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生刚开始还是有点放不开的,叁个姐儿里只有江从芝是他熟悉一点的,不过香明惯会来事,一张巧嘴侃天说地起来毫不逊色鹦哥儿。烟容和江从芝多数时候坐着听,烟容离他近些,偶尔给他添添酒,端个点心,听到乐处拍手称快也插上一两句话。这样一来反倒显得江从芝冷清得很。
“明姐儿,你来说说,这酒水该如何喝?”唐俊生指着眼前的一杯洋酒问道。
香明捻起桌上的一颗瓜子来递进嘴里:“法兰西外滩有一家酒吧调得一手好酒,这伏特加单喝忒没味,得与果浆糖浆类的混着喝才够味了。但是唐少爷右手边的威士忌就不一样了,这种名贵的酒自然要就这样喝。”
唐俊生扬了扬眉,抿了一口威士忌咂咂嘴。一旁的烟容递过来了一盘切成薄片的烟熏鹿肉,“烟容觉得,威士忌要陪着烟熏的肉来吃。”
“这是为何?”唐俊生虽然混迹过不少酒场局子,但少碰见有人讲酒的门道,如今遇见两个姐儿都对此颇有见地心中也好奇。
烟容捋了下耳边碎发,盈盈望向唐俊生:“这种烟熏香气浓郁的威士忌配上熏肉,口味更加纯正,熏肉也不会抢了威士忌的风头,唐少爷不如试试?”说罢她素手一番,拿起一根牙签戳了鹿肉送到唐俊生嘴边。烟容长了一张典型的苏州女儿的样子,窄窄的瓜子脸,小而翘的鼻头,一双丹凤眼,别有风情。
唐俊生细细看着她,正准备张嘴,却听那边坐着的江从芝缓缓说道:“要是吃了烟熏鹿肉,唐少爷这酒喝的可就得不是滋味了。”唐俊生转过头去,看见江从芝并未看自己,低头正看着她茶杯里的茶浮浮沉沉。
“噢?“
听到唐俊生的疑问,她缓缓抬起眼来,瞟了一眼烟容还举着鹿肉的手,讥讽神色一闪:“唐少爷我能喝一口吗?”唐俊生点点头,把手中的酒杯递给江从芝。这个角度,烟容正好看见他恰到好处的突起的眉骨和高挺鼻梁,她使劲攥了攥手心。
江从芝接过,就着他刚喝过的那处喝下去,淡淡一笑:“炙烤香气浓郁的威士忌配上熏肉,中规中矩,没有情趣。况且,这酒重其苦甜,配了熏肉实在是…” 她轻叹一声放下杯子,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向唐俊生。
明姐儿在一旁倒是吃了一惊,一没想到容姐儿好像对唐俊生起了心思,二是没想到芝姐儿竟忽的如此针锋相对起来。真热闹啊,她捻起手里的瓜子一边嗑一边暗叹。
唐俊生挠挠头,他着实喝不出来这酒有何门道,但听她们这一说,他若是不说出什么反倒显得自己无知。“那你说该配什么好?”
江从芝四下看看,然后指着一个玻璃小盅里面的东西说:“巧克力。”
在座几人都惊讶不已,唐俊生惊讶是因为这春满阁竟有巧克力这种奢侈的吃食,而烟容和香明纯属是因为威士忌配巧克力着实是闻所未闻,倒像是江从芝胡说来的。
烟容有点没好气:“芝姐儿许是出局不多不知道,从来就没有威士忌配巧克力一说,巧克力该当是配红酒的。”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指摘她没有见识。
江从芝隐隐有点生气,有一种本来就要放进自己兜里的肥肉正被人想方设法的往外掏的感觉。她从容的揭开玻璃小盅的盖子,一阵翻找之后拿出一颗金色纸包装的巧克力拆开。几步之后走到唐俊生边上坐下,漾起一阵松木香气。“世人都循规蹈矩,革新之人总是异类,容姐儿倒也不必指摘我。再说,味道如何各人偏好不同,是配巧克力好还是配熏肉好也全看唐少爷。”说罢,江从芝抬起手来,两指捏着乌黑的巧克力,衬得她手指越发白腻。
烟容听她话里夹枪带棒也不甘示弱,又将那一签子熏肉也递到唐俊生嘴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嘴唇:“唐少爷两边都尝尝,看看哪个好。”
就是唐俊生再后知后觉也发觉了这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归根究底竟是因为他自己。没想到他唐俊生在成为了有妇之夫后也能被女人抢夺。他惯处理不来这种冲突,急忙左一口右一口的就着那威士忌吃了,可他本来品酒都是半吊子的人,哪能在配酒食上说出个一二叁?
“唐少爷,觉得哪个更有滋味些呢?”江从芝唤他一声。
他一抬头,便看到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看着他,见他看来她又看向手指上融化的残留的巧克力,像是思忖片刻伸出舌尖将手指舔了个干净。那舌头看起来小巧又灵活,让人看了不得不多想一下,偏偏她舔完手指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恍若未觉般看向唐俊生,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
对面的烟容气得差点将手里的牙签折断,恨啊!是恨这个女人心机深重步步为营呢,还是该恨自己偏挑了个牙签没办法嗦呢!
唐俊生看得入迷,痴痴的说了一句:“当然是你更有滋味了。”说完却忽地反应过来,当众调情的事情他这可是第一次干,竟然这般情不自禁,下面小兄弟也隐隐有点抬头的架势,耳根红了个通透。
烟容和香明都慢慢将身子后靠了些,他那一句话一出来便知道是谁赢了,明姐儿大呼芝姐儿好手段,也庆幸江从芝对她的贵客们不感兴趣,不然抢过去不也就是动动指头的事?
忽然竹帘外传来一阵小跑声,随即竹帘被打起,来人正是小桃。“姐儿,霞飞路的裁缝送衣料来了,先与我去两个人挑吧,一会儿再回来?”说罢眼睛直往容姐儿和明姐儿身上瞟。
烟容和香明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烟容心中千般不愿,唐俊生多金又好看,要是能成她的常客岂不美事一桩,偏却被江从芝搅黄了。她种纵使愤愤也不敢违抗妈妈的意思,随着明姐儿与唐俊生说了两句辞别的话就退下了,小桃看了看桌上的酒菜轻轻一笑说:“唐少爷和芝姐儿可慢点喝,不然妈妈刚跑了白小姐的茶室一会又要跑这个茶室呢。”
江从芝人精似的哪能不知道她意有所指,眼神询问之下心里已有计较,“白小姐玩得尽兴也是好事,唐少爷酒量也好着,叫妈妈可别担心。”
小桃心满意足的下去了,暗叹与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力。
一时间偌大的茶室只剩他们两人,江从芝从善如流地坐在他旁边,把那装甜食的玻璃罐子盖上,也不与他说话。
唐俊生本来听到白玉喝醉心里不爽,等了一会却见江从芝也不来过问,安慰也没一句,不禁抬头一看,女子正摆弄着那玻璃罐子,见他看过来她也转头看着他。唐俊生却一噎,他能问什么,难道问她为何不问白玉的事?心思急转,眼神落在那玻璃罐上,吐出一句:“巧克力配酒确实好吃的。”
唐俊生不提白玉,那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这倒是让她心里一松,看得出来唐俊生对他这位太太没什么夫妻情分。不过唐俊生的这一句话却惹得江从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唐少爷不必诓我,巧克力配威士忌纯属是我随口胡诌的。”
唐俊生哑口无言,没想到他竟被一小女子诓骗住了:“江小姐言之凿凿,我还以为..”
江从芝止了笑,眼里带着一丝幽怨:“不过是见唐少爷与容姐儿亲近,我这心里没滋味儿的很。我惯常喝不来酒的人,更别说这些洋酒了。”
唐俊生一听她这么说来了兴致,如今洋酒横行,不管是谁就算装也要装出个会品鉴的模样,听她一说忽有几分知己之味了,不禁也低低笑了笑:“你喝不来酒却说得头头是道,会诓人的是江小姐罢。”
唐俊生的俊俏是很符合东方审美的面如冠玉型男子,五官精致但却没有精雕玉琢的奶油小生,再加上一头短发,他的俊是要胜过他的俏许多的。如今喝了些酒,人一放松下来这么低声一笑,端得上有几分骨子里透出的雅,真真迷人。江从芝似乎也想得通为何烟容那般努力想把他拿下了,这样的人,即使钱不多,放在那看着也是心情舒畅的,更别说要是有了床第之欢,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