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柏炀正读高三。他为了能和贺暮进一所大学,防着陆念勾搭贺暮,他没日没夜的啃书刷题。叶骞被揍得胳膊断了的事儿,还是谭琛来告诉他的。
叶骞的名誉在圈里不算太好,被人揍也是意料之中。柏炀没有停笔,继续在草纸上验算那些稀奇古怪的公式。
似乎是嫌他的态度不好,谭琛啧了声,刷题刷题,你就知道刷题!人家陆念还知道为了贺暮出头,你就知道刷题!
柏炀停下笔,顺着逻辑推理,陆念打的叶骞?
见他来了兴趣,谭琛笑得幸灾乐祸,说得也更加起劲儿,是啊。没看出来陆念那小子还他妈是个情种,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一听到叶骞嚼贺暮的舌根,二话没说就把叶骞的胳膊给打折了。
说着谭琛又凑近了些,你说,陆念怎么就敢揍叶骞?他就一陆家的不入流小三的孩子,谁给的胆子?
柏炀双手抱在胸前,叶家那边怎么说?
谭琛一笑,仿佛一直就在等柏炀这句话似的,真当叶家是吃素的呢?好家伙,叶家可是黑白通吃的主儿。这不,叶家昨儿放了狠话,陆念动了他儿子的胳膊,他们就卸了陆念的胳膊。
说到这,谭琛啧了声,一脸不屑,瞧叶家说的多伟光正,还一命换一命。但谁不知道叶家的手段,谁不知道陆念的身份?依叶家的手段,就算陆念明天少了两胳膊两腿,我看都说的过去。
柏炀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教室,只记得谭琛一个劲地在后头叫骂,你他妈也是个情种,为了贺暮至于吗?柏炀去找老师开假条,老师因他没有正当理由不肯放行,他也懒得多说,直直地从学校口跑了。
九月的微风拂过他略带汗意的脸颊,身后是校园保卫队的追击,还有班主任恨恨地咒骂,说他没老实学习几天,就又开始犯病逃学,一看就考不上大学。
柏炀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只知道撒开了腿的跑。直到他跳上出租车,把身后的人都甩在身后,看着快速闪过的街景,他的心跳才慢慢归位。
到了湘南别墅,柏炀前脚刚下车,后脚就遇上了陆念。二人对视,不知怎的,他归于平静的心又开始擂鼓,一时语塞。
陆念还是一如既往的文雅青年模样。在看到他后,陆念歪头轻笑,你都知道了?
那天的夕阳是橘红色,落日的余晖洒在陆念身上,宛如一幅漂亮的欧式古典油画。
柏炀没有吭声,依旧大步向前走,只是在和陆念擦肩而过时,他听到对方轻声说,别误会。
柏炀不解停脚,回眸去看陆念。对方垂下眼眸,拍了拍手上若有若无的细微浮尘,我揍叶骞,不是为了你。
陆念抬眸,迎上柏炀的视线,是为了贺暮。
柏炀听的牛头不对马嘴,他压根没听过什么陆念打叶骞是为了他。但在捕捉到贺暮二字,柏炀内心轰地炸开,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贺暮二字 。他压下心中愤意,回陆念一嘲讽笑意,揍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你以为叶家就是吃素的?
柏炀坚信他是冷静的,至少在按下叶家门铃时,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急速流淌在血管里的声音。叶家开门的是叶骞,叶骞右手手肘上缠了个白色的石膏绷带,嘴上叼着牙签,看着就他妈欠揍。
柏炀从不委屈自己的想法,于是他一拳就轮了上去。叶骞没反应过来趔趄了下。他乘胜追击,一脚踢倒叶骞,骑在叶骞身上,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下砸。
柏炀不记得他砸了多少下,只记得最后让他冷静下来的,是柏建国砸在他脑袋顶上的啤酒瓶。柏炀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白色的校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黑色,伴着汗水和黏兮兮的啤酒贴在身上。
他感觉嘴角出了血,热乎的腥味涌进鼻尖和唇缝,他还没来得及擦拭,就在人群中看到同贺暮一起并肩站着的陆念。两人清一色地皱眉盯着他,似有什么话要说,但都碍于一脸杀气的柏建国,不敢上前。
柏炀不记得当时的心情,也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柏建国用鞭子爆抽的,只记得当晚柏建国和叶家深谈过一次。柏建国提出把柏炀塞进部队,把两个孩子隔开,这事就算翻篇结束,贺家二老也找了相熟的人前来递话,意思也是这事到此为止。叶家最后碍于各路压力,也只能默认了这个法子。
第二日,柏炀着笔挺军装,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去部队的车。上车前贺暮来看他,贺暮蹙着眉,不断警告他以后要收起暴脾气少犯浑。
车子的喇叭被按得滴滴作响,柏炀告别柏太和贺暮。上车前,他下意识回头,和站在距他很远之外的陆念对上了视线。
对方的头发没有精心打理,只有胡乱的狗窝状。他的衬衣也没有像以往一样规矩地塞在裤里,只是凌乱地挂在身上,领口更是罕见地解开了三个,看着带几分颓气。
人潮拥挤,推搡不断,柏炀视力极佳,陆念脸上的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却分辨不出那是饱含着什么情绪的神色。他匆匆收回眼,被推嚷着上了车。
车子启动,柏炀小心翼翼地卸下身上双肩包,身上被行李压着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意,疼的柏炀龇牙咧嘴,只能撇开视线转移注意力。
无意间,他透过半透明的车后排玻璃,看到人潮已经散去。三三两两的男女老少挽着手一起归家,似乎他的离去只是短暂的分别,不值一提。
那天乌云密布,天色暗暗的,带着暴雨前特有的沉郁。一群不断倒退的人中,只有那个人还没有转身,仍是站在原地,跟座石像似的一动不动。狂风把他的衬衣下摆吹得飞起,似乎风再大些,他连着他的衬衣都会被风掀翻。
咚咚两声从门口处传来,陆念转头去看,发现来人是他上次见过的林逸。对方穿着睡衣,脸上带着熬夜很久后的疲惫痕迹。他站在贺暮卧室门口,脚尖紧贴在门缝上,却不越雷池半步。
你醒了?陆念对着林逸笑笑,又转身指指身后的黑色文件箱,解释,贺老让我们来找高中物理教材。
林逸瞥了眼桌上的纸箱,沉声道,最里侧靠右边的三个箱子。
陆念转头去看那几盒纸箱,又从纸箱里抽出一本书,对着林逸晃晃,是这本吗?见林逸离他们很远,他怕林逸看不清书上的字,便说,你要么进来看一眼?
林逸仍站在原地,回答的却很笃定,不用,就是这三箱。
见他不愿意进来,陆念也不勉强。纸箱不小,里面装了不少书,一个人要抱起来也挺费劲的。陆念抱了一箱后,手上就已经没了空地。柏炀也抱起一箱书,他冲门口的林逸点点头,朋友,进来帮个忙?
林逸目不斜视,视线直勾勾地环绕在贺暮的卧室里,又对着柏炀摇了摇头。
柏炀皱了下眉,不明白林逸是什么意思。陆念拉了下柏炀的衣袖,把自己手上的纸箱架在柏炀手里的纸箱上。他冲柏炀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林逸笑说,我们俩就可以。
林逸仍是一言不发,一眼不眨地打量着贺暮的卧室,又定定地盯着陆念和柏炀走出贺暮的卧室。
陆念抱起一只纸箱走在前头,柏炀扛着两个纸箱走在后面。陆念离开贺暮卧室时,林逸微微侧身让了个道,陆念点头微笑算是回了个礼。轮到柏炀往出走时,林逸又把身子转了回去,微不可察地用肩撞了下柏炀。
柏炀撩起眼皮看着林逸,林逸只是抬手抱起柏炀手上多余的那个纸箱。他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刚刚那一撞,只是柏炀错觉似的。
真是个怪人。
柏炀绕开他,抱着纸箱离开了,他上前两步跟在陆念身边。
这人怎么比陆念还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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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年后, 柏氏开始恢复正常运营。公司一路人忙着《凶手》的项目,另一路人在等着《清渡》项目开机,一切都在轨道上有条不紊的运行着。但陆念要接《清渡》的项目, 要当《清渡》导演的事,还是如颗惊雷似的, 在公司内部还是炸了开来。
大家反对意见明确。本来柏氏现在的发展就不是很好,拨给《清渡》的预算也有限, 但预算也勉强够请一个有过商业片拍摄经验的导演, 而不是请新人陆念来导。所以, 《清渡》的编剧和项目组成员, 旁敲侧击地哄着各方势力,求着盼着不想让陆念加入。
其次, 谁都知道, 尽管柏氏大权掌握在柏建国、柏炀手里。但真正说话拿事, 决定公司发展的还是陆念。现在陆念要去拍电影, 这一去不是三天五天, 而是最少也得小半年, 公司离开了掌舵人, 怎么能成?董事会始终觉得, 柏炀还不能独当一面, 他们自然也不肯放陆念走。
上午的会议结束,还是屁都没谈出来。会议成员三三两两约着去吃中饭, 会议室里只剩下柏炀陆念二人。
柏炀靠在椅子上, 揉揉太阳穴, 觉得挺窝囊的,他难道不是柏氏的霸总吗?为什么连给陆念弄个小破导演的事儿,他都不能一锤子定下来, 还得和人叽叽歪歪,车轱辘话说来说去的。
陆念心里压力倒没这么大。他深谙柏氏内部运营规则,知道他想接下《清渡》没那么容易,根本就不是柏炀一句话的事儿。其实,他也大可以再搞一轮投票,靠着他和柏炀股权的优势,拿下这个导演位置。
但在真的张罗要投票之前,陆念看着柏炀奋力和董事会争辩,但董事会的人都不支持柏炀,只要柏炀一张口,他们就会想法设法地和柏炀抬杠。被质疑得多了,柏炀情绪也逐渐濒临暴躁。
陆念虽然明白柏炀的实力,但也产生了一瞬的犹豫。柏炀真的做好准备,能独立一人去接手繁杂的公司,能去处理虚与委蛇的商场关系了吗?
也许他应该再带柏炀一段时间,等柏炀再上道一些,他再离开,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有时候陆念也觉得自己挺自私的。如果当年没出那档子事儿,依着柏炀的性子,柏炀肯定不会接手柏氏,进入商圈。但柏炀进部队后,陆念没什么能替柏炀做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替柏炀守住柏氏。
他也知道,柏炀退伍后,只要看到他在柏氏工作,柏炀二话不说一定会回到柏氏,和他竞争。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柏炀也算是被他折腾着,改变了两次人生,先是进部队,再又是进入柏氏。
陆念颠了颠手里的钢笔,去看柏炀,不然《清渡》先算了,我再在公司待一段时间。
不用。柏炀起身,烦躁地拉了把领带。今早,他想着陆念都要去当导演了,以后就是他一人掌控公司,所以他也学着陆念的样,打起繁琐的领带穿上陌生的西装,想着以后也是成功人士了,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被泼了一头冷水。
陆念指尖敲在桌面上。
柏炀在办公室踱步两圈,又转头看陆念,眼里有丝不可置信,你也和他们一样,不相信我能处理好公司事宜?
陆念指尖一顿,摇头,我相信你。
柏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冷静半晌,他坐下身,那就去接了《清渡》。
柏炀。陆念把椅子一转,正面对着柏炀,有些严肃,我相信你的实力,但你真的做好准备应付公司繁琐事宜了吗?
未来还会有数不尽的刘希平;你还会遇上比绿地故意给我们泼黑水,还恶心百倍的事儿;类似马白安和李导这样争权的事情,更不会在少数;以及,像今天这样的重复来重复去的无用会议...
你可以的,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柏炀打断陆念的话,也看向陆念。
谁都不是天生的八面玲珑,全方位开挂。陆念在泥沼里滚了四年练出来的能力,他柏炀也照样可以。
陆念被刘希平灌醉那晚,陆念说,自己的手是抗摄像机的,不是给人灌酒的,柏炀能感受到陆念其实也不喜欢商圈,他喜欢拍片。尽管柏炀不知道陆念为什么会封手转系,但既然他和陆念都不喜欢商圈,现在有个机会,有人可以跳出去,去做喜欢的事儿,那为什么不去做?
陆念有一瞬失神,很快又轻笑,好。
柏炀没再说话。他扯过笔纸,低头理了理思绪,在纸上记下那些董事们针对他的杠点,又一一为杠点找出突破口。
陆念看着柏炀在本上勾勾画画,心里渐渐也拿定了主意,他慢慢闭上眼,窝在椅上小憩。
下午会议照常开始,陆念全程没有开口。经过了中午的思维梳理,柏炀冷静了很多,对于各方抛出来的对于他能力的质疑,他也能稳稳接住,然后给出漂亮的回击。最后,董事会可以接受陆念离职,但项目组又旁敲侧击地提出问题,怎么保证请陆念拍《清渡》,就比请商业片导演好?
这个问题的主人公是陆念,而不是柏炀。陆念抢在柏炀开口前,拿出他上学时拍摄的样片,和参加比赛获得的各类奖项。项目组的人这才知道陆念之前是学导演的。
几支片子是很好,很有灵气,但也不能代表陆念可以驾驭大型的商业电影。项目组的人还是持保留意见。
0片酬。陆念关上电脑,双手叠搭着放在腿上,重复一遍,我参与《清渡》项目组,全程0片酬。
众人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念,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放弃高薪工作,然后0片酬去当导演。
陆总,0片酬,您...您确定?《清渡》项目负责人不确定地问了句。
柏炀也皱眉看着陆念。
陆念笃定微笑,确定,片酬可以写进合同,我随时都可以签合同。
有人竭力要把他往出送,他不能什么都让对方做,什么压力都让对方抗,自己总得也要付出点什么。
项目负责人脑子里算盘打得飞起。如果能少一笔导演费用,那别的地方就能多花一点,其实算下来也不亏。再退一步,就算他们再怎么不乐意陆念加入,但现在董事会已经愿意放陆念走了,陆念加入《清渡》也就是柏炀一句话的事儿。毕竟《清渡》的项目是属于柏氏的。与其最后和领导闹得不好看,还不如顺着台阶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