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他往沧州去作甚?”
魏澜沉吟片刻,道:“上次那个上折子指皇陵的言官,查出底细了吗?”
“在查了,档案清白,并无可疑之处,你是不是想多了?”
魏澜却总有种不太好的直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希望吧。”
两人说着,待到宁晚心到了近前才发觉。
“晚心来了,坐。”皇帝面前一摞折子垒得高高的,宁晚心进去便听他抱怨道:“速速归案,以正视听……废话,朕还不知道要抓秦王?”
宁晚心行了个拜礼,也不用再搬案几,在魏澜身边坐下,跟他挤一张桌子,小声问道:“事情很麻烦吗?”
“还好,”魏澜头偏向她这边一些,才嘲道:“强弩之末,由他再嚣张些日子。”
宁晚心便清楚他们当是做了些布置,不再多问,自己打开食盒捏一块儿点心出来,不让魏澜沾手,“吃两口垫垫肚子,绿豆的,不太甜。”
魏澜眼睛盯在折子上,看也不看,张口吃了,嚼了两下又极浅地笑了下,把口中食物尽数咽下去,道:“……你亲手做的?”
“怎么猜出来的?”宁晚心不由自主往他身上靠了靠。
魏澜一偏头就能瞧见她一双眸子都亮起来的模样,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下,“小傻子,盐罐和糖罐分清了吗?”
他许久不曾这般称呼过宁晚心,她怔了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伸手再捻一块点心送到嘴里。
“……”果然是咸的。
皇帝目睹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亲近,揉了揉自己额际,觉得方才让折子闹得头都没有这般疼。
他咳了一声,道:“……晚心啊,有旁人在的时候矜持一点儿,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宁晚心笑了笑,道:“陛下恕罪。”身子仍然紧紧靠在魏澜身上,没挪动一毫一分。
“你们吃的什么?这么高兴?”皇帝瞧着他们桌上的梅盒,来了兴趣。
这次不等宁晚心开口,魏澜先道:“内人练手的点心,粗糙得很,恐有损圣体。陛下若饿了,臣下去请人上些精美小食来。”
“……不用,朕饱了。”瞧他护食那样,皇帝心里一阵无语,想了想又一脸了然:“好了,朕都明白……”
宁晚心心道:不,你不明白。
想想自己那盘咸绿豆糕,魏澜所言真是再实在不过的话了。
皇帝再翻开一张折子,怔了下:“祭天大典游街……这么快又要到安排祭天大典的时候了?”
“不快,”魏澜示意宁晚心再来一块儿,随口道:“眼看着十一月里了。”
皇帝头疼地揉着脑袋,“今年游街的总领安排谁啊?”
祭天大典是历代皇帝全年最重要的两个仪式之一,上启天命,下应万民。仪仗游街与大典同时,在京城的正街行阵。
天坛之中,皇帝万众瞩目自不必提,而长街之上,这游街列阵的第一人亦是重中之重,必是出身世家,德行功名缺一不可。
皇帝突发奇想:“晚心你肯定会剑舞,要不让你去游街吧。”
宁晚心刚给魏澜喂了口点心,观察他的反应,听见皇帝说到自己,歪歪脑袋想了想,揶揄道:“臣不适合抛头露面,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魏澜:“很是,很是。”
皇帝:“……”这俩人可真不愧是一家子。
好在魏澜还是来做事的,给皇帝提了几个名字,让他差人再查验查验。
皇帝虽然无奈,也只能先记下再行安排。
……
凤仪宫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看向地上来复命的宫人,厉声问:“你确定没有看错?”
“奴婢确定。”那小宫女匍匐在地:“嘉瑞郡主确实进了昭阳殿,在里面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
大宫女敛秀眉头紧紧皱起,不安地回头看向美人榻上的薛皇后。
薛汀兰面上无悲无喜,道:“下去吧。”
可敛秀却瞥见她紧紧抓着身下缎褥的手,指甲锋利,将缎面抓破了两道口子。
“敛秀,你说,本宫好看吗?”
敛秀立即应道:“娘娘天人之姿,雍容华贵,又是年轻貌美,天下谁也比不了。”
“是么,那为何,陛下不来凤仪宫呢。”
“奴婢不敢揣测圣意,许是陛下忙于政事,娘娘也不必忧心,陛下没来凤仪宫,可也没到旁的妃子那里去啊……”
薛汀兰突然讥讽地笑了一声。
“本宫不必忧心?是,陛下许久不来后宫,忙于政事,连本宫往昭阳殿去一次都要被个阉人拦住。本宫进不得,却偏偏嘉瑞郡主进得,本宫再不忧心下去,恐怕这皇后之位要换人了。”
敛秀不敢接话,垂着头跪在塌下。
“本宫原不想同嘉瑞为敌,可是……既然她挡了路,那便怪不得本宫了。”
敛秀心中一阵不安,喏喏地问:“娘娘是打算……”
薛汀兰一下一下掰着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既然嘉瑞让本宫难过,本宫也必不会让她好过。”
“她既然那么喜欢勾|引男人,本宫便让她自己也尝尝这份苦果。”
第56章 苦果 就算我行,咱们大人恐怕不行。……
咸福捏着额头找到自家大人的时候, 他正在陪夫人逗闷子。
“选定了吗?选定离手,可不能改了啊。”魏澜单手盖住骰盅,悠悠地发问。
“……大。”与魏澜的气定神闲相比, 宁晚心格外专注地盯着他修长的手指。
“确定了?”魏澜作势要开盅。
“……等、等一下,”他这般问, 宁晚心又不确定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 道:“……还是小吧。”
“还改吗?开了可就不能改了。”他头也垂下来,单手托着腮,视线跟宁晚心齐平。
“小……就小了, 开吧。”
魏澜点头:“嗯,有魄力,有赌王的潜质。”说着抬起骰盅,里面三个骰子静静躺着,全是六。
宁晚心:“……”
她抬眸看魏澜波澜不惊的脸,心里十分确定这人是故意的,起身道:“……我不玩了。”
魏澜抬起那双冶丽勾神的眼,一瞬间吹皱宁晚心心底一池春水。
她有些被诱惑似的盯着人看,只见清俊的魏澜朝她摊开一手的掌心, 启唇平淡道:“不玩也行,押大小六次六输, 赌资结了吧。”
咸福在门外瞧着,心里暗暗惊诧师父居然教郡主赌钱的同时, 也在好奇, 看郡主脸色不忿,不知是赌了多大的注。
在魏澜的注视下和外头咸福好奇的目光里,宁晚心吭吭哧哧地打立柜里搬出自己的文房四宝, 满脸憋屈地开始默书。
魏澜舒舒服服地在软榻上倚着,嗤笑道:“看你委屈的那样,愿赌服输,别一副杂家欺负你的模样。”
宁晚心把笔往案上一摔,怒道:“就你欺负我了,你明明就能控制点数,还让我猜了六次!六次啊!”
咸福不明白这个六次有甚么特殊含义,不害臊地两只耳朵支棱起来听人家夫妻小话。
“自己弄脏的书案自己收拾,”魏澜以茶杯盖撇了下茶叶,“这是教你待人心存警惕,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不要轻易打赌,六遍《雅赋》,一遍也不能少,杂家过会儿检查。”
宁晚心咬着笔头,另一手取了块方巾擦桌案,嘟嘟囔囔道:“这难道就是‘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古人诚不欺我……”
她自认声音不大,却忘了魏澜常侍候御前,听人差使的耳朵比一般人都好使,这点儿动静根本就没逃过他的耳朵,不咸不淡地道:“从前杂家逼你写大字的时候也没手软过。不存在言行不一致。用词不贴切,加写一遍。”
宁晚心简直气笑了,心道:魏澜言行一致?快算了吧。
魏澜饮一口茶,放下茶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惹人瞩目的紧。又道:“看够了?滚进来。”
宁晚心一怔,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她听见外面动静,扭头去看,就见咸福憋着笑走进来,朝二人行礼。
“……”
“实在不是有意打扰师父和郡主……”他想了会儿没想到恰当的词形容,就略过这句,笑了笑:“是底下人传回来些有意思的话,我做不了主,请师父过目定夺。”
宁晚心瞬间明了,“我有点儿饿了,去膳房寻些吃的来。”她向来不怎么掺和魏澜的谋划,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坏了事,这次也是一如既往地下意识想要回避,却被魏澜一句话拦了下来。
“方才吃了一笼金乳酥,还饿?”
魏澜说完,也不看宁晚心的脸色,朝咸福道:“以后这些事,都无需回避郡主。”
宁晚心闻言只好到他身边挨着人坐下,把自己的手塞到魏澜手里,心里仿佛涌入一道暖流,夹着一丝乳酪的香甜。
魏澜只挑了下眉,却并未提出异议。大抵是刚摸过茶杯的缘故,他手心不似往常那样凉,带着一点儿茶杯的余温。
两人眉目传情够了,才一齐看向咸福,示意他东西拿来。
咸福这会儿却面露难色,犹豫半晌,还是道:“……这个……师父,要不您先看过再说吧……”
魏澜神色一厉,咸福立刻认怂,不敢有丝毫犹豫,将手录递过去,补充道:“凤仪宫的人听了说嘴,将对话誊回来的。”
宁晚心飞速浏览了一遍纸上所写,看了眼坐立难安的咸福,狐疑地上下扫了了神色复杂的魏澜几眼,吞了下口水,艰难道:“……薛汀兰……想怎么让我尝到苦果呢?”
“她想给让人勾引魏澜吗?”
“想给我家魏大人纳妾吗?”
宁晚心一时语塞:“这个……就算我行,咱们大人恐怕不行吧。”
魏澜:“……”
咸福“噗”地笑出声,接收到魏澜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神色无辜地自白:“我说了的,让您先看,您非要当着姑娘的面拆开,我也拦不住啊。”
宁晚心也把脸凑到魏澜跟前,眼底满满都是笑意,“魏大人说呢?嗯?”
魏澜放下揉自己眉心的手,面无表情道:“尽情笑,有你哭的时候。”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晚心白皙的面庞可疑地染上一抹绯红,磕磕巴巴地道:“……我人就在这里,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弄哭我啊。”
“……”魏澜眼皮一撩,突然勾唇笑了,“就现在。”
小傻子果然还是没修练成老狐狸的道行,扭扭捏捏地攥着自己的衣襟,“这……这不太好吧,咸福还在呢……”
“怕什么,让他看。”魏澜欺近,两人一瞬间呼吸可闻,宁晚心呼吸一滞,魏澜头微微错开,湿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
“六篇大赋,噢,加了一篇,一共七篇,默完了再抄一篇心经静静心,看你成天脑子里都什么淫词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