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远山深沉的目光望了眼沈葭,这才道:“爹唤我作阿郎的。”
沈葭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折叠了几下,又紧跟着要了林靖宇和侯远山的外袍,将其包裹成婴儿的襁褓。随即对着林靖宇和侯远山二人摆了摆手,见他们二人附耳过来,便又神神秘秘的对着他们念叨了些什么,之后随侯远山二人抱着“孩子”一起走进山洞。
侯老爹原本正在逗弄怀里的小狼崽,见他们两个进来咧嘴笑了笑,待看到沈葭抱在怀里的襁褓时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目光紧紧地盯着,似要将其一把夺过来一般。
侯远山上前一步对着侯老爹拱手道:“多谢大叔救命之恩,阿郎还小,如今在这里总是哭个不停,我们打算就此离开了。”
侯老爹听了侯远山的话原本没什么反应,待听到“阿郎”时神色却徒然一变,眸中似乎有了别的情愫。
侯远山和沈葭互望了一眼,沈葭柔柔地笑了笑:“远山哥,等阿郎长大了你也要教他打猎,这样就能养家糊口,就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了。”
这是她根据侯老爹以前对侯远山说过的话改编的,传入侯老爹耳中,他的神色又是一变,突然便急切的跑了上来,指着沈葭手里的“婴儿”,咿呀着想要说什么,一脸急切的样子。
☆、第83章
沈葭只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 又扭头望了眼侯远山:“远山哥, 咱们走吧。”
说完,和侯远山两个人齐齐转身,走出了山洞。
林靖宇已经等在外面, 见他们二人出来,又望了眼追出来的侯老爹,躬身施了一礼,这才道:“咱们走吧。”
于是,三人抱着一个“孩子”就这么在侯老爹的注视下离开了。
感受到身后一直有人追随着, 沈葭不由弯了弯唇角, 侯老爹果真还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儿子呢。
她转而对着侯远山使了使眼色, 侯远山立刻会意地转身走过去,认真地看向侯老爹:“爹, 咱们一起回去吧。”说着,主动挽上了他的胳膊。
侯老爹不见得能听懂他的话,但他的动作却已经很明了了。却见他对着侯远山咧嘴笑了笑, 什么也没说,跟着他们一众人走了。
到了中途, 自然引来不少相送的狼群, 侯老爹学着狼嗥叫几声, 不知说的什么, 随后那些狼便依依不舍地掉头离开了。
等一行人回到村子里,天已经黑了。村口出不少男女老少们拉家常,看到他们回来不少人迎了上去:“哎呀, 大伙儿正说着呢你们可就回来了,这么久没个动静,可要把我们大家给急死。”
大家七嘴八舌的围上来,待看到侯远山身后的侯老爹时顿时个个面色大惊,其中一个惊道:“哪里来的怪物,定是他困住了远山兄弟,大家快回家抄了家伙来赶走他。”
侯老爹看到这么多人一时间也吓得不轻,躲在侯远山后面攥着他的衣角有些怕怕的。侯远山鼻子一阵酸涩,将自家老爹护在了身后。
林靖宇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大家解释。如今这么乱的环境,老爷子精神只怕撑不住。”
侯远山点了点头,和沈葭二人一起扶着侯老爹回了家。
见他们走了,大家伙儿为了打探情况不得已只能围住林靖宇,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快到家时,沈葭便听到自己女儿扯着嗓子的哭声,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再顾不得其他,迅速跑着回了袁林氏家。
叶子的房里如今烛光摇曳,虽然昏暗,但与旁处的一片漆黑想比已是好了太多。袁林氏抱着侯宁不停地晃动着身子,叶子也在一旁努力哄她,可任凭怎么样,小丫头的哭声愣是止不住。
沈葭不顾一切奔进去,看到袁林氏怀里的女儿慌忙抱紧怀里,心疼地吻了吻女儿的脸颊:“好孩子,对不起,是娘不好,娘不该抛下你的。”
袁林氏见她毫无意外地回来,顿时欣喜:“可算是回来了,天都黑了还没个动静,我正发愁该怎么办呢。孩子是饿了,白日里我抱着她去催嫂家吃了人家媳妇儿的奶,可今晚怎么也不肯吃了,只一个劲儿地哭。怕是记得你身上的味儿,念着呢。”
沈葭忙坐在一旁的炕头上,也顾不得袁婶子和叶子都在,直接褪了半截衣裳喂孩子。心心念念的娘亲终于回来了,小丫头终于不再哭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只时不时地抽噎两下,显然是方才哭得太厉害,到如今还没缓过劲儿来。
“远山呢,可找着了?”袁林氏坐在沈葭边儿上关切地问着。
沈葭点了点头:“回来了。”她说着,又将遇上侯老爹的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这消息与袁林氏来说当真是如雷贯耳,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天意啊,侯大哥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年,单等着你们这一灾把他带回来呢。我去隔壁瞧瞧去,叶子去灶房煮些饭来,再烙两张饼,你远山哥和你小葭姐想必都还没吃饭。”
袁林氏和叶子出去了,沈葭依旧坐在炕上爱怜地抚着女儿柔软的乌发,想到方才那不要命的哭喊便止不住地心疼。这孩子脾气也太大了些,哭喊起来怎么都止不住。
侯宁如今安了心,吃着吃着便闭了眼睛睡着了去。沈葭重新整理好衣裳,抱着女儿去了月娘那里。
月娘和高浣刚哄了袁玮和袁琦睡下,正准备一起过去找她,如今见她进来便道:“正要去找你,你倒先来了。你这一天没个消息,可是要把我们全家人给急死。”
因为孩子睡了,月娘的声音并不大。
沈葭勉强笑了笑:“先帮我看一会儿孩子吧,我怕家里太闹腾吓着她,安安难得睡着了,我也不忍心惊扰了她。”
“我方才听娘说你公爹回来了,可是真的?”高浣问道。
沈葭点了点头:“这个事回头再解释吧,家里我怕远山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安安现在你这儿睡着,待会儿我再来抱她回去。”
月娘伸手接过孩子:“那你快去吧,孩子由我看着你只管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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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回家的时候,苏拂扬正在帮侯老爹把脉,有不少知道了原委的乡亲们过来探望,家中顿时门庭若市。
沈葭将隔壁的屋子又重新打扫了一下,里面上次哥哥来时住的一切用具都在,全是薛知县置办的好物件,她前些日子刚拆洗过,如今给爹爹用自是再好不过了。
她正铺着床铺,不知何时侯远山竟走了进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沈葭身子微怔,倒是没有转身:“爹……怎么样了?”
“苏拂扬说爹的症状特殊,他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明白,只能暂且调养着。小葭,如果我能早些找到爹就好了,他也不至于独自一人受这么多的委屈。”
他浑身散发的哀痛感染了沈葭,她顿了顿,转身捧着他的脸:“或许是天意如此呢,至少现在还不算晚,以后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尽孝,不是吗?”
侯远山看着沈葭铺好的床褥,叹息一声:“也不知爹睡不睡的惯。”
沈葭想了想:“既然回来了,总还是要习惯的,慢慢来吧,爹用二十年适应山林的生活,如今乍一回来自然需要时间。”
侯远山点了点头,将她整个人拥在了怀里。
而这边,苏拂扬想尽办法地和侯老爹交谈,却仍没什么用。他有些泄气地叹息一声,压根儿不知道这二十年经历了什么,他该如何对症下药呢?若是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世,那就好喽!
侯远山和沈葭好容易应付了来探情况的乡亲们,这才又双双进了屋,家里难得有安静下来。
苏拂扬看到他们,便道:“很多病情我还要慢慢再看看,如今只能先化开他脑补的淤血再说。”
侯远山也知此事要慢慢来,对着苏拂扬抱了抱拳:“多谢了。”
苏拂扬刚出去,袁林氏便端了做好的饭菜进来,侯老爹明显觉得那些饭菜不合胃口,连碰都没有碰一下。侯远山无奈,只好去高耀家里取了些肉做熟了给他吃。
不管怎样,他如今愿意吃熟食已经是不容易了。其他的,总要慢慢来。
好容易安置了侯老爹睡下,沈葭方才去袁家抱了女儿回来,夫妻二人难得可以休息一会儿。
小安安睡了一觉,此时已经醒了,侯远山怜爱地捏着女儿的小手,趴在她的脸上亲亲额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柔情似水。这么几日不见女儿,他如今当真是想念的紧。
隔壁传来敲击墙壁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地,侯远山听着心不免又沉了下去。
曾经那么多的夜晚,爹是不是每每睡不着觉就如现在这般,时不时地敲打着墙壁,哪怕听到一星半点儿的声响,也不会太过孤独。
此时此刻,他和沈葭都没有因为隔壁的声音扰了他们的睡眠而烦躁,只是觉得心思沉重,胸口芳若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使得二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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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着,侯老爹依旧不会说话,吃饭上仍是格外挑剔,每顿饭若是没有肉便要耍些孩子脾性,死活不肯吃饭。
他不肯吃菜,不肯吃面食,侯远山夫妇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也知道这事不能过于着急,便只能暂且由着他。侯远山一如既往地经常去山上打猎,以往打来的猎物都拿去县城里卖,如今则全都进了自家老爹的肚子。
不过,值得庆贺的是,原本害怕看到许多人的侯老爹一连大半个月下来,如今见着村子里的人时已经不那么怕了,每每都会咧嘴对着大家笑笑,但仍不喜欢不亲近的人触碰他。
侯老爹对村里的众人没什么热忱,但对于孩子确是格外的亲切,每天都要陪着侯宁、袁玮、袁琦他们玩闹。尤其是侯宁,一会儿不见人便急的团团转,坐立不安。而每每见自己的小孙女儿睡着了,他也会刻意地安静下来,生怕扰了孙女儿的美梦。
沈葭和侯远山见侯老爹比刚回来那会儿精神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多了,不免觉得欣慰。
☆、第84章
这日, 沈葭正在灶房里做饭, 侯远山抱着侯宁在屋里同侯老爹嬉闹,屋子里不时传来一阵侯老爹有些傻乎乎的笑声,沈葭觉得整个家里似乎又热闹了不少, 可要操心的事也就多了。
侯老爹顿顿不能离肉,沈葭嫌每日专门给他做太麻烦,家里又不缺什么银两,索性全家人跟着侯老爹一起吃肉,如此也省事了。
她刚把一盘炒好的木耳肉丝铲出来, 便听到门外似乎有人再唤, 连忙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快步出来, 却见是木珂和薛攀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
沈葭惊喜的笑迎过去:“呦,我当时谁呢, 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赶快进屋吧。”她说着已经慌忙要接下薛攀手里的东西,薛攀笑着躲开, “这些东西太重了,还是我来吧。”
沈葭笑着收回手:“赶快进屋吧。”
侯远山也抱着侯宁从屋里出来, 木珂一看到小丫头欢快地上去抱住:“好久没见我们的小安安了, 快来让姑姑抱抱。”
侯远山招呼他们去屋里坐着, 一向怕生的侯老爹顿时吓得躲到了侯远山的后面, 木珂和薛攀微微愣了愣,随即都拿目光打量着屋里这模样怪异的……人。
“这便是伯父吗,前段时间我有个案件要处理, 不在县里,也是昨日刚回来听薛大人说起此事,这才忙过来看看。”木珂抱着侯宁说道。
侯远山道:“我爹怕生,你们别介意,先坐吧,我慢慢与你们说。”
沈葭也跟着道:“是啊,大家先做,我再去灶房炒上几样菜来,你们先在屋里歇着。”
她说着要出去,木珂唤住她:“嫂子不用麻烦了,我们坐一会儿便走。”
沈葭嗔她一眼:“这怎么成,你们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在家吃吃饭。你们且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她说完,转身走出屋子向着灶房去了。
当沈葭又炒了两碟子家常小菜端进来的时候,听薛攀说起他和木珂要成亲的事,不由笑意盈盈:“早就盼着你们俩的好事儿呢,如今可算是要结果了。我刚听你们说是哪日来着?”
木珂平日里有些大大咧咧,但提及此事不免红了脸,心里却甜滋滋的。她柔情脉脉地看了薛攀一眼,这才又道:“定在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是个良辰吉日,薛大人选的。到时候师兄和嫂子可别忘了过去吃酒。”
侯远山自然也为自己的师妹高兴:“这是自然,我和你嫂子一定会过去的。”
沈葭也很开心:“中秋啊,那也快了,薛知县可真会选时辰。到时候我和远山哥自是要备了薄礼去祝贺的,难得能讨到你们的喜酒呢。”
木珂羞得垂下手去,一脸羞哧,一张俏脸儿红的宛若那熟透了的石榴。
薛攀看的心里痒痒,忍不住在桌下握上了她的手。
在师兄家里他竟如此胆大,木珂吓得就要躲开,谁知却被他握的更紧了些。她一时间无可奈何,只不悦地拿眼瞪他一下,任由他把自己握在掌心。
侯远山和沈葭看着她们含情脉脉的模样,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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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了午饭,木珂和薛攀小坐了一会儿便要走,沈葭道:“对了,爹的药差不多已经用完了,有些药材苏拂扬家里也没有,远山哥去县城里买些回来吧。”
木珂一听笑道:“这样好,咱们顺路呢。”
侯远山点头:“也好,刚好也是月末了,我去锦绣阁拿了账簿回来,也省的他们在跑一趟。”他说着,进屋取了银两随着木珂和薛攀二人一起走了。
沈葭则是抱着女儿重新回了屋。
这边家里刚安静下来,沈葭门前的麦秸垛后面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可真是天助我也,二小姐家的男人不在,咱们动起手了就利索多了。”那个男人骨骼强健,高大威猛,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侍卫乙有道:“可他家如今还有个怪物呢,万一我们打不过可怎么好?”
侍卫甲瞪他一眼:“你傻啊,方才村子里怎么议论的你忘了,说那怪物是二小姐的公爹,在山林里住了二十年,又没学什么武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过是力气大些。咱们可是王府的侍卫,怎么着也比他强吧?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