。
等都收拾停当,宋先生躺好要睡觉,两人这才低着头,悄悄站在墙角儿不动了。
宋先生问:“你们不累吗?”
“不知~住哪儿?”新地方,让她二人惴惴不安。
宋先生闭目沉思片刻,说:“都上来睡吧,这炕睡五个人都没问题。”
“真~真的,可以?”两个昆仑奴面露惊喜,觉得先生会带她们回去,不会被卖掉了。
“快上来吧,我也困了,今晚夕食,要去庄主院里吃。”
草原的夏日,清风吹拂还是很凉爽的。两个昆仑奴帮宋先生把蚊帐掖好,才轻轻上了炕,很快就睡着了。宋先生睁开眼,看了这熟睡的二人半天,轻轻叹口气,合上眼开始睡。
凤歌和舒夫子看到宋先生时也是心疼的不得了,正好李德也到了。
凤歌就很用心地带着易方,给宋先生准备了许多家乡菜。
王文与窦城主听到消息匆忙从玉边城赶了过来,她们与宋先生是多年的好友,都是簪缨世家金榜题名的嫡女嫡子,如今,天各一方难得团聚。
盐水鸭、小笼包、鸭血粉丝汤、状元豆、五香蛋、煮干丝……逐一摆上小桌。
小孩子很多时候就是很神奇的生物,若跟着大人会吵闹。给她们单独办了一桌,由大哥哥伯初带着吃,全都乖的不得了,认真努力好好表现。
王文拿起小碗状元豆慢慢咀嚼,想起自己每次科考前都要吃一小碗。宋先生笑道:“儿时只道是平常,一转眼,十多年没吃过啦。”
窦城主也眯着眼吃了几口后,感叹:“倒是琅琊的粟,各大世族南迁数百年,始终在吃。”
白墨:“不如王文弄些琅琊的粟种来,雁庄和冀州也试着种些尝尝。”
雁洛兮:“琅琊的小米养人。生育期不过百天左右,与冬小麦的种植时间正好互补,这边耕地面积大,若能多种些品种的确是好的。”
“庄主心里已经有本农经啦!”白墨笑她。
“庄主要养得人多,饿着谁都心疼,神医变农医很正常。”李德笑着打趣。
几人难得一聚,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家常,没有孩子们吵闹,气氛越发轻松愉快。
宋先生每样菜都会分出两小盘,递给安静坐在他身后的昆仑奴。雁洛兮当然知道这二人歇在了他屋里,但这属于私事,无人会多嘴。却是没想到,先生会把这二人带到正式场合,还如此表现。
夕食在愉快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沈音沐为大家端上来小盏的姜汁双皮奶后,就坐到妻主身边安静地给她倒茶,听她们聊天。
“舒夫子修订的《碧海蓝天特别法案》,既然同性可结为伴侣,女子可多夫,也应该认可男子可多妻。”等大家都处于聊天状态时,宋先生突然说了这句话。
雁洛兮很欣赏地看了宋先生一眼,《碧海蓝天特别法案》就是雁洛兮的一个试验地,很多事情只能在小范围内进行,留这么一块相对宽松的天地,只要不伤害ta人,民事上的事不必管太多。
你爱与谁在一起是自由,但一旦牵扯到法律,尤其婚姻法,那就存在财产的再分配问题。
特别法案虽然只适用于碧海蓝天庄,但雁庄的中央银行就设在碧海蓝天。比如张铁登记结婚,她们选择用《碧海蓝天特别法案》登记,她娶两个夫郎,没有谁主谁次,那么她的财产就会被分成三份,尤其投资雁庄生意的部分,想转移都转移不了。
“我同意宋先生的提议,法规与女娶夫同理,在嫁娶方都认可的条件下,家庭财产平分且有平等继承权。”室内一片寂静,雁洛兮率先表明态度。
“我也同意宋先生的提议和妻主的意见。”沈音沐说完,悄悄握住了妻主的手。
舒夫子紧紧握住凤歌的手,两人都很激动。
倒插门在社会上已经被看不起,被抵制,他们都没想到女儿能做到这一步!
女男平等,能给男子提供相对平等的生存空间已是大幸,如今更要落到实处和每一个细节。
“正好大家都到了,这两天就开会讨论这条法案。”凤歌狠狠攥了舒夫子的手一下。
“小辽儿,去各庄的院子,通知所有议会成员,明日朝食后开大会。”夫子赶紧改口。
宋先生缓缓站起身,指了指身后的昆仑奴,温声道:“这二人照顾我五年,十分尽心。她们脑子受伤,实难从事它业,若律法通过,我愿娶她二人为妻。待百年后,可享我余荫。”
且不说众人皆惊,两个昆仑奴自己都惊得张大了嘴!许久后,低下头悄悄哭泣。
她们的脑子曾被蛊毒母毒害,比常人慢很多,但并不傻。
碧海蓝天的日子,是她们这一生中,过的最好的日子。这次随先生出行,她们一路忐忑,心中恐惧,就怕再被卖了,或先生不带她们回去了。
却没想到……这二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归属感却让她们第一次有了做人的喜悦。
王文和窦城主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满脸担忧地看着宋先生:一身污水,千古骂名……!
宋先生一笑:“莫担忧!我早已出族,不再是琅琊王氏的未亡人。我现在是碧海蓝天庄的庄主,蝴蝶岛的岛主,雁庄议会里的议员,只要符合庄规,庄法,谁奈我何?!”
“霸气!”
雁洛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拱手行礼,温声道:“先生大慈悲,我替庄里所有男人,成年的与未长成的,谢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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