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低眼伸手弹了弹石桌的桌面,才又复抬眼看着安槿带了些随意清冷道:“安安,你知道的,霍家,霍家和王府的关系,和陈家的关系,我在乎什么?我不过是为了你而已。”
看安槿面色迅速变青,先前寻了许久也没寻着的裂缝终于出现,他的心情才稍霁了些。这样的她才是他记忆中的安安,一直在他眼前不会消失的安安,让他安心。
他恢复了些笑意,道:“安安,你不必紧张,只要你不愿意,我都不会做什么。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只是,只要你愿意,我便可以安排,带你离开,我带你去海外,哪里都可以。在很多地方,国家,我都已经作了布置,你可以选一个地方我们好好生活。岭南这边,我也会安排,即使我们回来,王府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便娶了你的那个侍女,我们仍然像最初一样,你只当我还是隔壁的那位大哥就行了,像以前那般相处,你需要时就来找我。”
说完这些,他叹息了声,道,“安安,你不觉得,这里,这个世界太寂寞了吗?其实只要知道你安好的在那里,偶尔你需要时可以帮助你一下,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温文尔雅的动作,温和略带了些感伤的话语,清俊的面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无懈可击。可是安槿看着他,却半点不觉得轻松。
她只听到了“我便可以安排,带你离开”,她觉得其他大概都是衬托,只有那段才是重点。果然,他有这样的打算。
虽然她感觉和前世相较,他也变了很多,前世的他不会跟自己解释这么多,不过,她也没觉得有了这些解释她就更能接受一些。
安槿道:“多谢,霍公子。”
“不过我早已不是安安,我在这里,从七岁开始,就是阮安槿,有父母,有姐姐,有弟弟,有朋友,有未婚夫,比以前都要拥有更多东西。其实相比以前,我更喜欢这里,所以我只愿意一直做阮安槿。”
她低垂了眼,没有去看他的面色,只看到他握着茶杯的手突然青筋暴起,因着那双手白皙修长而格外的醒目。
她扯了扯嘴角,继续道:“不过谢谢你,以前,现在,你所做的所有事情,无论我接不接受,都感激你的心意和付出。”
“雪青那边,我会征询她的意见,你若执意娶她,她也愿意嫁你,我不会干涉。但,希望你若娶她,不管之前是为何,之后都好好待她。”
她起身,转身便告辞离去,刚跨出一步,就感觉到身后的他伸手过来,她轻轻一绕便让了开去。
然后也没有回头,便直接离开了。
她过来只是确认那些事情,然后问他,她离去后,她的父母好不好,确认过后,也便就放下了,不会丝毫拖泥带水。
霍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满心满眼都是阴霾。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水已凉,也都是苦涩。
他今日见她,也不过是试探她的态度,才好决定后面的计划。在这个世界,他当真是没什么可牵挂的,若不是为了她,他留在这里做什么?每天倒卖货物赚银两吗?
***
安槿见完霍珩,并没有再召见雪青,只让采枝传话给她,婚嫁之事,乃是她的终身大事,她以后是陈家义女,让她自己拿主意,或和陈家商量即可。
她不希望自己的态度丝毫影响到她。
还有一点,她知道,霍珩的条件的确不错,就是前世,她也只能说,他只是不适合自己,并不是他很差,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态度影响到雪青的选择。
安槿见霍珩当时的情景,自然有人报告给了萧烨,萧烨听了,只是微微皱了眉让人加强了对霍珩的监视,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他那日甚至也没有去找安槿,安抚一下自己其实也有些怪异的心情。
其实他们就快大婚,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做好防范顺利大婚比纠结些有的没的要重要多了。
***
十月十二是安槿的及笄礼,因着十二月初就是她和世子的大婚,这及笄礼自然不会有多少人关注。
不过就在及笄礼的几日前,岭南王每日例行的探望完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时,意外的提出了一件事,让昌华长公主冷哼了一声,也让安槿非常无语,让她再一次刷新了对岭南王的认识。
岭南王过来探过昌华长公主,例行公事的问了每日必问的问题后,就欲言又止道:“昌华,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昌华长公主挑眉看她。
他咳了一声,就道:“顺宁过几天就是及笄礼,她不是才到岭南不久,在岭南也没有什么姐妹好友吗?我看珉儿以后也是要叫顺宁一声二嫂的,不如就让珉儿做顺宁及笄礼的赞者吧。”
昌华长公主听了冷哼一声,然后才慢慢道:“王爷,这是您的主意,还是您女儿的主意,抑或是您侧妃娘娘的主意?”
岭南王听这问话脸就僵了僵,但也就是瞬息之间就恢复了正常,他笑着就道:“是我看珉儿很有这个意思,所以替她开口的。”
“昌华,我知道白氏养得有些猖狂,素有不对,可是珉儿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阿烨的亲妹妹,她有心和顺宁交好,何不就成全她一下?”
他可不敢像其他人一样说“珉儿是我们的女儿”,因为萧珉她还真没有唤过昌华长公主一声母妃,都是叫她“王妃娘娘”的。
他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结果被昌华长公主呛得够呛。
这都是初时他太惯着白氏之过,可现在后悔却都是已经来不及了。
安槿在一侧只听得目瞪口呆,她看着昌华长公主,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当年昌华长公主作为赵皇贵太妃的独女,又像了几分先帝的真爱元后,在宫中是何等的娇养和骄傲,就是景帝,对这个妹妹,也是宠爱有加的。
据说当年挑两位公主分别远嫁岭南王和西夏王。
西夏苦寒,常年征战,西夏王又曾有原配正妃,还有一嫡长子,而岭南相较就要富庶安稳许多,且岭南王未婚。
还是先帝偏宠昌华长公主,才把她指婚岭南王的。
结果嫁到了岭南,竟然要受这等的鸟气。
这位岭南王,现时怕是还算好些了,当初长公主初嫁来,恐怕更是各种受气。不过现在这样,对着你一脸深情的说出这些让你处处让着他小妾和小妾所出子女的话,还一副自然恳求的模样,真是恶心到极顶了。
也难怪安槿见长公主每次对着岭南王都是一脸寡淡并带了讥讽的神情了,对着这人,神仙的表情大概到最后都得固定在一脸讥讽上。
不过昌华长公主大概是习惯了,没安槿这么多心理活动,她只冷笑着直接拒绝道:“王爷,这事怕是不成了。你也知道,顺宁之前住在陈家,和陈家大小姐朝夕相处,她已经叫了陈家大小姐做她的赞者,怕是要令你女儿失望了。”
岭南王也是厉害,他似乎一早就预见了昌华长公主的拒绝,只笑道:“这有什么妨碍,我听说在京都女子及笄礼也多有请两名赞者的,我看不若就让珉儿和陈家大小姐一起做顺宁的赞者吧,也取个好意头。”
“顺宁,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好意头,好意头个鬼呀。
昌华长公主脸一黑,还不及说话,安槿就已行礼道:“谨遵父王命。”
岭南王离开,昌华长公主就皱眉道:“槿儿,你不必事事迁就她们,她们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你答应了她们,届时把你的及笄礼弄得一团糟,那萧珉只需要在她父王面前哭两声,便仍是一点事也没有,你若不高兴,怕还要让王爷觉得你小气,不能容人。”
安槿瞅着昌华长公主,觉着,这经验之谈,还真是心酸啊。
她坐近到昌华长公主身边,这才小声道:“母妃,其实这不过是件小事,何必直接拒绝王爷,不喜的话略施手段让她参加不成我的及笄礼,或者让她自己出丑好了。”
她们伸一次爪子,她就拿开水烫一次,最好烫到她们有心理阴影,再不敢伸手才罢。若是屡教不改,越过了她的底线,那就只好剁爪子了。
昌华长公主苦笑一下,她摸摸安槿的头,既欣然又有些苦涩。
她自己是刚直的性子,很多时候,是半点也不想不愿跟她们周旋,因此,也让岭南王常觉着是自己太过骄傲,不愿为了他和她们维持哪怕是表面上的和平。呵。
他不是不知道她们的德行,但仍要求自己以正妻之风范和她们维持面上的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昨天有作修改,加了1000字,大家记得回去瞅瞅~~
第50章 暗流涌
其实安槿住在王府东园的华羲殿,除偶尔去同在东园萧烨的景和殿之外, 基本是足不出殿的。
而萧珉萧恒等人住在北园, 他们最常走动的也是西园里白侧妃的南熏院, 岭南王从来没有要求白侧妃和萧珉她们给昌华长公主请安过,哪怕白侧妃她们对昌华长公主和安槿她们恨出个洞来,大抵双方也都是进水不犯河水, 各过各的。
因此自昌华长公主寿宴过后,安槿就再没见过白侧妃一系的人了。
安槿在王府内准备着及笄礼,更主要是十二月初的大婚, 王府内各所都是忙忙碌碌,就是昌华长公主“病”着, 很多事情也都要亲自过问, 务求不会出错。
府里府外都是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
但事实上府内府外这些时日都不太平, 府内是暗潮涌动, 府外可以说是一阵阵的颠覆,这些时日, 王城各世家都有些人心浮动。
先是庄家庄远函死在玄州,还定了叛国谋逆毒杀世子之罪, 祸及家族,充公祖产, 家族三代近亲连坐失官,且子弟三代以内失去举荐为官的资格,这其实就是彻底把庄家从世家圈剔出去了。
接着工事局副史周敬茂涉嫌受贿卖官, 被削职查办,接着又是爆出其长子涉赌,典卖祖产,在外面借着其父亲的职权,收受贿赂,替不少工事局下面的作坊工坊遮掩各种违法之事。
引出周家之事的还是周家三子扯进一件流连坊小倌的命案的缘故,真是丑事一件接一件。
最后到底怎么判,暂时不知道,但周家在劫难逃肯定是真的了。
岭南世家大族自本朝开朝以来,都是比较稳定的,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些家族,最多不过是家族内部斗争比较厉害,各房各系的家主之争而已。
就是有那贪污受贿买凶等种种案子,少有祸及家族,多是灭了这一房,另一房再迅速冒起来而已。
可此次岭南王对庄家的判决,却是又连坐家族又几代不能为官的,简直是赶尽杀绝的节奏。
岭南世家数代联姻,都是盘根节错的关系,这庄家和周家还都是白家的姻亲。
因此,岭南各大小世家能不人心晃动都不容易。那些罪名看起来严重,但却是可大可小的。岭南就是这样,若放在以往,这些事可能也就是削官,家族换个人上位而已,或干脆就被私下压住了。
白家不是不想压,但不知几时起,刑律司主事各局长史副史竟是大多换成了或萧烨一系或纯中立只听岭南王的,岭南王也是半点没偏袒这些世家,严厉程度前所未有。
岭南王既然决定由萧烨继位,一改以前任其争斗不作为模糊的态度,在外面明确的站在了世子这一系,明摆着是要给世子继位扫清障碍了。
因此对白侧妃来说,外面的坏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的来,那病就越发的重了。
岭南王对外对白侧妃一系是打压清扫的态度,对内,却不由得就越发的愧疚了几分,因此便对白侧妃更加的宽容和安抚,他下定了决心将来王府由世子承继,便也就希望世子世子妃能容忍得了白侧妃所出的子女,关系能缓和下。
所以这才有请求让女儿萧珉做安槿赞者一事。
明知事情不太靠谱但仍想试那么一试,他心中,也未尝没有试探这位儿媳行事风格心性的意思。
安槿是未来的岭南王妃,她的心性行事,对他该如何替白侧妃母子几人谋划,安排后路,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
不过岭南王的苦心,白侧妃母女却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又是另一样了。
安槿没有太把萧珉要做自己赞者放在心上,她身边的侍女跟随她多年,采枝功夫又好,她自己的功夫也不差,在华羲殿都在昌华长公主的掌控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
不过萧烨听到这事,当晚就对安槿说,此事不吉,若她没什么好的法子,他就直接帮她把她给打发了。
多年的相互残杀,哪里还有半点的什么亲情,岭南王要求被自小暗杀到大的萧烨跟白氏母子谈亲情,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些。
还是他以为他现在肯承认萧烨继承权,并帮他扫清障碍,萧烨就得对他感恩戴德,并接受他的附带条件?
安槿看着萧烨说起“此事不吉”那不屑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些难过,她以前只知道萧烨在岭南也不容易,却没想到还这么糟心,他能长成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心理也不见阴暗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想到这里,安槿想起她刚被赐婚来岭南之前的那些个梦。
梦中的萧烨可不就是阴郁狠辣的家伙,难道是自己穿到这里引起的蝴蝶效应?可自己以前可不在岭南,跟萧烨接触也没那么多,把这种功劳抢过来也真够厚脸皮的。
安槿没直接接他的话,反是问道:“阿烨,外面的情况如何?”
萧烨看安槿明显是有些担心自己的样子,便温和道:“你放心,我已经开始一步一步收网了。白家先前以为我先是去玄州,后面又准备大婚,只当那些事情是偶然。不过,白家老爷子出来了,怕他们也会有所动作了。”
安槿略皱了眉道:“你父王呢?我瞅着他行事挺匪夷所思的,若真动了真格,白老爷子出动,白侧妃要死要活,他不会偏帮吧?”
感觉岭南王是真把白侧妃当自己的肋骨,护得啥似的,无论折腾些啥,他都还是护着,反是昌华长公主是外人,萧烨就更不是他亲生的似的。
萧烨的心情并没有被安槿有关他父王的问话给影响了,有关他父王的那些奇葩行为,他早被磨的没啥反应了。
他伸手抚了抚安槿的眉头,道:“没事,他偏不偏帮,现在都影响不了结果。”
“槿儿,这样的王府,你会不会觉得不开心?”